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怎麼會?」桑寧想不通這裡面的邏輯,如果除掉的是禍害,怎麼會沒有好處?
「在荒田村的時候我對你說過,這些存在於夾縫裡的村子已經從現實世界中脫離出來,與外界形成了某種隔絕。隔絕並不是絕對的,你可以把它想成一個玻璃瓶子,瓶子裡面已經形成了一個適宜精怪生存的空間,是在外界艱難生存的各種異類的理想之地。
但盤踞在此地的鬼怪就像是瓶塞,是它們的存在阻止了其他異類大量的遷入。而瓶子內部鬼怪之間的強弱平衡是長期緩慢形成的,這種形成過程對本地人並沒有太大影響,可是一旦拔掉瓶塞,同時也等於抽空瓶子裡的空氣,瓶子內外的氣壓差會讓大量鬼怪湧入這塊地方,到時候只怕不經歷個百年死鬥是沒有辦法再形成穩定的勢力平衡的。
你就當這是鬼怪間的生態平衡吧。」
桑寧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說:「華老師我錯了。」
「嗯?」
「我不該覺得你當不了一個好老師,你講的太特麼形象生動了!」
華玉盞眉梢一挑抬手就往她腦門上用力一彈,「小姑娘家家爆什麼粗口!」
桑寧捂著腦門哀怨,她哪裡就爆粗口了?大家不都這樣說嗎?而且不特麼不足以形容她的感慨!
她捂著腦門追問,「那一些傳說故事裡討伐妖魔鬼怪都是騙人的嗎?那些據地為王的怪物不是都不能殺了?」
「都說是傳說了,你也想想傳說都是發生在多少年以前——那個時候哪有什麼夾縫的存在,鬼怪隨處都可以生存,何必爭這一小塊地盤。即便是據地為王的鬼怪,殺也就殺了。空出來的地盤即便是所謂的風水寶地也不見得馬上就有妖怪看得上,空上個百十年之後才有新主入駐都不稀奇。」
「那就是……不管盤踞在夾縫裡的鬼怪有多壞,也不能殺了?」
從餓鬼,到水神娘娘,一路走下來桑寧總覺得人性和三觀在受到挑戰,可是他們卻都還有可以容忍之處。但如果以後真的碰上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鬼呢?
「也不是沒有辦法……如果提前就找到一個接替者,足夠強到鎮得住所有覬覦這塊寶地的鬼怪,直接代替原來的妖怪成為瓶塞那就沒有問題了。這也就等於是搶地盤,但搶地盤是壞規矩的事,搶來的地盤也會有很多人來搶,日後肯定不得安生。」
——結果那果然還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成為瓶塞的妖怪簡直就跟被當做祭品沒有兩樣嘛。只能長年在這裡為了阻止其他鬼怪入侵而奮戰?
她想應該沒有哪個妖怪會善良到為了夾縫裡的人類有更好的生活而犧牲自己。
這時水面突然一陣波瀾,連四周的樹木都沙沙作響瞬間讓人只覺風聲鶴唳。
水神娘娘們的歌聲乍停,她們身上那種幽幽而淒涼的氣息突然膨脹成一股陰冷的戾氣,華玉盞也猛地站起來,回頭看她一眼囑咐她:「不管看到什麼都別太驚訝,好好呆在這裡別動!」
說完就從石頭上跳下去一頭扎進水裡——
他的身影很快,快得幾乎都不像正常落水的速度,眼前只是一晃他就如同一道白光衝進水中。
桑寧愣了愣,她的眼睛和大腦似乎沒有辦法協調辨認出那短短的一剎那間看到的白影究竟是什麼。她只是隱約有那麼點愕然,華玉盞全身上下都沒有一件白衣服,她看到的那道白光又是什麼。
但現在她似乎也管不了那麼多,只是一瞬間的功夫水面上漂浮的水神娘娘就隨著浪花翻進水下,幾乎與華玉盞入水也就只差了那麼一兩秒——
下一刻水底又一次乍現了一線光芒,如同一條帶著弧度的縫隙正在開啟。
桑寧的心不由得提了起來,忍不住擔心華玉盞會不會被水神娘娘圍住。
顯然就算她們追不上他,當他拿到珠子返回來的時候也會與她們撞個正著。
