第30節

「你——!」漪漣愕然。
好傢伙,真有能耐。眼瞅著一張正經臉,轉頭還會使心計!可她豈會被牽著鼻子走?收斂浮躁之氣,漪漣笑道,「也罷,巽師兄想說就說,不說也無妨。我陸漪漣既然能查到這,還怕後頭挖不出東西?」
司徒巽眉頭一跳,頓時有股悵然感。本以為這丫頭不能按照尋常路子,索性一遭試探,怎麼反而激起她的鬥志了?
正值氣氛僵持不下,一束月光突然從二人的視線之間穿過。他們猛然一驚,不約而同尋望來源。

第三十六章 后土歸位
明月西沉的很低,光芒足以從窗門透入打進書架裡。
此時的『迷魂陣』竟成了一道道精密的器械,逐層打磨著入室月光,到了二人眼前,已是極其精煉的一束琉璃色。再往深處去,月光再次經歷了書架的阻隔,變得更精煉,穿過最後一層書架,月光到達的地方正好是那幅壁畫!
他們分別從書架的兩個方向繞道後方,眼看光芒打在了后土大神身後的長河之中。
「你從阿爹那裡得知了第三句口訣?」
司徒巽神色又見冷冽,緊盯壁畫道,「師父那裡的最後一句是『后土歸位』,不知其意。」
口訣分三句,一句是陸書庸的『太皞治夏』,隱藏的是方位,一句是陸書雲的『后土歸位』,暫且納為方式,至於陸書瑛的那一句,多半是隱喻時辰一類,所以司徒巽蹲守墨閣,以最老舊的守株待兔方式破解。陸遠程既然留了口訣,自然是為了讓人破解,總不至於每年逢一遭。
漪漣拖著下巴沉思,后土歸位?哪來歸哪去?這老爺子有閒情不管管兒女大事,怎麼老想些奇怪兮兮的東西。
「你做什麼?」她瞥見擺到左旁的墨條宣紙之流,疑惑道,「想明白了?」
司徒巽解釋,「我觀察了許久,入夜後月光透進的深度有變化,唯有此次觸及壁畫。不如先把畫拓下來,做上記號,不至於事後錯過時機。」
這不失為權宜之策。漪漣讓開身子交由他拓印,無聲退後時,感到腳後跟撞上了某東西,緊跟著是『咚』的響聲。她驚回頭打上燭光一看,額角蹭蹭跳的厲害,敢情她一腳踢到的是那位真假難辨的閻王大爺。
「怎麼了?」司徒巽分神問。
漪漣按了按額角,「沒事。這位爺悶得慌,唱一出真假閻羅,活動活動筋骨。」
心說后土大神歸位,你倆兄弟湊什麼熱鬧,這齣戲真要唱,也該由后土大神親自上……她渾身毛孔一縮,「那啥,你上來時有沒有發覺十殿閻羅多了一尊?」
司徒巽反覆思考這話深意,搖頭道,「我沒有細數。」他手邊拓印,趁空隙掃了一眼牆角躺倒的塑像上,「是這一尊?」
漪漣不敢肯定,「樓下還有,品相差不許多,也可能是另外九尊出了差錯。主要是我沒有去閻王殿的經驗,不認得幾位爺長什麼模樣。」
拓印好後,司徒巽飛快先在拓片上記下月光的位置,暫且擱置在書架後才能顧上漪漣這處,卻不忘回一句,「你想去也需百年後,否則,不許。」
話音剛落,他從黑漆漆的書架上準確抽出佩劍,速度極快,還不及矚目短暫火花,寒光已切入月色,觸動燭火後,以冷冽的風刃精準無誤的斬向閻羅像。『呯』,一道可怖的劍痕森然烙在大爺的面門上。
漪漣瞪眼呼道,「閻王爺你也敢砍?!這尊要是轉輪王,你還有下輩子嗎!」
司徒巽沒有絲毫畏懼,蹲下身,直接伸手去掰塑像,「剛才你撞到它,我聽見裡面有細微動靜。如果閻羅像有問題,一定是這一尊。」
有動靜?她怎麼沒聽見。
正想著,閻羅像被慘烈的掰成兩辦,裡頭露出了另外一尊……后土像!!!
