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漪漣疑惑的回頭,內室空空蕩蕩,哪裡有君瓏的身影?!
「叔,你在哪?」她走回去四處張望,突然聽見外面有關門落鎖的聲音,頓時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管絆倒了落地燭台,她發瘋似的向外面衝去,結果還是慢了一步,門已經被鎖死了,隱約可以在窗面上看見君瓏的輪廓。
漪漣怕極了,尤其聽著剛才的話,句句都像訣別。她恐懼拍著門,呼喊著,「叔!你做什麼?!放我出去!你瘋了嗎?!」
影子靠在門那邊,微微發顫。
「叔!你說話!」
君瓏聲音是難掩的沙啞,「聽話,乖乖呆著,等事情了結,會有人放你出去。」
漪漣使勁拍門,「什麼叫了結!你憑什麼替我了結!以為打了這場戰就能皆大歡喜嗎?當年的罪魁禍首是皇帝,你是不是也要取了他的性命?別說李巽他們重兵守在京城外,哪怕萬一你成功了,天下都要與你為敵,你又得到什麼!別告訴我你沒想活著離開,我不要你死!」她吼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花得滿臉都是,「叔,求求你,別走,好不好?」
君瓏心在滴血,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動搖,所以趁著還有理智之前,毅然離開無異閣。
聽見他離開的腳步,漪漣徹底崩潰了,跌坐在門邊,幾乎是用所有的力氣呼喊,「叔,求你,不要再丟下我!」
不遠處,柳笙在等君瓏出來,聽見撕心裂肺的挽留,於心不忍,「非要如此?」
月色映著君瓏臉頰上兩道淚痕,他也哭了,比割肉挖心還痛,「放出消息,直說阿漣被關在太師府。」他深呼吸,有十足的把握,「李巽不會打過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血染京道

承陽事關京城安危,自古便是重地,其堡壘堅固,兵力強悍,易守難攻,即便地域所致,戰線拉得略長,但應付落中府、臨江府兩方依然尚有餘力。李巽能讓雙方牽制一時,卻不能保證落中長安無事,局面僵持不下。
然而,一紙皇令贏得轉機,承陽府主動開門迎客,反客為主,逆轉了局勢,直逼京門。將士們士氣大振,在肅殺之氣的威勢中,李字錦旗迎風高懸,傲氣凜然。李巽領帥親征,因其並無指揮作戰的經驗,各方部署由蘇曜和董世操辦,陸宸則留在後方應對。
鄭然有序的軍陣中,李巽騎著黑馬,對同行的沈序道,「此次有勞沈中丞。」
沈序於馬上微微傾身,深感面前的少年言詞未改,底蘊卻脫胎換骨,透出王者之氣,「本是臣者當行之事,王爺太客氣了。」
周胥與沈序沒有太大交情,好歹同審過唐非,便問一句,「沈中丞為國忍辱負重,不知親眷是否已周全得當?君瓏心狠,你一暴露,恐危及家人。」
沈序道,「君瓏疑心深重,下官若有意安頓家人,也出不了京城大門了。」他拱手表明決心,「為了江山安寧,臣不敢顧念一己之私。」
李巽與周胥餘光一打,頷首讚歎,「沈中丞高義。」暗自留了心眼。
此時,傳令兵小跑到李巽身側,底氣十足的稟報,「王爺,全軍整備完畢,蘇將軍以為時機已到,請示是否攻城?」
終於到了此刻,李巽放眼繁華都城,心情複雜。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先派人上前喊話,告訴他們,棄暗投明者,既往不咎,同流合污者,嚴懲不貸。」
傳令兵應聲往前方跑去。
喊話期間,周胥小聲對李巽提醒,「王爺勿要多思,一切按計劃行事,餘下交由臣來辦。」
李巽無聲還於一個眼色。
結果不出所料,交涉決裂,軍隊自發氣勢逼人。
李巽一聲攻城令下,包裹著紅布的大錘掄向鼓面,咚咚咚,聲聲入心。隨著鼓點漸快,殺氣越足,兩輛戰車架著巨木,由多名士兵推著衝向城門,他們拼勁全力,腳步穩重,像踩在風上,速度快得驚人。半空中一片萬箭齊發,如雨絲般向下俯衝,士兵們將盾牌舉過頭頂,乒乒乓乓一陣,生死盡在一瞬。箭雨過後,有人不幸中傷,立刻有士兵衝上續力,箭雨再下,士兵再衝,反覆幾次,戰車速度竟是不減,一路衝刺將巨木撞上城門,那一聲,猶如重擊巨型大鼓,震懾全城。
幾經周折,門被撞開,軍隊裡頓時爆發吶喊,「衝啊!」
城樓上的弓兵見城門處失守,箭勢已弱,士兵見狀,魚貫而入,氣勢洶洶佔領京城。
李巽提劍入城,不禁籠了幾團疑雲,似乎守衛城門的兵馬不如常規數量,還有一批批閒置在關口的戰車,頗有蹊蹺。君瓏到底在耍什麼詭計?!
