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惑然不解時記起在弟子間流傳的怪談,說夜半時分,墨閣有時會亮起冥火,是閻王爺附身到閣中塑像評斷是非案,明赫正是犯了忌諱才被閻王爺給辦了,他們管這叫『閻王點燈』。
說到塑像,漪漣前次的體會太深刻,尤其是那位來路不明的大爺。難道他才是正主?!
玄秘的味道激得她彷彿血液都在興奮的顫抖,漪漣心跳加速走近樓閣,明面上的月色立馬透出了詭異的色彩。她目不轉睛的鎖定著三層的窗面,再走幾步,燈火竟熄了!
是察覺了她的動靜?
漪漣留了個心眼,屏息往後挪了幾步。果然,燈火依舊!且只在三層來回明滅。
她很快意識到這根本不是燈火,而是月光投映在窗面上造成的錯覺,所以燈火通明,卻看不到屋裡的半點影子,因為光芒是從外頭照入。
曾記兒時遇到過一外族商販,聽說過一種布料,名字不大記得。據說這布料用特殊染料染制而成,薄如蟬翼,可籠日月風華。番邦舞女用它裁製成舞衣在月色下起舞,渾身散發著迷離月光,因此,那種舞衣又被稱為皎紗裙。
這樣一批好布,拿來糊窗子也太浪費了,爺爺怎麼想的?
她懷揣疑問踏上墨閣前的石階,不出所料,那人已經到了。
因為長年沒有修繕,開門聲傳的很遠。漪漣知道憑自己不成氣候的功底絕對無法在此人眼皮下隱藏行跡,乾脆大大方方點上燭台進去。
第三十五章 愁問心跡
火光幽微,鬼差的臉各映出半張,觸目驚心。相較於前回雷雨天,今晚的光源更加貧瘠,若無燭火,伸手不見五指,所以除了近旁的塑像外,漪漣看不見更遠的差大爺。可殘留在記憶中的鬼面太清晰,以致身處黑暗,也能真切感受十八……十九位大爺們銳利的視線。她沒逗留,一路直上三樓,剛才的『閻王點燈』讓她所有猜測。
隨著階梯越走越高,她能明顯感到視野逐漸清明,從皎紗透入的月色猶似廣寒處。先是淡薄了燭火,緊跟著能看見裙角,三層的『迷魂陣』亦真切的展現在眼前。這麼瞧著,書架真的怪異的很,大圈插著小圈,堆疊的毫無規律。
漪漣四下打量,沒有動靜,便試探擠入橫七豎八的書架中。滿滿噹噹的古籍擠兌了月色,又令燭光派上用場。在差不多中央處,一個銅質燭台遺落在書架角落,伸手一摸,還有餘溫,定是剛熄滅不久。
「知道你在,出來吧。」
話音落下後靜默良久,一排書架後響起了極輕的衣料聲。那人遲疑移步,緩緩繞出身影,英俊的臉龐逐漸在燭火中變得分明。
「巽師兄,難得你會躲我。」
司徒巽眼裡閃過驚訝,而後釋然,不過片刻又泛起疑色。漪漣面對面看他變臉,很是好玩,打趣道,「師兄,你要是往人前表演一遍,就不該有人喊你黑面神了。」
司徒巽揉了揉眉心,「師妹何必取笑我,你定是猜到了我為破解口訣而來。只是我不明白,你如何得知是我?」
沒錯,他是為了口訣而來墨閣。
太皞治夏,其實是指方位。太皞,東方天帝,主東;夏,乃是炎帝所管轄,為南。所以這句口訣指的是東南方,陸華莊的東南方正是墨閣。這奧妙其實不難,怪陸書庸心思太複雜,才會多年無果。
漪漣道,「戴全告訴我的。」
「……不要胡鬧。」
