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僅是行程被耽擱,晚楓鎮沒有受到天災波及,不過聚了許多難民,魚龍混雜。」
君瓏闔了下眼睛,斟酌道,「回信告訴文若,小心周全,我會進言皇上盡快疏通道路。另外,讓他想辦法叫陸漪漣寫封信給李巽,告訴他一切安好。此信箋必須由驛站經手,你只需從旁催促即可,順道也提醒張磊,關於陸漪漣的行蹤,不該說的不要亂說。」
第一百零一章 憑空匿跡
落中湖的水位幾乎有淹沒渡口的氣勢,據落中府衙工房勘察,是出水口被砂石淤泥堵塞,目前正在疏通,大約需要一至兩日。
幾頂轎子由行宮前來,停在與蘇樓相對的渡口邊。幾人彎腰出轎子就看湖對處的蘇樓外已經駐滿了官兵,嚴嚴實實圍了院牆一整周,正門處是重點把守了,足足站了三層人。
湖裡有水花濺起,旁邊有扁舟同行,周胥瞇眼看了很久,指著問張琦,「這是作甚?」
張琦解釋,「是特意挑選的官兵,全是一把好手,下官讓他們嘗試從蘇樓游向岸邊,可惜湖面太寬,沒有人成功。聯繫昨夜情形,蘇曜哪怕逃出了蘇樓,也無法從水路逃脫。」而且是一片漆黑,風雨交加之時,湖泊簡直是深不見底的黑洞。
君瓏看見一隻擱淺的船隻,「這就是被沖走的那一艘?」
張琦道,「是,漂在湖中,方才才被拖上岸。」
李巽不如刑部觀察細緻,常識還是清楚,被風雨吹走的船隻必然承受很大的力量,「麻繩上沒有拉扯的痕跡,是有人故意解開。」
張琦補充,「木栓上也沒有。」
「此乃疑點其一,記好了。」周胥吩咐副官做筆錄。
一行人乘船前往蘇樓,未進門樓之前先圍著院牆走了一遍。因大雨之故,院牆外的泥地非常濕漉,人行走必留腳印,然而除了他們與官兵留下的腳印,沒有其他人。抬頭一望,蘇樓是破例建築,院牆堪比宮牆,人跳下不死也傷。想要翻牆而走,不留痕跡,絕無可能。
周胥問守門的一批官兵,「你們肯定昨晚無人由此出入?」
官兵證詞統一,「屬下們是五人一組輪流守衛,輪班沒有空檔,絕無人由正門出入。」
周胥點頭,再命副官記好。
蘇樓內十分安靜,靜的沒有生氣,高高的圍牆將濕氣悶在裡頭,樹枝頭的雨水在斷斷續續的滴落。從下了船隻起,君瓏的手串聲就沒有停息。
跨入正廳的門檻,詭異之氣撲面而來。
偌大的空間共排了八張客椅,六張茶几,尋常的主位空空蕩蕩,只在牆上掛了很大一副濃墨潑灑的寫意畫,畫軸觸地。畫中的墨筆下得很濃,乍一看還以為是墨硯打翻在紙上,與窗外透進地面的成片樹蔭意味交融。在水墨畫前,遺落了一張死氣沉沉的木質輪椅,椅子上攤著一成套衣物,還保持著坐在輪椅上的大致人形,頗為奇特。
最先發話的是祁王,「呦呵,還真失蹤的有模有樣。」
周胥詢問昨夜目睹事發的官兵,「現場是否保持原樣?」
那官兵點頭,「事發後屬下們封鎖了現場,不敢讓任何人靠近,就連烤衣服的炭火盆都沒移動過。」
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炭火盆擺在廳中央靠門一些的位置。兩邊的八張椅子有六張椅面偏潮濕,是官兵穿著濕衣服坐下烤火的關係。據他們敘述,蘇曜正是坐在輪椅現在的位置,因為怯意,官兵們盡量靠外坐,所以空下了靠近主位的兩張椅子。
「蘇將軍一直坐在那裡看住我們,沒人敢與他搭話。」
祁王道,「大半夜瞪眼看人,蘇曜真是怪透了。」
「且等等。」李巽發現疑點,「你說蘇曜看著你們?」
官兵惶恐,「是。」
李巽懷疑的目光落在輪椅上,不解追問,「輪椅幾乎背對著火盆的位置,蘇曜是如何看著你們?」事實上輪椅的角度看水墨畫更合適。
官兵一懵,回想了片刻,篤定道,「不,蘇將軍是看著我們。儘管屋子很暗,可是不是正臉還能分得清。」
「屋子裡如何暗?」周胥進一步試探。
官兵道,「沒有點燈,只有炭火盆。」
君瓏在屋裡徘徊打量四處,腳步踩在透窗而入的樹影上,聞此特別回了一句,「你們能看見蘇曜的臉真是有福氣。」
他說的不是消遣的玩笑話,是事實。沒有點燈,區區一個炭火盆怎麼能照亮這麼大的屋子,官兵為了避開蘇曜還故意搬遠了去。
作為地方官同行的張磊試想,那段時間是雷聲頻發之際,或許是閃電的緣故,可當他看見踩在君瓏腳下的樹影就知道,閃電的光線照不到輪椅的位置。這就奇了,他們怎麼會看到蘇曜的臉?還有陰風陣陣?
話不能說絕對,萬一有人眼裡好真能瞧見,又或者有其他光源被忽略了?張磊安慰自己這是可能的。問題是輪椅背對火盆,他們怎麼能看見蘇曜的正臉?他控制不住往離奇的地方想,越想越恐怖,愣是害的自己寒戰不止。
還是周胥最有經驗,「簡單總結,蘇曜在消失之時移動了輪椅,改變了朝向。」他對張琦道,「記著這個疑點,說不定正是關鍵。」
好奇跟著來的玉郡王湊了一句,「蘇將軍身患失魂症,或許是被迫作此舉動?」
君瓏道,「暫不說失魂症是個什麼玩意,根本就沒辦法保證坐在這的是蘇曜本人。」他為自己的推論求證,「你們何以肯定見的是蘇曜,而非他人?」
官兵道,「他坐著輪椅!而且……屬下們確實親眼看見了蘇將軍。」
君瓏否決,「輪椅誰都可以坐,聯想到蘇曜不過是錯覺。且只要容貌有幾分相似足可以在夜裡矇混過關。」硨磲串在他手裡清脆作響,「戚婆子讓你們進屋避雨卻不點蠟燭,本身已十分可疑。蘇曜大半夜不睡覺在你們跟前露臉,簡直就是在給他的把戲找證人。」
周胥搓著短髯深思了一會,「君太師的推斷合情合理。」
祁王矚目輪椅,用指關節叩了叩椅把,「鬧失蹤就罷了,特地調個頭是不是有講究?」
「因為那裡是蘇家舊宅的方向。」當即有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回應道,聲音不遠不大,卻飄得很久。
眾人循聲望去,是戚婆子站在連著內間的偏門處。她拄著拐棍,形容疲憊,眉頭一擰皺紋更突兀,來回如同魂魄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簡直像沉溺在蘇樓的地縛靈。她虛弱的乾咳著,「老婦見過諸位大人。昨夜風寒侵體,只得以病軀相見,見諒。」
李巽真沒忘記這號人物,「方纔說輪椅面朝的是舊宅方向?」
「正是。」戚婆子道,「面朝舊宅,心懷愧疚,此乃本性之故,天地萬物,因果使然啊。」
祁王揚眉,「什麼玄玄乎乎的,直白點說,別賣關子。」
戚婆子沙啞道,「寅時三刻,也是前將軍命絕的時辰呀,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