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負責京郊的都頭急忙回道:「訊問過河邊的船家,已經鎖定協助私奔的船,目前正全力搜尋那船的蹤跡。」
向都頭畏縮著身子接道:「無頭女屍的頭部依舊未能找到。」
「那女屍是何人?」京兆尹厲聲問道。
「稟大人,尚未查明……」
洪軒章發出一陣令房內眾人膽寒的冷笑,「案子已發生了二十個小時,你們就只是以完全毫無頭緒這話來搪塞我?」
「大人無須焦心。」在一旁沉默許久的童師爺開口道,「這兩樁案子幾乎是同時同地發生,依童某所見,內里許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不如將兩樁案子都全權交給竇大人去處理,竇大人斷案經驗豐富,定能很快就將兇徒緝捕。」
洪軒章沉吟半晌才小聲對童師爺道:「這花魁私逃的事牽扯上丞相府裡的人,還是傳聞中的深閣公子,我要是撒手不管……」
「大人只需向上頭稟明案子進展即可。」童師爺附在洪軒章耳旁意有所指地低聲道。
洪軒章心領神會,大聲對竇威道:「竇提轄,本官新上任,一切事務尚不熟悉,鑒於此兩案又同時於一地發生,就全權交給你去查辦,有何新進展即來向本官稟報。」
竇威等人走後,京兆尹道:「童師爺,這事我始終放心不下,若是任由那竇威去弄,他要是怠慢了瀠香樓那件案子,我頭上的烏紗帽可是不保!」
「大人,您無須太過憂心此案。」
「童師爺何解?」
「您已全權委任竇威處理,若是遲遲未能破案,也只是竇威辦事不力,大人時不時責令其加緊查辦,不就可以對上頭交代了?」
「原來如此。」京兆尹深鎖的眉頭舒展開復又緊鎖,「只是花魁找不回來的話……恐怕還是不好交代啊!」
「是的。」童師爺點頭認同。
京兆尹一臉愁容地歎了口氣,「竇威要是終歸找不回來該怎麼辦才好?」
「大人,也許您該不時到丞相府裡向侍郎大人稟告案情進展。」
「可是……我並非刑部轄下的官員,到相府稟告於理不合。」
「大人不是說了,案子牽扯上相府的公子,這可是個好借口,可以給大人跟相府搭條橋。況且,就一個小小的花魁,沒多久,那位九公子定然會淡忘此事的。大人無須太憂心。」
京兆尹一掃愁顏,笑了,「童師爺說的是。」
「只是……這真的會是流寇所為嗎?」京兆尹皺著眉看向自己的心腹幕僚,「你不是說了,那天中午你邀了王達朋一同前往瀠香樓散心,王達朋與幸運閣的老闆邵貴昌兩人間不是有些過節嗎?會不會是……」
童師爺捋著八字鬍,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慢慢地道:「我也曾疑心過王達朋,只是,他一直與我在一起,不曾有落單的時候,那邵貴昌除了與王達朋不和,說不好也與其他人交惡。還有,難道銀子是那時候被盜的?」童師爺半瞇起眸子,回想起當日的情形。
當日,童師爺邀請王達朋以及即將赴任的同鄉——候補知縣湯康滎一同去瀠香樓散心。王達朋與邵貴昌最近為了一件古董,兩人間有了嫌隙。童師爺本想在幸運閣斜對面的酒樓用膳。孰料,在酒樓門口剛好碰上竇威父子。竇威盛情邀約童師爺他們一起前往幸運閣。
幸運閣酒樓在京城裡是有名的酒樓,檔次比童師爺他們本來打算前往的酒樓要高上許多。童師爺他們推辭不過,只好跟在竇威後頭前往。
邵貴昌原本只宴請了竇威父子和在京城等候派遣的竇威的好友邢參軍。見到竇威把童師爺他們也叫來了,他也沒特別在意王達朋在他們中間,彷彿兩人間沒事般主動寒暄起來。邵貴昌喊來了一名據說是遠房親戚的青年和他的朋友作陪,青年姓鄭,是名童生,他的朋友姓方,是名秀才。
