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我們翻過來了第一艘船,龍骨朝天,空空如也。我們又走到第二艘船前,搬過來一看。徐明高被綁在了船底,眼鏡不知道去哪裡了,臉色蒼白。我們急忙解下繩子,把他拖上了岸。三光摸了摸他的心跳說:「還有氣。」我顧不上許多了,又走進海水裡翻過第三艘船。一個人的力氣根本不夠,三光也趕過來幫忙,被綁在船底的正是童萱萱!此時的她面如白紙,一點兒氣息都沒有了。我們解開繩子,我抱著她涉水走上了岸。
  看著這個熟悉的女孩,我忽然想起了好多的事情,想起了騰沖賓館前我們一起坐在了台階上,想起了那深情一吻,想起了沙漠裡我們出生入死,想起了我為她吸出蛇毒……剎那間,我竟然覺察到了她的可貴。我輕輕地晃著她的肩膀:「萱萱,萱萱……」我將她擁入懷中,喃喃低訴,「萱萱,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萱萱!」三光還在水中,他衝我喊道:「佳亮!」我見他手裡拿著一件衣服跑上岸。我抱著萱萱沒有撒手,眼角還浮著淚花,怔然地看著三光。三光跑過來,拿著那件衣服給我看:「找遍了,沒有發現趙旭東,只發現了幾根斷了的繩子和這件衣服。看樣子……他是遇難了。」的確,這件衣服就是趙旭東的。
  看我萬分痛苦的樣子,三光小心翼翼地問:「童萱萱她……」我緊咬嘴唇搖了搖頭。
  三光走過來把了一下萱萱的脈,說道:「還有的救!」然後就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醫院中,我們來回來踱著步子。得知趙旭東一行三人出了危險,大家都趕過來了。薛總也來了,一見面,他就問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只好將趙旭東遇難,徐明高和童萱萱生死未卜的事情告訴了他。
  這時,醫生從急救室裡出來了。他摘下口罩,一看外面聚集了這麼多人,便問了一句:「你們誰是傷者家屬?」「我們都是,醫生,他們的情況怎麼樣?」「能好起來嗎?」「什麼話,應該已經好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根本不容醫生說話。
  我把醫生拉到了一邊問道:「裡面的女傷者是我的女朋友,情況怎麼樣?」醫生說道:「他們的性命沒有大礙了。小伙子的身體素質很好,很快就能醒過來。那個女的……」我一下子著急了,抓著醫生的肩膀:「她怎麼樣了,怎麼樣了?!」醫生嚇得連忙解釋:「你別激動,你別激動嘛!」大家把我拉開。
  醫生這才說道:「她只是重度昏迷休克,可是由於肺部大量積水,可能昏迷的時間會長一些。」我們這才鬆了一口氣。看著兩個人被安排進了病房,薛總當即對我說道:「不用擔心,他們的治療費由公司負責。」我點了點頭。韓笑走過來對我說道:「四哥,你太不夠意思了,這事你應該和我們商量一下的。每次都是這樣,自己去冒險。幸虧你在箱子裡裝的是報刊雜誌,可萬一被對方發現呢?你和光哥都得完蛋!」「放心吧,下次不會了。」「還有下次?」「不不,我不是那意思,不會了,不會了……」徐明高很快就醒了,在醫院調養了兩三天就出院了。可是萱萱還是吸著氧,三天來一直處於昏迷。我每天的任務就是守在醫院看護她。到了第四天,三光來到病房,看我黑著眼圈,說道:「要不你去休息一下吧,你看你現在的樣子,跟熊貓差不多。」我打了一個哈欠,又喝了一口茶水說:「我沒事,只是覺得是因為我才讓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得承擔起這個責任。」三光說道:「怎麼,現在察覺出萱萱的好來了?」我愣了一下說道:「開什麼玩笑!我沒那意思。」「別再騙自己了。那天咱們發現他們的時候,你見萱萱沒了氣息,還以為她不行了,你都哭了。」我默不作聲。
  良久,我才說道:「有的時候,我覺得人的感情真怪。當初我對大學女友袁方念念不忘,可自從和小雨在一起之後,我也慢慢淡忘了她。按理說,我不是一個念舊的人,可是跟她……」我望著病床上沉睡的萱萱,「在一起的時候,我始終沒辦法忘了小雨。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腳踏兩隻船。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她。」三光仰在椅子上,上手十指交叉放在了腦後說道:「佳亮,如果現在袁方、沈晨雨和童萱萱都站在你面前,你會選誰?」「我選小雨。」我一點兒都沒猶豫。「袁方你是沒機會,沈晨雨已經故去了,你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她呢?」三光下巴一揚,指著童萱萱。「想不想聽我的另一段感情經歷?」我說。
