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只是想去看一看。
他該慶幸這裡的村民都看不見他,這讓他在面對村子裡屍橫遍地的淒慘景象時雖然身臨其境,但到底也只覺得自己是個過客。
在這裡呆的久了,嗅覺似乎也漸漸對臭味變得麻木,他努力不去看路面被水泡的腫脹又被烈日暴曬的屍體,只想快去快回地大步往村子外面走去。
然而他剛只靠近村子邊緣,還沒有等走出村子就猛地停住腳,險些因為慣性而一腳踏進虛空——
前面的路沒有了。
不只是路,連村子和前方的風景也不見了,他像站在一個沙盒佈景的邊緣,身後是普通的村莊,面前卻只能用虛無來形容。
老人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別再往前走了,那裡什麼也沒有。」
楊豐旭回過頭來透過細金絲鏡框的眼鏡看著老人,他有時候很喜歡這層薄薄的玻璃,並不只是在於它可以讓他看得更清楚。而是有些時候它讓自己覺得自己的目光與外界被這層薄薄的玻璃隔開,就像受到了遮掩和保護。
即便它並不能真的遮擋什麼,但這種安全感讓他能夠保持鎮定。
他靜靜看著老人,心裡還在對自己的發現和認知做著最後的整理串聯,組織語言。
老人倒也並不介意他的探索精神,繼續默默抽著煙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何必把事情探究得那麼清楚,有時候也該給人留點*。」
「老人家,既然來了這裡,怎麼還能半知半解的就這麼再離開?」楊豐旭也無奈地笑一下,也不想再藏著掖著,跟老人也沒這個必要,直接開門見山的問:「您說過我們現在見到的這段過去是從別人的經歷裡借來的,您雖然重現了這段過去,但是這段經歷的主人本人沒有見到的景象,沒有去過的地方就不能被重現,是這樣嗎?因為這裡是您也沒有見過的一千年前的時代。」
老人點點頭,「是這樣。」
「那這段經歷的主人到底是誰?」
楊豐旭從剛剛就有些在意這個問題,但直到剛剛為止他都還沒有辦法很確定自己覺得在意的到底是什麼。
現在他明白了——他一直覺得不對勁的是老人為什麼自己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段過去。如果這是村裡某個千年老妖怪見到過的過去,那老人早就可以去看一看,不必等到現在和他們一起。
而現在他所看到的這段過去,卻連村子的原貌都不清楚,顯然出自一個外來者。
這個外來者在千年之前來過,千年之後又再一次來到這個村莊。
「那個人,是月見,對嗎?這裡只有她能看到我們,是因為她就是這段過去的主人。而她現在也跟我們一起又回到村子裡來了……」
說到這裡楊豐旭自己都忍不住脊背發涼,這種事發生在一個陌生人身上也就算了,但發生在自己熟悉的人身上,那種令人發毛的感覺是絕不會一樣的。
楊豐旭努力鎮定了一下情緒,撇開不可思議也好,無法置信也好,只要仔細一想就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千年前與千年後的兩個玉盞的確是同一個人,因為月見,就是桑寧。
☆、第18課時
只可能是桑寧了,那個看起來單純,沒有城府,甚至有點呆的桑寧。
楊豐旭自己都有些沒有辦法把她和千年的跨度聯繫在一起,可是先不提他們這一行裡只有兩個女生,桑寧又跟月見有很多讓人覺得相似的地方,這也是月見讓人一見就沒有距離感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華老師的態度,無論是好的或是不好的,他對桑寧的態度顯然都與對其他學生不同。
那種微妙得讓人不解的氣氛現在終於有了原因,這兩個人的糾葛從千年以前就已經開始,並不只是在大家之前曾經當過一個學期的師生那麼簡單。
但是這到底算什麼?轉世輪迴嗎?
桑寧還可以理解,她和月見之間性格相似但外貌並不相同。可是華玉盞呢?長相也可以帶進輪迴裡嗎?
音容笑貌,甚至是身材,名字……
楊豐旭努力不去想另一種可能,因為活上一千年這種事也太可怕了……
老人雖然沉默但並沒有否認他發現的這個事實,平日裡很熟悉的兩個人突然就讓人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再去面對了。
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發現告訴其他人,又能告訴誰?
高學夫雖然博學又認真,但根本不會相信輪迴轉生或是有人活上一千年這種事。
而徐艦……他覺得還是不要沒事找事了,幾乎可以預見徐艦如果知道了這件事,他的目標會立刻變成抓住千年老妖怪將其公之於眾——華老師絕對沒有那麼好的脾氣去容忍他的騷擾。
思來想去他也只能把這件事藏著,搞不好連桑寧都根本不知道月見和玉盞的事,否則也不會被華老師耍的團團轉。
他一路沉默地按原路返回去,老人就跟在他的身後。
遠遠看到徐艦還在跟桑寧搭著話——「小月見,那個叫玉盞的他姓什麼啊?姓華嗎?」
月見茫然搖頭,「玉盞就是玉盞,不姓華啊……」
楊豐旭看著他默默歎息一聲,老天保佑他長命百歲……
……
雖然村子還在一片殘藉中,但補給水神的祭品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耽誤了。
僥倖活命的村長匆匆帶著村裡僅剩的幾個年輕女孩來到玉盞面前,恭恭敬敬的問:「大仙,您看,您要帶哪個孩子過去?」
女孩們的爹娘不敢進院子,就站在院子外面抹眼淚。
雖說大仙承諾過要剷除水神,但哪怕是裝裝樣子也還是要準備祭品。否則用什麼來引水神出來。
她們是誘餌,自然也就不會沒有風險。萬一大仙失敗了,第一個死的就是祭品。
「我……我可以去的……」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開口的月見,村裡人的目光頓時都充滿了期望,玉盞卻微微蹙了蹙那好看的峰眉,似乎不怎麼贊同。
這樣的玉盞看起來果然比華玉盞有人性多了,他也會擔心月見的安危,也會不想讓她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