等不及他多想,周圍有數隊埋伏已久的人馬蜂擁殺來,他用劍與對方領隊過招幾回合,發現其招式不像正規軍隊歷練,反似暗殺技法,路數狠辣,招招致命,甚至對逃竄的百姓也不留情。反觀他們,雖然因承陽府的兵力佔了人數優勢,但都是說一砍一說二砍二的傳統兵士,面對陰招,一時應付不及,攻入城中後反而節節敗退。
李巽暗自叫糟,君瓏或許是想引他們入套,然後一打盡。如此,他也不計較什麼君子之道,一面牽制強手,一面也使出陸華莊的暗器功夫。江湖的套路靈便,很快撂倒了一片,軍隊士氣又強,陣陣呼喊,「我軍必勝!」
周邊百姓沒有及時撤離,許多被捲入戰事中,李巽雖有意周全百姓,可兵馬殺意一起,免不得傷人,瞻前顧後,反亂了手腳。一時間混沌成一片,殺喊聲沖天而去,哭喊聲也響徹耳畔,交織糾纏,和著血腥氣翻滾,驚心動魄。
從高處望去,城門上空揚起一片煙塵,彷彿石頭砸入海裡,激起千層浪,浪花蔓延波及,如瘟疫般感染了一片又一片。人群卑微如螻蟻,四散亂竄,有人躲進屋中,屋頂被滾石壓垮,有人撲在了大街上,血色如花。一傳十,十傳百,戰況很快傳遍京區,人們聞風喪膽,為了保命花樣百出,實在……很有趣味。
主大道的煙塵滾得最快,是李巽帶領了一班人馬拚殺,宛如一條潛龍即將探出海面。
劍走靈活,在馬上使不出長處,他順勢從敵軍手裡奪下一把長槍,長槍的功夫陸書雲傳授過一二,不得精要,好在速度上佔有優勢,一刺一掃,轉眼拿下週身數人。趁著空隙,他抬頭一看,見望台上立著一人,意氣風發,傲然笑視烽煙滾滾,宛若高居雅座看著一齣好戲。
李巽認出那人姿態,怒火沖心,「君瓏!」
視線交匯,比刀鋒間的撕裂聲更滲人,兩者皆是毫不退讓的壓迫氣勢。
君瓏勾起一笑,轉身離開,是用行動下了一道戰書,充滿挑釁的意味。
李巽不甘示弱,長槍使得更加風馳電掣,受他鼓舞,一眾士兵奮力拚殺,很快開出一條道,擁護李巽,直奔入宮城。
有高聳宮牆的隔絕,耳邊霎時安靜許多,彷彿從暴雨磅礡的攻勢下走入一間深宅,除了被嚇到的宮女和太監,居然沒瞧見有多少兵馬的影子。
外頭的兵馬還需董世指揮,蘇意從旁協助,蘇曜與其餘文官則被兵馬護送入宮城,比李巽晚了一步。看見宮城裡的安寧場面,蘇曜當即警覺,「惡賊狡詐,王爺小心。」
越是沉默,越是危機四伏,或可說十面埋伏。眾人小心翼翼往深處行了幾步,靜的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好像踩在弓弦上,無一不是提心吊膽,有人忍不住長吁一口,默默擦了把汗。然而,經過最可能被埋伏的幾道門後,始終沒有動靜,緊繃的心不禁受到了動搖。
直到深入至霸道主殿前,放眼浮雕繁瑣的漢白玉階上,終於可見羅剎般的黑影。
黑衣深邃如墨,紅紋鮮艷如血,他是把京城血色染天的慘象穿到了身上,而那血紅的紋飾正是象徵帝王之家的龍紋!他坐在金光燦燦的龍椅上,手指搭在額角,注視著漢白玉階下的眾人,眼底洋溢著不屑和嘲笑,妖邪鬼魅,恍如入魔。
「來的人不少,好生熱鬧。」他似笑非笑寒暄,「振國將軍、棟樑功臣、忠義之士盡數相隨,可見襄王爺深得人心。」
李巽氣質冷傲,兩者正是一火一冰,「非本王得人心,乃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君瓏聽罷發笑,嘲弄道,「顏面得體,內心齷齪,果然是皇家做派。襄王爺遺落江湖數年,根骨未失,難得。」他掛著笑,幽幽瞟向沈序,「沈中丞,你說是不是?」
沈序深深拘了一禮,接話道,「所以您對王爺一直青睞有加。」看似與君瓏應和,實際是倒打一耙,暗指其別有居心。沈序身為首席君瓏黨,話便更有說服力。
《陸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