桑寧瞪大了眼睛盯著那條縫隙,當那條縫隙剛開啟到拳頭寬時,就覺得眼前一暗又一亮,那一條光芒的縫隙不見了,取而代之整個湖底幾乎都被一團溫潤的光照亮,幾乎能夠看得到水神娘娘們水下模糊的身影。
她努力想從中找到華玉盞的身影,照說他拿到了珠子那麼他應該就在光芒的中心。可是她看不到任何類似男人的身影,她辨別不出拿著珠子的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卻只能見到水神娘娘們都飛快地向光芒中心圍過去——
光芒似乎一眨眼就突破了重圍向水面飛速靠近,一道長長的影子瞬間破水而出騰空而起。
………………………………………………………………
「月見,你多大了?你是人嗎?為什麼只有你能看見我們呢?那個小孩是你的孩子嗎?」
徐艦斜靠著籬笆酷炫地撥著自己微卷的留海跟月見搭話,一個比一個更不好回答的問題窘得叫月見的小姑娘只能乾笑。
叫她小姑娘,是因為她的外貌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這在現代才只是剛上高中的年紀,這讓大學生的徐艦在她面前有一種成熟感膨脹的自我錯覺。
在一旁認真思考人生的高學夫都懶得提醒他在古代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已經可以被當做成人來看待了。
雖然眼前的女孩子還真沒什麼成熟的感覺,非但沒有成熟感,反而還給人一種似成相識的懵懂和迷糊,說白了放到現代那就叫二。
不過徐艦堅持這叫純真,淳樸,是現代女孩子沒有的東西!
也虧得這女孩子呆,才不知道自己在被徐艦搭茬。她那個跟華老師長得一模一樣甚至也叫玉盞的保護者雖然能夠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但看不見也聽不見,自然不知道徐艦都在跟月見扯些什麼,這也許才是徐艦至今還能保住性命在這裡泡妞的根本原因。
他們看不出眼前的月見到底是人還是其他什麼東西,她看起來真的就和普通的女孩子沒有兩樣,只除了她能夠看到他們這一點。
從她嘴裡他們問出娃娃不是她和那個玉盞的孩子,他只是他們的朋友。
(——至於徐艦為什麼先打聽這個問題他們都已經沒興趣追究了。)
而兩個成年人怎麼會跟一個小娃娃當朋友似乎已經不是一個值得疑問的問題。
當他們近距離觀察了那個小不丁點兒的小娃娃,本該是還在吃奶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年紀,一開口卻老氣橫秋的囑咐月見要當心這幾個看不見的人,就足以讓他們相信這個小娃娃一定不是人。搞不好看著跟沒斷奶似的,實際的年紀會比他們還要大。
還有月見是跟著玉盞找人一路找到這裡的,聽說這裡的水神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準備為民除害。但是這裡的水神平時都藏身在湖底不會露面,只有祭祀這天才會現身,他們也就要等到祭祀這天才能夠討伐水神。
本來今年已經舉行過祭祀,但祭品讓水神不滿意,連月暴雨河湖暴漲發了水患,於是今年不得不進行第二次祭祀。
三個人聽著都只覺得這麼仗義行俠的行為實在不怎麼像華老師的風格。
見月見是個挺好說話的姑娘,就請她幫忙去跟那個玉盞說情,讓他們也跟著去見識一下討伐水神。
本以為眼前這個玉盞也會跟華玉盞一樣不太容易通融,誰知道月見只去一說他就一臉無所謂的答應著,「隨便他們,反正是只有你才能看見的東西,愛跟去就跟去。」
還沒等他們詫異長著華玉盞這種臉的人居然可以這麼好說話,玉盞隨即對月見露出的笑容卻讓人一個哆嗦——那笑容彷彿就在說:只要你高興,怎麼都好,怎麼都行。
——臥槽這個人絕逼不是華老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