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滑稽是滑稽,可鈴鐺手中的那面銅鏡,卻像是吸鐵石,對廟祝那鬼東西有牽制的力量,廟祝本來都撲到寇真身前了,幾乎就是個臉對臉,只要寇真一撅嘴,兩人就能對上,要說寇真的心也夠大的,要是哥們早就出手了,丫的還是一動沒動,不知道是對鈴鐺有信心還是沒反應過來,我估計是沒反應過來,因為這小子竟然添了添自己的嘴唇,口味太特媽重了。
緊接著鈴鐺就衝了過來,揮舞著手中的銅鏡,廟祝身軀就跟扶風擺柳一般飄忽了起來,廟祝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無非就是飄的快了點,被鈴鐺控制住後身不由己,然後我就見鈴鐺猛地朝我這邊一拽,那廟祝就飄忽著朝我飛了過來。
我不明白鈴鐺這一手是什麼意思,急忙一低頭,廟祝飛了過來,伸手抓住了窗戶,使勁的向外爬,想要掙脫鈴鐺銅鏡的束縛,銅鏡被鈴鐺回收了兩下,拽的廟祝身軀不穩,隱約的我聽到廟祝尖利的朝窗戶外面喊道:「夫人!」
叫聲很淒厲,身形卻在漸漸變淡,我踮起腳朝窗戶外面看去,就見那位古裝隆重的老太太面無表情,仍是站在月光下,不過,四周的霧氣卻漸漸濃了起來,遠處湧動著不安的氣息。
「鈴鐺,趕緊把廟祝給收了。」我朝鈴鐺喊了句,鈴鐺嗯了聲,伸手在銅鏡上畫了起來,橫著虛畫了九條,豎著畫了九條,念誦咒語:「方方昭明顯,大呼天地,懸象者明,大呼日月,以動明,天地之變,以伏萬物之精光……」
從銅鏡裡冒出蜘蛛網一樣的銀色光芒,把廟祝籠罩其中,鈴鐺念誦著咒語想要把廟祝給收到銅鏡裡去,廟祝抓住窗邊,朝著窗外淒厲慘叫:「夫人!」這個時候,古裝的老太太終於動了,她的動卻相當優雅,說實在的哥們見過的鬼太多了,各種各樣的都見過,但還從來沒見過鬼能這麼優雅的。
老太太輕飄飄朝廟祝揮舞了下衣袖,像是戲台上的名伶,動作相當優雅,甚至很端莊,一股莫名的力道就捲住了廟祝,老太太往回一收袖子,廟祝就被拽了出去,鈴鐺也急了,她眼看就要把廟祝給收了,來個攪局的當然也不幹,怒吼一聲,使勁拽銅鏡。
鈴鐺那大身板子,別說她使勁,就是她不使勁,想拽動她都是件無比困難的事,一使勁更了不得了,竟然把樓下的老太太都拽的恍惚了下,寬大的袖子無風鼓動了起來,老太太仍然保持著優雅,不疾不徐的回攏袖子。
廟祝像是兩人拔河賽中的繩子,那頭勁大就朝著那頭飄動,沒有掙扎活動的餘地,哥們看的很吃驚,我吃驚的並不是老太太能和鈴鐺對峙,而是她身上的那股子氣息一點都不陰森,一點都沒有惡鬼身上那種負面的氣息,相反,她身上倒像是有一股子煌煌之氣,說不清道不明,很厚重,樸實,還有種莫名其妙的威嚴,讓人敬畏。
反正我就是這種感覺,這就太奇怪了,鬼沒有鬼氣,那還是鬼嗎?想到這,鈴鐺喘著粗氣對我道:「偉哥,老太太肯定有封號,被人敬仰,尊重,供奉,她不是鬼,她是陰神,快助我一臂之力,我快堅持不住了。」
陰神?我恍然大悟,咱們國家是個多神的國家,很多神都是皇帝封的,封建時代,皇權大於天,皇帝封你是神你才是神,才有影響力,才有香火……最簡單的例子就是關帝爺,關帝爺又稱蕩魔真君、伏魔大帝。
說起來,關羽非但不是什麼神通廣大的英雄,甚至還有愧於西蜀。其死後在民間的影響本來並不大。宋以後,關羽開始走運。宋大祖篡別人的權,黃袍加身,最害怕別人心懷不忠,就選中了講義氣的關羽,大加鼓吹,關羽廟開始多起來。宋哲宗封其為「顯烈王「,宋徽宗封其為「義勇武安王「,元代再加封為「顯靈義勇武安英濟王「。
到明代,關羽又被升格為「協天護國忠義帝「、「三世伏魔大帝「、「神威遠鎮關聖帝君「。清代順治皇帝更為慷慨,對關羽封號長達二十六字: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護國保民精誠綏靖詡贊宣德關聖大帝。
正是有歷代皇帝的敕封,關帝爺在民間才有那麼大的威望,才有那麼多的香火供奉和信仰,也由此一步步的成了真神,老太太有皇帝的封號,加上眾人的信仰和尊敬,就是變成了鬼,也不能說是鬼,那是陰神。