「我認真得很。」漪漣強調,「前幾日大家光顧著驚訝陸霞的身份,忘了很多疑點,比如那張染血紙條。」她從袖口把紙條掏出來,是去阿爹的書房偷拿的,「『太皞治夏』這四個字是不是你丟在戴全的屍體上?」
司徒巽穩然不驚,「何以見得?」
「雖然你極力將字寫得扭扭捏捏,但太皞治夏依舊不是戴全能寫出來的,特別是『皞』字,我打賭他不會寫。」漪漣將紙條收回袖中,「我看過他在翊錦堂寫的賬本,不會的字都用同音替代,而這個『皞』字一筆都沒有錯。」
司徒巽搖頭,「你不會這麼草率下定論,肯定有其他原因。」
漪漣道,「巽師兄,你既然因為戴全是徐安人氏猜到菩提樹的深意,怎麼會犯這種錯誤?」
司徒巽蹙眉,等待下文。
「徐安信奉太皞沒有錯,但徐安人一般將太皞喚作伏羲,所以太皞治夏如果讓戴全來寫,他會寫成伏羲治夏。且這紙條上的血跡很自然,它到戴全身上的時間一定不會與戴全死亡時辰相差太遠。我記得弟子成晚把守戴全屍體,能把紙條神不知鬼不覺放到他身上的一定只有最先發現屍體的你。」
除了之間微動的燭火,兩人的視線毫無阻礙的撞倒一起。司徒巽根本找不到借口避開那雙閃亮亮的眼眸,終於一聲歎息,誠然妥協道,「我是為了尋找口訣。這許多年,除了太皞治夏,其餘兩句毫無頭緒,借戴全之題發揮是無奈之舉。」
漪漣興趣盎然,「傳說陸華莊有數不盡的寶藏,看不完的武功絕學,二叔就算了,你也想要?」
看著一雙水靈眼眸,司徒巽眉梢的鋒芒軟下來,如此殷切的眼神撥得他心弦顫動。
或許是因他過於嚴肅,漪漣與柳笙更談得來,每當看到兩人有說有笑,他心裡總不是滋味,他很清楚,這是嫉妒。迫於當時有許多顧忌,話總不能明說,而今,事已至此,他再壓抑又能如何?
短暫猶豫後,司徒巽一把握住不遠處的手。突如其來的溫度讓漪漣一驚,想掙脫卻沒得逞,只聽清冷的聲線帶著獨特的情義,一字一字道,「事關重要,於旁人自不多言。於你,我可以說。只多問一遍,你真的想聽?」
漪漣機靈反問,「我怎麼覺著你還有後話?」
司徒巽嚴肅表示,「你既然有勇氣找上門,還怕後話?」
「兩碼事。我是謹慎。」
聽罷,他胸口悶的難受,「謹慎?你竟以為我會害你?」
反常的司徒巽弄得漪漣心裡沒底,逞強道,「還,還不至於這麼嚴重,但保不齊你是和陸宸串通好逗我玩。」
司徒巽無奈,失望之外總有一些沒發洩的悶氣,「從小到大,都是你一意折騰,我何曾逗過你?每次闖禍,我又哪次沒幫你?可你偏是與別人要好。大師兄便罷了,為什麼連柳笙也排在我之前?你與他說話總比與我說得多。」
漪漣發蒙,這味兒不對呀。
「阿漣……我喜歡你。」司徒巽如此道。
還在琢磨的漪漣當場傻眼,「等等等等等等!巽師兄,你演的哪出戲?」
「我很認真。」司徒巽鄭重道,「你那麼聰明,為何全莊都看得明白,你卻不懂?」
漪漣彆扭的移開視線,她又不是傻子!問題是莊裡人的想法不是她的想法,她知道歸知道,想與不想則是別論,「……兄弟,事有先後。我們現在要討論正事,其餘的先往後挪挪可好?」
司徒巽面不改色,「可以。還是那句話,你真的想聽?」
漪漣急道,「你這是威逼利誘!從前怎麼沒見你有這手段。」
司徒巽凝視她,「怪你從前沒好好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