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鄭太原站在帳篷門口,靜靜地看過來。帳篷裡亮著應急燈,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鄭太原突然笑了,說:「這個人好像不喜歡我……」
我沒說話。
我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李兆為什麼突然就瘋了?
我們一直在帳篷裡談徐爾戈聽到的那個奇怪聲音,而李兆和鄭太原在另一個帳篷裡說話,時間不到一個鐘頭,結果李兆突然就精神崩潰了。
鄭太原跟他說了什麼?
太可疑了!
我朝鄭太原逼近了幾步,帶著漿汁兒,李兆沒敢跟過來,留在了原地。我說:「鄭太原,我能不能問一下,剛才,就是他瘋掉之前,你們聊什麼了?」
鄭太原說:「我們東拉西扯,說了很多……」
我說:「具體點。」
鄭太原說:「主要是他說了,我一直在問,比如他來羅布泊之前是幹什麼的,家裡有什麼人,他跟你們都是什麼關係,等等……最早我看你們綁著他,我有點不踏實。」
我想了想,回到李兆跟前,低聲說:「你連殺人都不怕,為什麼怕他啊?回去睡覺。」
李兆拚命地搖腦袋,嘴唇顫顫地說:「他給我放電影!」
我哆嗦了一下。
我盯住他的眼睛:「他給你放什麼電影?」
李兆說:「我不看電影!」
我又問:「告訴我,他怎麼給你放的電影?」
李兆突然暴躁了,叫起來:「我害怕他的電影!」
我想了想,拉著他走到我的車前,打開車門,輕聲說:「要不,你睡到我的車裡?」
我不敢再刺激他了,擔心他越瘋越嚴重。
李兆看了看鄭太原,又看了看我的車,像個小孩一樣點點頭,然後就爬了上去,蜷縮在後座上。我把車門輕輕關上,對鄭太原大聲說:「他可能得了恐懼症,你一個人睡吧。」
鄭太原沒有說什麼,退回帳篷,放下門簾,很快,帳篷的窗子就黑了。
漿汁兒小聲說:「這個鄭太原有問題……」
我說:「觀察觀察再說。」
走到帳篷門口,我回頭看了看鄭太原的那頂帳篷,黑糊糊的,無聲無息。那裡只住著他一個人。
回到帳篷,我心神不寧地坐了會兒,站起來要出去,漿汁兒問我:「你去哪兒?」
我說:「我去找衣舞聊聊。」
漿汁兒說:「和我聊夠了?」
我說:「我和她聊的是嚴肅話題。」
漿汁兒說:「你這句話真嚴肅。去吧去吧。」
我走出帳篷,看見營地外有個黑影,是號外,我走過去,看見他撅著屁股趴在鹽殼地上,聽著什麼。
我走過去問他:「你也來聽了?」
他站起來,笑了:「我很好奇,我的電台都收不到信號,趴——趴在地上怎麼就能聽到聲音呢?」
正巧衣舞走過來:「你們在幹什麼?」
號外說:「聽大海的聲音。」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帶點幽默感的話。
衣舞很書獃子地問:「真的有大海的聲音?」
號外說:「我開——開玩笑的。」
衣舞把臉轉向我,她說:「我們應該用音流試試,看看徐阿(爾)戈聽到的是不是幻覺。」
音流這個詞讓我一震,驀地想起來,衣舞是學音樂美學專業的。
音流是個很鮮為人知的學科,發明者是德國物理學家克拉德尼。
十九世紀初,克拉德尼在小提琴上安放一塊金屬薄片,均勻地撒上沙子,然後用琴弓拉琴,結果那些細沙自動排列成不同的美麗圖案,隨著琴弦拉出的不同曲調和頻率的不斷增加,圖案也不斷變幻,越來越複雜——這就是著名的「克拉德尼聲音圖案」。
聲音是一種波動,不管是敲門還是擊掌,聲音的震動會引起空氣有節奏的振動,使四周的空氣產生疏密變化,形成聲波,一直持續到振動消失。
後來,這種技術經過其他科學家不斷完善,逐步形成了音流學,即通過不同頻率的聲波,振動水或者沙子,就能得到不同的幾何圖案。
比如,讓一個裝滿沙子的容器,以每秒25次以下的頻率均勻地振動,沙子最終呈現的是一個逐漸向外的螺旋形狀,這個形狀正是宇宙銀河系的基本形態和外觀,也是地球上生物遺傳物質——DNA分子的雙螺旋結構。非常神奇。
音流學還可以用來「捕捉」動物的聲音,分析各種複雜的聲波。
比如,科學家把海洋動物發出的聲波頻率,繪成各種圖譜,以便識別出它們的種類。有一天,人類甚至有可能通過音流學,讀懂海豚之間是怎麼交流的。
全世界沒幾個人玩音流。
我問:「你懂音流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