  三光沒有說話。
  我緩緩說道:「曾經我和一個女孩有過短暫的交往,說白了,那時候還是學生,屬於早戀吧。那個女孩對我很好,也許她那時是真的一心一意想著將來嫁給我吧。你知道我的,隨心所欲慣了,所以也沒當回事。現在想起來,挺不是人的。那時我沉迷網絡遊戲,有一次,這個女孩想讓我陪她一起去吃肯德基。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面來了一句:『我不去了,還趕著升級呢。』她『哦』了一聲失望地走開了。隨後,我衝著她的背影喊了一句:『回頭幫我送到網吧!』全班同學都聽見了,結果那天中午,她還真幫我把午餐送到了網吧……」三光搖頭苦笑:「你做的這事確實挺非人類的。」「我討厭應酬,所以一般她帶我去熟悉她的朋友圈的時候,我多是應付了事。
  但她對我是真好。我記得有一回我忽然想吃包子了,你還記得白塔嶺那個大爺的包子吧,很好吃的。可是跟她說了之後,她說在外面最好少吃帶餡兒的食品,多半都不衛生。結果,週末她回家給我帶回來了她媽親手包好的包子。其實我知道,她根本不愛吃這種東西。」三光歎了口氣:「要說這姑娘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後來呢,為什麼分了?」我看了看病床上的童萱萱,說了一句:「咱們倆出去說吧,我想抽支煙。」我和三光來到了醫院獨設的吸煙室,一人點上了一支煙。我長長地吸了一口,然後幽幽地吐出了一個煙圈,看著裊裊的煙在空中擴散,說:「只怪那時候我太年輕了,什麼都不懂。
  那時候,太狂了!老以為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你也知道,每個女孩子都想管住自己的男友,她那時也是,勸我把心思放在學業上,少上網。我記得當時我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父母都管不了我,你覺得你能管得了?實話告訴你,能管我的人還沒生出來呢!』」三光吐出一口煙,盯著手裡燃燒的香煙說了一句:「我要是那個女孩,我都恨不得抽你了!」「現在要是真有時空穿梭機的話,我都恨不得回去抽我自己一個嘴巴。」我由衷地說了一句,「那時候真好啊,每個週一,她都會給我帶來家裡的飯菜讓我吃,生怕我在食堂吃得沒有營養。我因為網癮大,一個月的生活費都捐給了網吧。每到沒錢的時候,都是她來接濟我。出去吃飯,我也沒掏過錢……」三光忽然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我,說了一句:「真沒想到你以前是這樣的一個人。」「更過分的還在後頭呢。因為每天都要抽出時間來陪她,沒有辦法上網玩兒遊戲,我就提出了分手。一開始我覺得有她沒她都一樣,可是逐漸心裡就有點兒小不舒服了。沒過多久,班裡組織了一次集體出遊。她發短信給我:『咱們還是朋友嗎?』我回道:『當然啦,不過只是普通朋友。』我太愛面子了!她又發過來:『這次班裡一起去玩兒,你去嗎?那裡可好玩兒了。』我回道:『不去了,這幾天有點兒事。』其實我知道,我的心裡還是有她的,不過因為好面子,一直不肯承認罷了。」「結果你們就慢慢疏遠了。」「嗯。我記得我們分手好像是在4月份吧,緊接著『五一』長假。她發短信問我『五一』有什麼安排。我說要去北嶽恆山玩兒,問她有什麼打算。她說要去打工。我從恆山回來沒過幾天,在一次和朋友的聚會中得知,她已經有男朋友了,這次我是真的都快把腸子悔青了。我約她出來後,向她說明了我的真實想法。可是被她拒絕了,我也知道不可能了。我那時才意識到我自己親手將一個最適合做我妻子的人推開了……」說到這裡的時候,一支煙燃盡了。
  我又拿出了一支,點燃後上接著吸,「幾次三番,我曾經不只一次苦求她,那時我已經不要面子了,可是她始終不肯答應。」三光扔掉煙蒂,雙手插進了口袋裡,說了一句:「她要答應了才怪呢。她那時已經有了男朋友,答應了你,那她怎麼面對她的男朋友。」「可惜我當時昏了頭,根本沒有替她想過。愛之愈深,恨之愈深。我在我的空間裡寫了很多詆毀她的話,發洩我心中的不滿。」三光喃喃說道:「完了,那她恨死你了。」「你一點兒都沒說錯,從那次開始,我們就徹底斷了往來。甚至有一次,在朋友安排的宴席上我們相遇了。我喝了很多的酒。」說到這裡,我慘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從不喝酒的,那次喝了多少我也記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大醉。然後壯著膽子站起來問她:『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是不是真的不可能了?』」「你這事辦得真渾蛋,她怎麼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可能呢?」「嗯,當時醉得一塌糊塗,根本就沒想到這些,回到學校後還狂吐不止。都說借酒消愁愁更愁,真的是那樣啊。
