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他一見面就和萊恩握手擁抱。
  安德爾森以隨行者的身份被先帶入安排好的房間。
  女賓住左邊男賓住右邊。跟著女僕走進這座府邸深暗走廊時他聽見萊恩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跟貝利說:「準備了三個房間?哦不,你太奢侈了,我和我的僕人安住一間就可以了。什麼,兩張床的單人間沒有了?妙極了,一張床就夠了……」
  聽到僕人兩個字安德爾森默默磨牙。
  提燈引路的女僕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有著一頭淺棕色長髮。她走了一會兒停下來,很是激動:「你是布萊克先生的貼身男僕?」
  安德爾森不想說話,就點點頭。
  「第一次見到監督者布萊克先生,沒想到他這麼平易近人!」女孩提著燈在前面轉了一圈,裙踞轉開一朵花。
  「以後處久了,你會發現她天天平易近人——尤其是對漂亮的女士。」
  女孩突然提起燈對著安德爾森的臉看,咦了一聲:「男僕先生長得也很不錯嘛!你叫什麼名字?」
  強光刺入眼,安德爾森拿手遮住眼睛。淡金色頭髮幾天沒有修剪,凌亂的遮了光潔的前額,原本秀氣的臉由於長途奔波而變得沒有血色。衣服雖然整理過,不過領口一片血色始終沒有洗掉。用萊恩的話說就是,寶貝,你最近展現了一種狂野的美。
  安德爾森只好把這句讚揚當做安慰。
  女孩突然變得喋喋不休起來:「從很遠的地方來嗎?我們這裡叫橡木城,是康沃爾平原上最繁華的三個城鎮之一哦!既然來了就要去愛情泉湖看看,就在城的西邊……」
  黑色的馬車低調的在大路上疾馳。趕車人是個挺拔英俊的銀髮青年,技術高超,這樣的速度下車內的小桌上的紅茶竟然一點都沒有從茶具裡溢出來。車內沒點燈,月光落在靠窗坐的男人身上,投下深深的陰影。男人手撐著頭,疲憊的閉著眼睛,也不理會車窗外的風把桌上印著金雀花徽記的信箋和文書垂落到地上。
  天氣略微寒冷,車內卻沒有點炭火盆。
  男人只是靠窗坐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人的心臟只有兩個心房,一半盛滿喜悅,一半盛滿悲傷。
  他記得那一刻,過分的喜悅中,他看見安德爾森的匕首直直的刺進自己的心臟。
  那一刻他沒有反抗。
  這種疼痛讓他從五年的噩夢中驚醒過來——那個當初人偶般沒有生氣的身體,他的少爺,還活著。
  然後他看見安德爾森驚惶的抱著受傷的男人往外拖。男人衣服上滿是紅色的血。
  賽斯握住還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靠著牆慢慢滑下,他想自己的衣服上應當也滿是鮮血。
  片刻聽到響動的侍衛長趕來,說話的聲音都在哆嗦:「侯爵,侯爵——您流血了!快叫藥師,剩下的人追刺客!侯爵您說什麼?」
  「不准追。放他們出去。」
  少爺的劍還是當初少年時代軟弱的劍,雖然準確的刺進心臟,可是終究沒有深入下去,賽斯想,或許這麼多年來有人像自己當初那樣把他保護得很好,才能保住他那份軟弱,或者說善良。
  少爺,你不必弄髒自己的手,所有的鮮血都應當由我來承擔。
  這次任務所以已經部署好了,他只帶了自己的貼身副官,出身索瑟擅於拷問的蠻族青年亞伯。
  馬車慢慢聽下來,青年恭敬的拉開車廂的門:「侯爵,愛情湖到了。」
  「謝謝你,亞伯。」
  萊恩直到半夜都沒有回來,安德爾森於是按照女僕說的地點去了愛情湖。
  湖隱藏在一片蘆葦和沼澤中。冬天了,蘆葦大部分枯萎,安德爾森才得以順利找到這個隱秘的湖泊。
  湖水在月光下如同純淨的水銀,然而卻沒有月亮的倒影。
  也沒有自己的倒影。
  安德爾森想起愛情湖的傳說。傳說這是曾經統治過這片土地的龍族的遺跡,上面有龍族女巫施用的魔法,可以看到自己愛情最終的歸屬。每個人只能看一次,只有第一次眼看到的才是真實。
  安德爾森在湖邊慢慢蹲下,把手伸向湖面。
  水銀般的漣漪一層層蕩漾開來,安德爾森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逐漸清晰。
  他留了淺金色的長髮,髮梢在背後整齊的束起來。鬆鬆散散的穿著晨起的睡衣坐在床邊,敞開的胸口佈滿了玫瑰色的吻痕。床上只有他一個人,被子很亂,床單上有血跡和白濁。手腕上有繩索的勒痕。
  他的臉色蒼白而絕望。
  這是一場強行侵犯,而他被綁住手腳,不能反抗。
  水面又映出男人筆直挺拔的腿。
  賽斯走進畫面。
  他彷彿沒有看到床上的痕跡,把襯衫放在床頭,然後單膝跪下,語氣平板的問了什麼。安德爾森搖搖頭否認了。賽斯站起來解開他的睡衣,開始為他換上一件漿洗好的新襯衣。之後再換鞋褲,套上外套,又仔細理好禮服的褶皺。
  換衣服的時候,安德爾森昨夜歡愛的痕跡一覽無遺。
  換完衣服,賽斯猶豫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安德爾森不耐煩的揮手才鞠躬退出去。
  水面波紋平靜下來,畫面漸漸消失。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他茫然而絕望的灰藍色眼眸上,彷彿喪失了最後一點活著的希望。
  安德爾森在湖邊站了很久。
  然後對著湖面說:「不對,你給我看錯了。我要看的是我的愛情。」
  發現自己竟然正對著一個湖說話,他又搖搖頭尷尬的笑笑。
  回過神來,發現湖對岸站著一個披斗篷的男人,隔著湖面安靜的打量著他。
  月光下看不清楚臉,只覺得非常熟悉。
《貴族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