席間,邵貴昌慇勤向竇威父子勸酒。「竇大人,請!」他高高舉起青瓷酒杯敬向上座之人。
「邵老闆多禮了。」端坐在主賓席上的竇威帶著微笑,單手提起斟滿酒的酒杯,頭一仰,一口飲盡。
「竇大人好酒量!」同席之人無不撫掌喝彩,童師爺亦是一同叫好。
「竇大人,小弟也來敬你一杯。」武夫打扮的邢參軍站了起來。
「邢參軍,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精壯勇武,酒量不減啊!」竇威拿起酒杯,一旁站著的小二早已替他添滿酒。與邢參軍相對一舉杯,兩人一同倒酒入喉。
席間又起鼓掌之聲。
過了一會兒,竇威說道:「各位盛情竇某已領,竇某酒量淺已有醉意,就不再奉陪了。各位請!」雙手抱拳朝席間一拱。
眾人紛紛笑道:「竇大人不用自謙,京城誰人不知竇大人的海量?」
「哈哈,可是待會兒竇某人還要陪犬子到隔壁參加摘花宴呢,可不能喝醉了。」無論眾人怎麼說,三杯過後,竇威就是不肯多喝了。
「說的是,貴公子後年就是戴冠之年了。」童師爺見風使舵,將話題扯到竇威身邊的少年身上。竇威的這個兒子他未曾見過,聽說是庶出之子,之前一直放在鄉下養,去年長子意外身亡,身旁無兒的竇威才把這個小兒子叫來京城。
聽到童師爺將話題轉向竇永庭,在座的其他人連忙搶著巴結,各種溢美之詞鋪天蓋地般拋來,什麼「虎父無犬子」之類的,讓坐在竇威下首的竇永庭聽著羞得抬不起頭。
「永庭。」竇威沉聲低喚。
聽到父親的叫喚,竇永庭連忙抬頭,神色慌張地望向父親。
竇威輕輕皺了皺眉,語氣平淡地吩咐道:「替各位叔伯斟酒。」
「是,爹……父親。」竇永庭結巴著答應,站了起來,伸手要從小二手中拿過酒壺。
「哎呀,怎麼敢煩勞竇公子呢?」坐在竇威右手邊的邵貴昌伸手按住少年欲接過酒壺的手。
竇永庭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偷偷斜眼看看父親。竇威朝兒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坐下。得到父親眼神指示,竇永庭如釋重負,順勢坐回位子上。
童師爺在心裡評斷道:竇威當真是個純真的土包子,一直養在鄉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驟然放到宛如泥潭的京城,定然是相當的格格不入。不過,相信過不了多久這個白紙一般的孩子,也會被這個污濁不堪的京城染得一片烏黑。
酒過一巡,席間眾人均感到有些興味索然,沒人再吵著要敬酒,氣氛稍稍冷了下來。竇永庭似乎沒那麼緊張了,大口大口地吃菜,顯示出尚在成長期的孩子的好胃口。
「各位。」眾人酒酣飯飽後,邵貴昌對眾人道,「不嫌棄的話,待會宴後請到二樓,貴昌泡上一壺上好的新摘碧螺春,請各位大人及老闆一同鑒品。」
「對了,聽說邵老闆收藏的古玩字畫不少,可否讓在下見識見識?」湯康滎雅興忽至,提議觀看邵貴昌的收藏。
邵貴昌堆起滿臉笑容,謙虛起來,「見識不敢,邵某人只是附庸風雅,都是些粗作陋物,湯大人對那些小玩意也有興致?」
湯康滎當即興致勃勃地說道:「上次邵老闆購入的那塊血玉,據說是前朝宰相夫人陪葬之物,不知能否讓大家也一併見識呢?」
他身旁的王老闆聞言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了兩下。邵貴昌不動聲色,臉上笑容依舊燦爛,回身對湯康滎說道:「湯大人說笑了,邵某購入的只是塊普通玉石,並非如大人所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