  就從那時開始,我就再也不喝酒了。星座書上說得對,金牛座女孩一旦認定後,愛情是不可能再挽回的。也是從那以後,我決定自己堂堂正正地做回張佳亮,以後絕不會再低三下四地去求別人!很快,我又找到了一個新的女朋友。」三光笑了:「你小子泡妞技術挺高啊!」我搖了搖頭,彈了一下煙灰:「可是沒用,我以為這樣能忘了她,其實是自己騙自己。每回自己寂寞下來的時候,腦海中想的還是她。
  她那時主動發過短信給我,雖然誰都沒有提及過去,但是我看得出她很委屈,而且那個時候她也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我曾經想過回頭,不過最終沒有回去,因為那樣做的話,我對不起我現在的女朋友。這種感覺,很痛苦。」三光見我的煙都燃盡了,而我卻渾然不覺,就主動從我手裡拿過煙頭掐滅。我回過神來說:「所以我後來明白了,在完全忘掉一個人以前,千萬不可以找下一個,要不然受傷的可是三個人哪!」「這就是你不接受童萱萱的原因?」「嗯!」三光忽然笑了起來,繼而厲聲罵道:「張佳亮!你這個理由太冠冕堂皇了吧?你捫心自問,你交往過的所有女朋友裡面有哪個是你真正忘了的?就連你剛才跟我說起的這個,你都講得得頭頭是道,那些事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你不過是在找借口而已,你這樣做不過是自己騙自己!我告訴你,童萱萱是個好女孩,你不接受的話,將來肯定有你後悔的時候。」我怔在了原地,三光和我相交多年,他還從來沒有向我這樣「發飆」過。
  他最後丟下一句:「你自己想想吧!」轉身離去了。
  我一個人站在吸煙室裡,透過厚重的落地玻璃窗望著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心中的思緒上下翻騰。三光說得對,他戳中了我的痛處。也許我是真的好面子,明明是自己標榜清高,卻要拿小雨來當擋箭牌。是我真的不把童萱萱當回事嗎?那為什麼我失憶的時候會接受了她呢?一時間我的腦子好亂,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病房,見到三光正在端起暖水瓶沏茶,我說了一句:「我累了,先回去了。」三光頭也沒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剛轉身,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嬌吟。急切回頭,三光和我都看到了,童萱萱的眉頭皺了皺,我們趕緊叫:「醫生,醫生!」童萱萱緩緩睜開了雙眼,我突然意識到,此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個女孩。我唯有趁她還沒有看到我悄悄離去。三光正俯身看著她,自然沒有注意到我。
  當天晚上,我躺在家裡的沙發上,腦海中翻動的全是我和沈晨雨在一起時的影像。手邊的茶几上放著一隻煙灰缸,裡面堆滿了煙蒂,有的都已經散落出來掉在了茶几上,也懶得去收拾。我手裡捏著一張我們訂婚時拍攝的照片,在那上面,我們倆笑得都很甜。有人用鑰匙打開了房門,走進來的正是三光。他進來後換好了拖鞋,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童萱萱明天出院。」「哦。」「她醒了就一直問你在哪裡。你連你恢復了記憶這件事都沒對她說,結果金鎖沒有把住嘴。她很傷心,醫生說,她這樣的情緒不利於她養病。」「……」「佳亮,你說句話行不行,最起碼也要表個態呀!」
第十七章 家賊難防