怪不得她身上會有那樣的氣息,我恍然大悟,眼見鈴鐺堅持不住了,深吸了口氣,念誦著雷令咒:「都雷主者,奉命行刑。伯溫都帥,猛吏漢臣。摧山倒岳,吐霧興雲。三司猛將,八門毒雷。亟發天鼓,討捕邪精。降魔伏惡,大地昇平。急急如律令……」手中黃符,朝著老太太甩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命婦
黃符飛射而出,直奔老太太面門,甭管她是個老鬼,還是陰神,雷令符下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事實也正如我預想的那樣,老太太對迎面而來的黃符甚是忌憚,面無表情的臉上皺了下眉頭,身軀一晃,躲開了黃符。
老太太躲黃符都那麼優雅,全身上下動都沒動,恍惚了下就換了個位置,就是這麼一個恍惚,老太太控制廟祝的力道弱了三分,鈴鐺很是機靈,趁老太太躲閃的功夫,大聲念誦了句咒語,猛地一扯,廟祝慘叫了聲,嗖的被收進了銅鏡中。
收了廟祝,鈴鐺把銅鏡往回一轉,咬破食指在銅鏡表面畫了一道禁咒,我以為鈴鐺收了廟祝,老太太會勃然大怒,自己衝上來跟我們火拚,並沒有,老太太依然保持著優雅的風度,但是從她的身上卻散發出一種肅穆的氣息。
老太太突然轉身,朝著村口那十四座牌坊優雅的拜了三拜,是那種半蹲著的,古代女子特有的禮節,三拜過後,老太太轉過身來,與此同時,十四座牌坊冒出十三股青煙來,青煙繚繞飄到老太太身邊,幻化成一個個婦人。
十三個婦人圍繞著老太太顯露出真身,各個都是盛裝,服飾卻各有不同,明朝服飾的七個,清朝服飾的六個,俱都是華麗到了極點,婦人年紀也是有大有小,最小的看上去有四十多的年紀,最大的看上去得有七十多了。
毫無疑問,包括老太太在內的十四個婦人,就是村子裡明清兩代的貞潔烈婦了,哥們驚訝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甭管有沒有牌坊,死了不應該都去地府投胎嗎?牌坊村怎麼就這麼特殊,每塊牌坊裡竟然藏著已經死去並且受封的命婦陰魂。
我驚訝的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寇真走到我身邊,朝窗戶外面看了看,對我道:「偉哥,進村之前我就跟你說過村子有古怪,你不信,這會知道我說的沒錯了吧?」
我指著窗外的十四個婦人,扭頭問寇真:「為什麼?」
「因為……咦,她們怎麼跑了?」寇真一指,我急忙回頭去看,十三個婦命婦各個端莊,圍著老太太轉了一圈後,朝她施施然行禮,化作一股股青煙朝著村子而去,這情景十分壯觀,彷彿在看一幕老舊的戲曲,還沒開始就到了結尾,有種曲終人散的感覺。
老太太追著章慧來的,章慧沒拿下,廟祝被鈴鐺收了,能這麼輕易放手?而且她們之間的動作很是詭異,我不相信老太太把其它十三個命婦拜出來只是溜躂一圈,必然要發大招了,我急忙掏出幾張黃符遞給寇真道:「去走廊把黃符貼在樓梯旁邊,再去把慕容春叫來,這件事她脫不了干係。」
寇真接過黃符,對我道:「瞧好吧,拉開門出去,我又給了鈴鐺兩張黃符,讓她保護好章慧母子,章慧很是感謝,一個勁的說謝謝,吳進一直陰森森的,直到這時候才突然開口道:「是我把老祖宗放進來的。」
說完這句話,抬頭瞧著章慧,目光中滿是凶狠,尖聲道:「你害死了我爹,你該有報應!」
每個心裡變態的人,內心都隱藏著一個慘絕人寰的故事,吳進如此痛恨自己的母親,想必是看到了什麼,我想應該是那件事吧,而且父親的慘死對他影響很大,造成了心裡扭曲,哥們現在也沒心思去研究他的家庭倫理大戲,最重要的還是解決了眼前這件事。
章慧的出現,只是一個契機,或者說是陰謀,從慕容春帶著我們到小廟,進村,發生的事來看,必然有因果聯繫,開始她對我說的,太平天國,張青山,龍脈,窺探天機做出的手機,我還有那麼點相信。
現在不確定了,我想要個合理的解釋,可關鍵時刻慕容春不見了,不來了,丫的陰魂不散的勁沒有了,會不會她是錢老闆的幫手,給我們講的故事只是個煙霧彈?
