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我打手勢強調「睡覺」二字。
「啊!」道奇發出一聲很不自在的笑聲,接著,他大聲喊道,「達倫?」
「怎麼了?」達倫的回復有些模糊不清,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尖尖的笑聲。
「沒什麼。就是確認一下你死了沒有。」
「離死還遠著呢。」又是一陣笑聲,這次笑聲突然斷了。
我扮了個鬼臉,道奇則寬容地搖了搖頭,「吃午飯嗎?」他問我和馬丁。
「午飯?」看來達倫那超級靈敏的聽力並不僅限於與酒有關的話題。他走出帳篷。這會兒,他穿戴整齊,見狀我真是鬆了口氣。艾瑪跟在他後面,有點羞怯,又有些自鳴得意。「我好像聽到有人說午飯了?」
我們吃了奶酪、冷熟肉和餅乾,帶過來的冰塊和冰袋化得很快,要是存放在這麼熱的天氣裡,至少奶酪會變質。我們步行了這麼遠,所以胃口很好,我大口大口地把食物塞進嘴裡,活像是好幾天都沒吃過飽飯。
「你們的徒步旅行怎麼樣?」達倫問,他的嘴裡都是吃的,「刺激不?」
艾瑪哼笑著喝了一口果汁,我知道,他們之前肯定嘲笑我們來著。不過我才不在乎。事實上,我在心裡還偷笑艾瑪的膝蓋、手臂和鼻子上的紅斑呢,她這麼躺在外面,已經曬傷,就算她還沒覺得奇癢,也快了。
「這一趟真的很酷。」道奇答,沒有因為達倫的挖苦而生氣,「我們去了我老爸說過的廢墟,那裡其實是一個石塚。而且,我們找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
他從衣兜裡拿出圓盤,撫摸起來。達倫敏捷地把它奪了過去,在手裡轉動著。
「這東西有什麼稀奇,我看的《考古小隊》可不如你多。」
道奇聳了聳肩。
「不知道。大概是個祭品吧。我要把它拿到海裡洗洗。」
「那就去吧。」達倫把圓盤扔給道奇,「我挺好奇的。」
道奇伸手去接圓盤,不過他的手指卻從圓盤的邊緣擦了過去,結果,圓盤就這麼從他身邊飛開,正好落在我的腿上。我低頭看著它,手指自行撫摸著表面那些詭異的蝕刻圖案,在泥土和銹跡的覆蓋下,依然很難看得清楚。而且,儘管它一直放在道奇的衣兜裡,中午的太陽炙烤著我們,金屬圓盤卻依然觸手冰涼。我感覺指尖微微有些刺痛,連忙把手拿開。是不是有些金屬在腐蝕後會釋放出有毒的化學物質?這我可說不準。
「給我吧。」道奇伸出手說。
然而,出於某些奇怪的原因,我不願意把它交出去。和達倫一樣,我很好奇,想看看髒東西下面隱藏著什麼。
「不要緊。」我笑著對他說,「我去清洗吧。」
我向海邊走去,除了我的腳步聲之外,還有輕輕的腳步聲從我後面傳來。我轉過身,就見艾瑪在我後面。我還在氣她和達倫之前那樣嘲笑我們,我沒說話,只是轉過身,繼續向海邊走。幾英尺開外的沙灘都已被壓實,也很濕,我脫掉運動鞋和襪子,赤腳走完最後一段路,進入海水中。
「好冷呀!」我情不自禁地大聲喊道。
冷這個字還不足以說明。寒意立即穿透我的全身,凍得我的雙腳直跳隱隱作痛,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渾身都在顫抖。
「凍死人了。」艾瑪突然來到我身邊,對我的話深表同意,「真不敢相信達倫昨天晚上竟然走到那麼深的海裡。」
她邊說邊歎息,仰慕之情溢於言表。我翻了個白眼,俯下身,要將圓盤放進水裡。
艾瑪淌著水,走到更深的地方,看來像是要模仿達倫,也來個勇敢者探險。
「我要是你就不會下水。」我提醒她。
「為什麼?」她問,不過在海水沒過她一半小腿的地方,她就停下了。