  通過徐明高和童萱萱對遭遇的敘述,我忽然發現,趙旭東的死不是那麼簡單。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找到這個人才是關鍵!一個不起眼的鑰匙鏈,揪出了幕後的真兇,而一個神秘人打來的電話也無意中坐實了這一切——趙旭東是我們隊伍裡出的第二個內奸!老宋原來也是趙旭東的人,從一開始我就走進了他們布好的一個局裡,可惜國寶中途被人劫走。經過大家冷靜的分析,童萱萱一語道破,作案的很可能是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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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希望我怎麼做?」我坐起來,把照片塞進了口袋。「你想怎麼做?」三光問道。
  我只有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我只想快點兒找到國寶。」徐明高醒來之後對我們說過,他們乘火車抵達秦皇島的當天,先是在一家小飯店吃了點兒飯填飽肚子。可沒想到喝的飲料裡似乎是被人下了藥,喝完後就睡過去了。等醒過來的時候,三個人手腳都被綁著,眼睛也被蒙上了黑布,看不見東西。
  嘴上粘著膠帶,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他感覺好像是被關在了一間小黑屋裡,聽到一些人在外屋一直商量著,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看來就是這批東西,沒錯了。」一個尖細嗓音的人問道:「嗯,加上之前我們從托運那裡拿到的,應該全齊了!屋裡的人呢,怎麼處置?」一開始說話的那個人說道:「殺,殺了乾淨!」一個人在雙目不能視物的情況下,聽力是極為專注的。徐明高很聰明,他集中精神,聽到好像有一個人提筆在紙上「唰唰唰」地寫了一些字。尖細嗓音的人頻頻點頭:「嗯,你看,老大就是老大,這麼辦才對嘛!」渾厚嗓音隨後說道:「我明白了。」過了一些日子,尖細嗓音的人叫著:「我打聽出來啦,我打聽出來啦!他們今天就回到秦皇島了!」渾厚聲音沒有說話。只聽到寫字的聲音,然後尖細嗓音拿過紙,看了看上面的字,說道:「你就瞧好吧!」接著,徐明高等人都被迫服下了安眠藥。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了。
  我仔細回憶著徐明高所講的,照他這麼說,現場除了渾厚嗓音和尖細嗓音之外,一定還有第三個人!而且他們怎麼會知道國寶辦理了托運呢?之前我一再小心,就是怕人起歹意才辦理托運的。這件事情連童萱萱我都瞞了下來,這些人難道手眼通天?我把這個疑惑講給三光聽。
  三光被轉移了注意力,不再逼問我與童萱萱的事情,轉而低頭沉思,可是也不談論我的疑惑,而是說道:「這個人只能寫字卻不說話,要不他是個啞巴,要不就是咱們熟悉的人,怕徐明高他們聽出他的聲音來。」我靠在沙發的後背上,蹺著二郎腿,兩隻手十指交叉在一起,閉著眼睛兩根大拇指來來回迴繞圈圈,忽然想到了一個細節。我猛然睜開眼睛看著三光。三光笑道:「哎,你別打算讓我代勞。我現在很累,要想問個清楚,你自己去吧!」說完,自己上樓了。
  我唯有苦笑了。
  得知童萱萱醒了,大家一起約好第二天去看望她。因為那時擔心童萱萱的安危,徐明高的話也沒多少人去在意。所以我決定去趟醫院,詢問清楚一些細節問題。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我忽然停住了腳步,心中怔然:我究竟為什麼會沒有在意徐明高的話呢,是真的那個時候擔心童萱萱嗎?我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讓自己清醒一些,拔腿走進了住院區。
  醫院禁止病房內用手機的,我只能去病房找徐明高。可是站在病房門口良久,我始終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甦醒的童萱萱,躊躇著見面第一句說什麼好。我正焦慮著,病房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人,是個年紀與我彷彿的女孩,長相清純甜美,她也是智行公司的一名老員工了,叫宋曉楠。因為比我大上一歲,所以平時我叫她「楠姐」。「楠姐。」我搓著兩隻手叫了一聲。
  楠姐性格一向大大咧咧,更何況一路沒與我們同行,不知道其中的變故,一見我來了,還沒等我說下句話,她就沖病房裡喊了一聲:「佳亮來了!」這句話剛說完,剛才還熙熙攘攘的病房一下子變得安靜了。