我走到窗戶外邊,朝外看去,就見老太太還靜靜的站在青石的街上,優雅卻彷彿還帶點悲傷,明亮的月光照在她華麗的衣服上,意境相當足,如果不是哥們沒時間,我真想把這一幕畫下來,取名牌坊下的古代女人。
沒準還能一舉成名呢,我都有點躍躍欲試了,寂靜的村子突然喧嘩了起來,雞在飛,狗在跳,更有許多人大呼小叫,整個村子像是突然甦醒了,村裡人三五成群的氣勢洶洶朝著我們所在旅館而來,我心裡咯登一下,感覺大事不好,正好寇真回來了,我扭頭看了一眼,卻發現他身邊沒有慕容春。
「慕容春呢?不是讓你叫她來嗎?她人呢?」
「不在屋子裡,樓上樓下的都找了,不知道去那了。」寇真說著話來到我身邊,朝外一看,村子裡的人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男女老少都有,差不多有幾百口子了,有手裡拿鐵鍬的,鋤頭的,菜刀的,棍子的……
寇真喊道:「我知道了,偉哥,那些穿古裝的老太太們,不是跑了,她們是給村子裡的人托夢去了,肯定是那個明朝的老太太柳氏拜託那些老太太的,你想想,十三個牌坊的獲得者,基本上整個村子都是她們的後代了,只要托夢讓村子裡的人收拾章慧,村子裡的人又驚又怕的,誰敢不聽話?臥槽,咱們全身都是鐵,也幹不過整個村子的人啊。」
我急忙豎起耳朵去聽,吵吵嚷嚷中,果然聽到有人喊道:「我家老祖宗托夢了,說村子裡有章慧這麼個賤女人是對村子的玷污,要是不把她處理了,咱們村子幾百年的名聲就臭了,老祖宗還說留下這個女人是個災難,十四座牌坊都會倒,她們也會離開,從此以後咱們村子永無寧日……」
「我們家老祖宗也是這麼說的,特媽的,我早就看這個女人不順眼了,咱們這麼貞潔的村子,幾百年家家戶戶的女人守貞潔,卻來了這麼個賤貨,要是擱在以前,早就浸豬籠了……」
「祖宗幾百年的貞潔,換來這麼十四座牌坊,不能讓章慧那個賤女人給毀了,她早就該死了,就是因為她的出現,咱們的日子才越來越不好過,老祖宗都震怒了,乾脆把她給埋了……」
「不殺了她,也得把她趕出去,她不配在我們牌坊村……」
「哎,哎,我們家也都夢見了老祖宗,穿著誥命的衣服,活靈活現的,你們說是不是章慧又幹啥不要臉的事了?要不然老祖宗們咋突然一起出現了呢……」
大呼小叫之中,哥們能聽到的只有這麼多,寇真說的沒錯,最先出現的那位優雅的老太太肯定是柳氏,村子裡第一個貞潔牌坊的所有者,否則不會有那麼大的影響力,能讓十三座牌坊裡的婦人聽她的話。
吳家在古代絕對算的上是大戶人家,幾百年的傳承,不客氣的說,隨便從家裡拿點什麼東西出去賣,都是一筆大錢,這也是為啥章慧死了老公,還能帶著個孩子活的很滋潤的原因。
可村子裡第一個貞潔牌坊獲得者家裡,卻出現了出軌的女人……不得不說這是個莫大的諷刺,柳氏因此被拆了廟宇,送出了村外,這事擱在誰身上都得怒了,不過,為啥柳氏一直沒動靜,偏偏我們來到村子突然想起來收拾章慧了?
難不成還是跟那個小廟有關係?吳家門口擺放著的窮奇,慕容春招惹廟祝,然後帶著廟祝進了村……特媽的,慕容春肯定知道什麼,沒準是慕容春早就算計好的,怪不得現在跑了個無影無蹤,哥們恨的牙根直癢癢,卻不敢離開,我們依仗著小樓,還有一拼之力,要是出去逃命,能躲得過村子裡幾百人的追殺?
「偉哥,鬧大發了,村裡的人群情激奮,要不,咱們把章慧交出去?」話是寇真說的,這小子有點膽怯了,我跟章慧也沒交情,可就算是交出去,就能沒事了?打從進村,事情就接連不斷,錢老闆,慕容春,柳氏,章慧……這些看似不挨著,卻一定有其聯繫。
牌坊村的人氣勢洶洶,章慧交出去,不死也得扒層皮,章慧雖然做出了不道德的事,但也罪不至死,要是我們沒攙和進來,完全可以看熱鬧,可人家投靠你來了,你拿不出辦法,還把人交出去,我咋感覺那麼不得勁呢?
要是章慧死了,是不是因為我的慫害了她性命?以後真的就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難道不會有愧疚?從小我就懂得一個道理,人這一輩子啊,甭管活的好,還是活的壞,都不能有愧疚,否則一輩子都會不安。
我深吸了口氣,對寇真道:「不交人,大不了拼了。」
說出我的決定,哥們心裡頓時感覺輕鬆了下,本以為寇真會跟我對付兩句,沒想到這小子一指窗外,驚訝道:「臥槽,那不是慕容春三人嗎?她們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