「海水是鹹的,衝到你身上的曬傷,就會特別疼。」我答,指著她那曬得通紅的膝蓋。
「啊,哦。」艾瑪低頭看看曬傷的皮膚,有點驚訝,「老天!誰能想到在蘇格蘭也需要防曬霜!」
「是呀。」我心不在焉地附和著。此刻我的注意力都在我手中的那個東西上,還有點擔心會把它遺失在周圍翻湧著的小小浪頭中。泥土一下子就洗掉了,不過在我揉搓它的時候,也搓掉了一層層泡狀的銹鐵,見狀我還以為它會在我手裡碎成一片片。
「到底是什麼呀?」艾瑪問道,她站在那邊看著我。看到我沒回答,她便低頭一看。「嘿,它在發光呢!」
的確如此。沒有了外面包裹的好幾層物質,此時,那塊金屬閃爍著光華。隨著銹跡掉落得越來越多,它的形狀漸漸顯露出來。它的邊緣十分圓滑,表面光滑得如同緞子一般。幾乎就跟新的一樣。我皺著眉,低頭看著它,感覺一頭霧水。我不是什麼煉金術士,不過我很肯定按常理來說,不該如此。
「這肯定是現代的玩意兒。」我站起來告訴艾瑪。那個物體在我手裡閃閃發光,看起來非常完美,像是剛從商店裡買來的一樣。清理乾淨後,我能看出它到底是什麼了——一枚胸針。中央位置的那根線就是別針,用來將它別在織物上。
我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它不是金的,卻非常精緻。可能是銅的,也不是正圓,更像是馬蹄鐵形,只是末端連接在一起,形成了圓形。此時蝕刻圖案一目瞭然,我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似乎既有符號也有生物,但都很誇張。很有藝術感。我什麼都看不出來。或許道奇能看得出,他學過美術。
「去給男生們看看吧。」我建議道。
只可惜一回到海灘,我就顧不上胸針之謎了。顯而易見,在我們走近能聽清楚他們說話之前,肯定發生了不愉快的事。達倫和馬丁相隔幾米面對面站著,道奇站在他們中間,又在充當和事佬。那兩個男生並不是在傳球,而是在互相責罵。我們先聽到的是達倫的聲音。
「……自命清高先生。除非爸爸媽媽說好,否則你連一件事都幹不成。你為什麼長不大呢?你現在可是個大孩子了。」
「長大?你是說和你一樣?長成一個大塊頭,拳頭很硬,腦筋卻不靈光?類固醇把你僅有的一點理智都融化了嗎?」馬丁的反擊很有力。他站立的姿勢不像達倫那樣一副要打架的姿態,伸著胳膊,握緊拳頭,可他抿著嘴,眼睛閃爍著怒火。
「夥計們——」道奇嘗試從中調解,只不過達倫和馬丁甚至連看都不看他。
「你不知道怎麼才能玩得高興,這就是你的問題!」達倫憤憤地說。
「玩得高興?」馬丁乾笑兩聲,非常不友善,「弄得滿身大汗,把自己變成大傻瓜?我可不認為這有什麼好玩的。」
我們在一段距離外停下,來回踱步,他們說的話清晰可聞。我其實不願意再往前走,不幸的是道奇這時候轉過身,用眼角餘光看到了我們兩個。他明顯鬆了口氣。我立即就感覺自己義不容辭,該去幫他解圍,只是我心不甘情不願,下意識舔了舔突然感覺很干的嘴唇。
「出什麼事了?」我一邊向前走,一邊問。
「沒什麼,挺好的。」道奇說。
「是呀,好得很。」達倫尖銳地說,「只不過有個掃興鬼想要毀掉這次的派對。」
「達倫——」道奇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什麼?他來這裡,只是因為他希望——」
「閉嘴!」馬丁怒道,把我嚇了一大跳。
達倫奸詐地笑了,很滿意他把他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