  我一時騎虎難下,沒辦法,硬著頭皮上吧。我慢慢走進了病房,大家都在。童萱萱坐在病床上看著我,她的表情很複雜,可是眼神裡卻是期盼的目光。看著看著,她的眼圈就泛紅起來。最後索性躺下身來背過身去,留了一個後背給我。
  薛總見此情形,也搖了搖頭,拍拍手示意大家都出去。他走到我身邊小聲對我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也出去了。「咚」,房門關上了,偌大的病房內只剩下了我和童萱萱。本來我是想避開童萱萱找徐明高的,可是被楠姐這麼一「攪和」,我要找的人離開了,現在我走也不是,留在這裡也不是,只覺得很尷尬。
  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病床邊,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不知道該怎麼說。跟童萱萱走到一起,是因為我失憶了。可現在恢復了記憶,正如我之前想像的那樣,該怎麼去面對童萱萱?我又將她置於何地?剛才她的表現分明是在生我的氣,她一定恨死我了。
  我們倆就這樣,她躺在病床上,留一個背影給我。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良久,童萱萱的身子微微顫抖,低聲抽噎。我一下子慌了,急忙說道:「你……你……別哭好不好,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發生的……我……」童萱萱坐起來看著我,梨花帶雨地問道:「我就問你一句話,從始至終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了。失憶的時候,我的確認認真真地對待這份情感,可是恢復記憶後卻又茫然不知所措。老實講,現在我倒寧願我沒有恢復記憶了。沈晨雨已經成了我心底的一個符號印記,揮之不去。我一度懷疑老天爺是不是故意要讓我在感情之路上跌這麼個大跟頭,從最初的那個女孩,我沒有好好珍惜……另一個女友袁方則是與人遠走高飛,從此天各一方;沈晨雨香消玉殞,自此陰陽兩隔;現在的童萱萱也是……
  我摘了眼鏡,兩隻手揉著臉,半天回道:「愛過。」實話,如果沒愛過,那段時間又何必在一起呢?短短兩個字,讓童萱萱極度動容,眼眶裡一下子湧出了更多的香淚。她問道:「那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你覺得這樣做公平嗎?」我摘下眼鏡雙手捂著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歎了一口氣,重新戴上眼鏡說道:「是,我是渾蛋了一把。我記起來了所有的事情,包括沈晨雨,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一直忘不了沈晨雨,現在忘不了,將來……興許也很難忘了。」童萱萱的淚珠順著香腮滑落,晶瑩的淚珠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閃亮的金色,滾落在床單上,浸濕了一片。她抽泣著,身體蜷縮在了一起,半晌,呢喃道:「你……我知道,你來是想知道我們中途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我現在告訴你……」我忽然抬起頭來,童萱萱竟然如此瞭解我,知道我來的目的是什麼。我對她懷有深深的歉疚感,更加覺得對不起她了。
  童萱萱抬起手來抹去淚水,緩緩講出了這些天來的遭遇。
  她所講的和徐明高如出一轍。我想了一下問道:「當時你有沒有留意到其他的一些異常情況?」童萱萱咬緊嘴唇。我知道,她不是一個小女生的性格,若是那樣的話,她可以來上一句:「沒有。」然後就下逐客令。果然,她細細琢磨了一會兒,說了一句,「好像……好像我和徐明高坐在了一起……」「他當時在你哪邊,左邊還是右邊?」「左邊。」童萱萱很肯定地說。「你的右邊呢,是趙旭東嗎?」童萱萱搖搖頭:「我的右邊沒有人。」「你肯定?」「我肯定。」從病房出來後,我又仔細詢問了徐明高。徐明高同樣很肯定地告訴我:「我的右邊是童萱萱,左邊……我的左邊沒有人啊?」三光把我拉到一邊,問:「有什麼進展?」我分析說道:「你看,童萱萱說當時她的左邊是徐明高,右邊沒有人。徐明高則說他的右邊是童萱萱,左邊沒有人。」三光興奮地說道:「試想一下,在那種情況下,四周漆黑一片,雙眼又看不到任何東西。醒來後,他們會本能地找到自己的人,這樣可以消減內心的恐懼,找到一份安全感。」「趙旭東身材偏胖,徐明高則很瘦。童萱萱不可能將這兩個人的身形搞錯,所以當時只有這兩個人被關押著。趙旭東……」我畫出了一個簡圖。
