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他茫然而絕望的灰藍色眼眸上,彷彿喪失了最後一點活著的希望。
  安德爾森在湖邊站了很久。
  然後對著湖面說:「不對,你給我看錯了。我要看的是我的愛情。」
  發現自己竟然正對著一個湖說話,他又搖搖頭尷尬的笑笑。
  回過神來,發現湖對岸站著一個披斗篷的男人,隔著湖面安靜的打量著他。
  月光下看不清楚臉,只覺得非常熟悉。
  隔著寬廣的湖面,目光至死追蹤一個人。
  對岸的人舉起手指指自己心口,比了個手勢,彷彿那裡很痛。然後緩緩的,單膝跪下。
  安德爾森一時不知道那是誰,就揮了揮手。
  湖那邊的人一直沉默的單膝跪著,右手搭在左肩上。
  直到背後有人問:「寶貝,你在跟誰打招呼?」
  萊恩艱難的從枯萎的蘆葦叢裡鑽出來,黑色卷髮上擦著一根枯草。
  「不認識,一個奇怪的人。」安德爾森聳聳肩;「我以為他在跟我打招呼,或許不是。」
  與貝利談完安斯艾爾王子的事情已經深夜了,安不在房間裡,女僕說他去了愛情湖。萊恩趕到湖邊,正看見他的安隔著湖面看著對岸的男人。片刻男人緩緩跪下,安德爾森向他揮手致意。
  萊恩向湖那邊望去,慢慢的瞇起眼睛。
  他看到停在隱藏在遠處的黑色馬車,馬車上紋章在月亮下反射著銀白色的光芒。從紋章裝飾的位置和大致形狀判斷,應該是皇家騎士團特有的金雀花徽記。
  「你在看什麼?」安德爾森問:「要去湖邊看看哪家姑娘這麼倒霉以後會嫁你嗎?」
  「不,親愛的。」萊恩大笑:「我從來不看這個。我看你就夠了。」
  馬車沿著大路輕快前行。一路上萊恩哼哼小曲,講兩三個黃色笑話,完全看不出重傷未癒的樣子。從掀起的簾子看出去,安德爾森發現他們所到的地方越來越繁華。紅色屋頂的房子開始密集起來,路邊平坦的田地裡小麥已經收割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橡樹。偶爾有幾個小孩提著籃子在路邊尋找秋天剩下的橡子。
  萊恩興致勃勃的提議:「你知道康沃爾最著名的是什麼嗎?」
  「愛情湖。」安德爾森第一次來康沃爾平原,專注於窗外的景致:「據說站在湖邊可以看到這輩子和自己最終在一起的人。好像湖上有龍族的魔法。」
  萊恩笑嘻嘻的湊過來:「我們一起去吧。」
  安德爾森把人按回座位上,想了想把手伸進萊恩外套裡,摸到襯衣上那排銅扣,歪歪嘴角笑笑。萊恩突然不哼唧了,他愣了愣,突然瞇起眼睛,伸手解安德爾森的領口。
  「你身上有傷。」
  萊恩啞著嗓子笑:「難得你這麼主動,不好好表現怎麼行?」
  安德爾森手指放在唇邊搖一搖:「是啊,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別說話。」
  萊恩果然不說話了。
  安德爾森已經成功的解開襯衣紐扣,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讚歎這個流氓身材真好,然後用力把胸前的繃帶一勒——
  車伕放慢馬速回頭問:「布萊克先生,沒事吧?我聽見您在慘叫?」
  安德爾森手摀住萊恩的嘴,仔細檢查的繃帶狀況,理好,對外面喊:「沒事,你聽錯了。」
  「別動,只是把繃帶綁緊點。行動起來方便些。」
  萊恩橫躺在馬車長條座椅上,苦笑。安德爾森突然想起坐在旁邊的旁邊還坐、著、人——他尷尬的對西西莉亞咳嗽一聲:「不好意思,只是開玩笑。」
  那個女人一直望著窗外,似乎什麼也沒看見。
  片刻後說:「沒關係,習慣了。布萊克先生和男人這樣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安德爾森看萊恩,萊恩突然入迷的看窗外。
  他歎了口氣:「你不用解釋。」
  馬車行駛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在一座城鎮外停了下來。簡單石砌的城牆,和艾葉堡的塔樓高牆相比簡直是小兒科。沒有嚴格的警備制度,似乎只要城門一打,任何人都能夠進入。城堡外是大片大片初冬的麥地,收割後留下的麥稈安靜的立在月光裡。安德爾森知道這是手工業者們聚居的地方。和城堡不一樣,城鎮只有簡單的軍事裝備,很容易被外來入侵者攻陷。所以它們一處於擁有這片土地的貴族直接保護範圍內。和城堡不同,這種自發形成的城鎮有一定的自主權,由居民自主選舉管理者和仲裁會處理居民間的內部紛爭。只要每年向領地貴族上繳固定的農產品和稅,一般不會受到干預。
  只是即使在商業發達的沿海楓葉郡也很少看到這麼大的城鎮。馬車還在遠處時就能望見月光下高聳的鐘樓和教堂,紅兩色的房頂像兒童積木一樣重重疊疊,整潔漂亮。
  在保皇黨眼皮子底下做這麼大的動作,萊恩等人膽子真不小。
  長期掌控康沃爾的家族叫什麼呢……
  威廉,威廉家族——安德爾森回想。
  停下片刻後,城門打開,馬車終於駛進了不算寬敞的街道。這裡的房屋都精緻漂亮,只是因為深夜,除了通宵的小酒吧,店舖都關門了,靜謐得只聽得見自己車輪響。安德爾森看到了鐵匠鋪、花店、釀酒屋、麵包房……種類比貴族城堡還要豐富,幾乎是個自給自足的世界。
  萊恩哼了一聲:「貝利把這裡打理得不錯。」
  想必黑熊貝利就是這個城鎮的實際管理者了。可能還會有個仲裁會來支持他做出的決定,安德爾森想。
  「支持?」萊恩大笑道:「仲裁會就是找他麻煩的,他巴不得把這個東西廢掉。寶貝你太天真了,要是一個人做出決定還需要一個固定團體來支持,我們自由黨人的政權和蘭開斯特家族的專制有什麼區別?我們的每項決議必需由仲裁委員會、監察者和管理者同時通過能生效。管理者是由仲裁委員會投票選出的,仲裁委員會是由居民投票選出的,決定權最終在誰手上親愛的這麼說你就清楚了。」
  三權分立,安德爾森明白了。
  馬車在一處莊嚴的府邸停下,即使深夜這裡依然燈火通明。
  敞開的大門上雕繁複的籐蔓花紋,順著大理石的台階往內,能看見門裡垂著厚重的紅色天鵝絨簾幕。
  「我早就警告這個老頭子要節儉。」萊恩下車時嘀咕了一句。他推開車門的時候臉很白,身子晃了晃。安德爾森擔心馬車上顛簸久了傷口裂開了,伸手要去扶他。他回頭,撥開遮住臉的波浪形的黑髮,眨眨眼睛:「記住,我沒有受傷哦。」
  馬車外大理石台階上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絡腮鬍,身材高大魁梧,四肢強壯有力,笑起來聲音洪亮,隔著半英里外都能聽見。因為身材過於高大,走路是給人一種笨拙感,難怪被取了黑熊這個外號。
《貴族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