漪漣感歎,原來這戲唱的不是『真假閻羅』,是『微服私訪』。
柳文若從後院繞回客房,王尹此時還在對月懷緒。酒杯中月影綽綽,黑瞳裡同樣不清澈。
即便在二人獨處之時,柳文若說話還是恭恭敬敬,「姨父,時辰已到。」
王尹換了個舒適的姿勢,「果真被他們尋到了?」
柳文若道,「還沒有。不過后土大神已經被請出墨閣。」
「呵呵。」王尹勾起嘴角,彷彿頗得趣味,「不錯,我這侄女確實挺有能耐,大概算是來亙城的又一樁收穫。你說呢,文若。」
柳文低眉道,「姨父說的自然是。只是陸漪漣這個人——」他琢磨了一下措詞,「太能折騰。」
「能折騰又不是壞事。」王尹說著故作疑惑,「文若,我怎麼聽著你這話有些醋味。怪姨父偏心不成?」他玩笑道,「到底侄輩是比甥輩關係更近些。不過,這丫頭不是親侄女,和你比還差。」
柳文若被逗笑,「姨父說哪裡話。誰親誰疏我不好斷言,可時辰再晚肯定誤事。」
王尹轉了轉空酒杯,擱下,「走,帶你串串門去。」
莊院後門,又是那間被廢棄的石屋子。司徒巽一手拿佩劍,一手抱著后土大神,心情十分微妙。后土歸位?這裡?他疑惑的張望,同時又隱隱預感到來此的目的。
「師兄,你動沒動過丟這的香爐?」
他點頭,「你怎知?」
漪漣不回答,又問,「你知不知道香爐上頭有什麼?」
司徒巽道,「當時時間倉促,僅為一觀,來不及細察。」
漪漣接過后土像,欲將它放置在供奉的石台上。此像的身量不大,卻是實心的,她搬著吃力,還是司徒接手。她趁閒解釋道,「上頭刻有一圈字符,寫的是皇天后土。我找人幫忙鑒定過,那是冥文。后土大神是幽都的統治者,也就是我們認知的冥界,所以我猜這個神台供奉的不是山神,而是后土大神。若此后土乃彼大神,口訣中的『歸位』應當就是這裡。」
掐著話尾,司徒巽將神像安然無恙擺到神台上,石台上殘留的紋路正好與神像底座相吻合。事實證明漪漣的猜測沒有錯,這尊后土像就是從這裡被改頭換面移進墨閣的。可是——
「沒動靜。」司徒巽簡要總結。
漪漣莫名不爽,「有沒有動靜我看得見。」她弓著身子圍著神像繞圈,一圈接一圈,「好像……缺點什麼。」
經這提醒,司徒巽驀然意識到問題所在,從懷裡取出陸遠程交給他的玄玉,一比劃,似乎與后土擺出的手勢十分貼合。他小心翼翼嵌入,果真聽見石台中『卡』的作響。
漪漣恍然,「原來你有後手。難怪敢把口訣的風聲放出去。」
剛說完,腳步開始發虛,她連忙站直身體眨了眨眼,難道又是血氣不足?不對呀,陸宸飯碗裡的好東西差不多被她搶乾淨了,怎麼會血氣不足?想著,腳下的晃動更厲害,還能聽見彷彿來自地下的怪聲,像是野獸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警示。
司徒巽緊張喚了聲,「阿漣。」果決將她從神台邊上拉到身後。
那瞬間,漪漣敏銳的發現神台在晃動,隨著地面的震動在徐徐下陷,揚起嗆鼻塵埃。塵埃消停之時,潮濕的冷風緊跟其後。他們定睛一看,一條深邃的暗道赫然出現在神台本來的位置!
《陸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