  三光一拍手:「根本就不在那裡!」調查結果印證了我的猜測,被綁架的只有童萱萱和徐明高兩個人。趙旭東去哪裡了呢,難道一開始就遇害了?可是後來救萱萱和徐明高的時候,在水裡怎麼又發現了他的衣服呢?我百思不得其解,雖然模擬出了當時的情形,可是趙旭東對我們而言,始終是一個謎。
  三光說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想要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找到趙旭東才是關鍵啊。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他的屍體,對我們也是有幫助的。」其實這些天來,薛總早就請了專業的打撈隊在相關海域搜尋趙旭東的遺體,可是一直遲遲沒有消息。童萱萱沒幾天就出院了。這一天,我們一行人來到了當初他們被綁的海域。打撈船在這裡上下浮動,穿梭往返。足足辛苦了一上午,除了一些垃圾,別無其他。就在大家心灰意冷的時候,我的目光突然鎖定了垃圾堆中的一個物件!
  本來這件東西在垃圾堆中並不起眼,關鍵是此時正值正午時分,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它閃閃發光。我走上前,用木棍兒扒拉了兩下,彎腰撿起來,是一串鑰匙。我仔細端詳著這串鑰匙,發現鑰匙鏈上印的正是天然居咖啡館的LOGO。三光看到這一幕,對我低聲說道:「看來,這件事果然是有蹊蹺。」我把鑰匙揣在上衣兜裡說道:「先不要跟其他人說這件事情。」大家又找了一下午,天已經暗下來了,搜救隊停止了打撈。距離事發整整一星期了,趙旭東的遺體始終沒有打撈上來。好多人都猜測是不是被海底的暗流捲走了,或者隨波逐流到了大海中央……莫衷一是。
  我一個人來到了天然居咖啡館的門外,坐在了沉船木的長桌前,點上一支煙,從上衣兜裡拿出那串鑰匙摩挲著。三光也跟著出來了,說:「咱們之前找到的趙旭東的上衣,錢包名片什麼的都還在。唯獨……這串鑰匙……」「這也是我心中最大的一個疑惑。你想一想,現在正是冬天,每一個人都冷得夠嗆。趙旭東沒理由將衣服敞開。如果不解開衣服的扣子,在海水中不管這人怎麼漂浮,衣服都不會脫落,除非是遭到了鯊魚或其他動物的攻擊,將身體撕裂了。可是衣服上也沒有血跡,而且渤海海域尤其是淺水區,怎麼可能有大型的攻擊魚類呢……」「你是懷疑……」我抬手阻止三光說出後面的話,歎道:「目前還沒有證據,只是猜測,我當然不想是這個樣子。」隨後,我扭轉了話題,「這批國寶打算什麼時候上交?」「聽薛總的意思,這幾天政府也很忙。下週一他們會派人來接收。」這段時間都忙昏頭了。我捏著鑰匙,問了一句:「今天周幾了?」「週六。」「哦。過了明天就好了,希望可以平安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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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日是個艷陽天,冬季裡少見的好天氣。薛總叫人將所有的敦煌佛經清點數目後全部集中在一起。粗略計算下來,這些經書共有二百七十二部,跨越年代從唐宋元明四代,內容更是包羅萬象:政治、經濟、文化、文學、繪畫、科技……當真是國寶級的文物了。
  薛總指揮工人小心翼翼地將經書封存在了一個玻璃箱裡。我見這玻璃箱剔透晶瑩,很不解為什麼薛總偏要將這麼貴重的國寶輕易示人,這不是要惹人眼紅嗎?薛總看到我疑惑的神情,敲著玻璃箱對我說道:「放心吧,這些都是防彈玻璃。一會兒周圍還會通上電,你抬頭看看四周圍,全是攝像頭。而且只要外人一碰這個玻璃箱,警報就會響起,這樣的防護措施,就是蒼蠅也飛不進來呀!」聽了薛總的這番話,我多少有點兒放心了。一切安置妥當後,我們就去咖啡館了。明天這批國寶就可交付,大家都很開心。唯獨我仍舊愁眉不展。童萱萱坐在了我對面,一言不發,只是端著一杯熱水慢慢地喝著。薛總見我沉默不語,問我:「佳亮,怎麼一點兒也不見你開心的樣子?」我說道:「雖然現在的二百多部經書咱們可以平安交付,可是之前那些才是大頭兒,那些經書少說也有八百多部。現在莫名其妙地都沒了……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有辦法追回國寶。」徐明高聽我這麼一說,抬起頭來自責道:「亮哥,全怪我,我……」「不關你的事,我沒那意思。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只是丟了國寶,心中很不舒服……」我勸慰徐明高。誰知童萱萱突然站了起來,朗聲說道:「張佳亮,你不用怪別人,不就是丟了嗎,我去找回來!」說完,怒氣沖沖地朝門外走去。
  我一下子愣住了,都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三光等人直衝我使眼色,讓我追上去。大佐也說道:「你惦記著丟失的國寶,又指明不怪徐明高,在她聽來就是怪她了。」「我沒這意思啊!」「她也是想引起你的注意,還不快去!」無奈,我只得追了出去。童萱萱已經走在了路上,一邊走,一邊哭。我急忙趕上去一把拉住了她:「你這是怎麼了?」童萱萱哭著把我推開:「不用你管,你走開!」「不是,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最起碼你說出來,讓我明白一下也好啊!」「丟了國寶,我們三個都有責任,趙旭東死了,你又說不怪徐明高,那意思就是怪我!是,我沒用,把國寶弄丟了,你就故意說那樣的話刺激我!張佳亮,怎麼說我們也曾交往過,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我下不了台,在你心裡,原來我還不如幾本破書!」大佐不愧是心理專家,童萱萱此時所說的和他剛才分析的絲毫不差。
  我徹底無奈了,難道女孩子都是這麼蠻不講理嗎?也許是我想的過於簡單了,除了安慰她,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好好好,你聽我說。首先,那不是什麼破書,是國寶;其次,我也沒有要指桑罵槐的意思,你太主觀臆斷了。為什麼你『覺得』的事情就一定要認定是真的呢?」童萱萱嘶啞著嗓子喊:「就是真的,就是真的,你就是想寒磣我,讓我難堪!」我都覺得頭疼了,認識她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不講理,我剛要耐心勸服,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我接通後,那頭傳來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張佳亮。」是之前綁架徐明高等人的那個人,我的神經瞬間繃緊:「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哦?說來聽聽。」「趙旭東!」我一說出這三個字,連旁邊的童萱萱都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著我。對方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憑什麼認定我就是趙旭東呢?」我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出煙盒,嘴巴湊上去叼起了一支煙,然後掏出打火機點燃,優哉游哉地吸了一口,緩緩說道:「當初,敦煌佛經辦理托運的事情我只和你還有徐明高說過。如果你們不說出去,世界上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接著就是三光在海邊撈起的那件衣服。這時候天這麼冷,無論誰都不可能敞開外套,被綁在了船底,衣服怎麼會脫落呢?還有衣服裡的錢包什麼的都還在,唯獨掉了一串鑰匙。我想一想,你看我說得對不對。那天你佈置這一切的時候,想做戲做全套,於是你先掏出了鑰匙扔進大海,可是想了想似乎不合邏輯,扔出去會不知道漂到哪裡。所以你索性脫下了外套,直接扔進了大海。因為這樣的話目標大,更容易讓我們發現,會給我們造成你已經遇難了的假象!」那邊關閉了變聲器:「張佳亮,我小瞧你了!」果然是趙旭東。我笑道:「不是你小瞧我了,而是你太高看你自己了。」然後我反問他,「八百多部經書都已經在你手裡了,你還不知足?」趙旭東說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甘心丟失這批巨寶。這樣,咱們合作!」我眉頭一皺,接著聽他往下說:「昨天我遭到一夥人的搶劫,國寶……哼,現在已經不在我手裡了!」他的語氣大有憤憤不平之意。
《藏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