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此時盯著地上吳承恩的血菩薩那原本枯黑的臉上,說他現在兩眼放光也不足為過。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吳承恩長出一口氣,收起筆後雙手在膝頭攤開了書卷,用嘴吹著未干的墨跡;而地上的那塊內丹,也已經消耗殆盡,沒留下一絲痕跡。
一隻六翅烏鴉在青玄身邊盤旋了幾圈,落在了吳承恩的肩頭,歪著腦袋看著吳承恩手捧的書卷,嗅了嗅,然後抬頭朝著自己的主人「啞啞」叫了幾聲。
「精彩。」血菩薩說道。
「那當然了……」聽到這句話,吳承恩才回過神來:「這每一篇故事,都是我絞盡腦汁後才落筆的,自然是……」
「我不是說你寫的故事,而是你的手段。」血菩薩打斷了洋洋得意的吳承恩,繼續說道:「比傳聞中還要精彩。還以為只是碎了內丹而已,但是,那內丹的業障、戾氣經你一筆,竟然煙消雲散;這比高僧的超度還要精進一層。」
正說著,所有烏鴉全部展翅,飛回了血菩薩身邊,溶入了這棵枯樹;只剩下了最開始的那隻,依舊蹲在血菩薩肩頭。
「你叫吳承恩是吧……」血菩薩一邊說著,一邊朝著洞穴深處回頭;其實不僅是血菩薩,吳承恩和青玄也隱隱聽到了有什麼東西正從洞穴深處走出來。
片刻之後,之前進入洞穴的赤髮怪人,拖拽著兩隻蜘蛛的屍體,走進了眾人的視線。這赤髮怪人顯然沒有防備,看到面前出現的幾人後嚇了一跳。
血菩薩也不搭話,只是抬手朝著那赤髮怪人一指,肩上的烏鴉立刻朝著那人的脖子飛了過去——血光一閃,那赤髮怪人連慘叫都沒有發出,腦袋便齊整地被削掉,在空中旋了旋後掉在地上,繼而整個身子朝後仰去,重重摔倒。
「你做什麼!」青玄喊道,不明白為何血菩薩突然就下了殺手。
「不要讓別人看到你的身手,以免枉生事端。」血菩薩定睛看了看那血流成河的赤髮怪人,轉頭繼續對吳承恩說道:「你這功夫,理應為朝廷鞠躬盡瘁。」
青玄恍然,明白了血菩薩是在殺人滅口。青玄低頭看了看那個暈過去的震九州,咬牙抬頭:「既然吳承恩的秘密不能被人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了?」
吳承恩聽到這裡立馬跳了起來,收好了書卷後抽出了一把宣紙:「你敢!」
「不,留著你,照看他。」血菩薩擺擺手;那六翅烏鴉立刻落在地上,張開嘴,緩緩嘔出連綿不絕的鮮血;漸漸的,如同剛才一樣,地上的血液凝化成了一汪血池。血菩薩略微挪動身軀,踩進了血池當中;那灘血水彷彿深不見底,血菩薩整個肉身開始緩緩下沉:「這小子的能力格外有趣,萬一死了,豈不掃興。」
眼見得血菩薩似乎是要離去;劍拔弩張的吳承恩似乎大感意外,遲疑問道:「你……不殺我們?難道不是為了紅錢來的?」
「你是說南秀城的紅錢,還是你身上的紅錢?」血菩薩臉上出現了乾涸的笑容:「無妨,反正遲早都是朝廷的。今天開了眼,夠了。」
說著,血菩薩整個身軀全部浸入血沫之中。在一旁的六翅烏鴉,也隨著主人跳入了血池;頃刻,那汪血水突然四散而開,融入了大地。
青玄和吳承恩互相看了看。
「他……什麼意思?」吳承恩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確信那幾枚貼身保管的紅錢還在身邊後才小心問道。
「可能,血菩薩並不知道你身上還有紅錢的事情。」青玄想了想後,說道:「但也有可能,他剛才說的,似乎日後想拉你去鎮邪司辦事……那麼說的話,紅錢也不急於一時拿走了。」
「鬼才去呢。」吳承恩忍不住罵了一聲。
而青玄只是看著洞穴中的現狀,歎了口氣。
「可惜那個漢子,來不及救他……」青玄的語氣充滿了自責,指了指那赤髮漢子的屍首:「可以說,他是因為我們才死無全屍。」
「怎麼辦?」吳承恩這也才意識到,那赤髮怪人確實死得有些冤枉。
「起碼也要埋了他。」青玄看了看還是沒有醒過來的震九州,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吳承恩點頭答應,朝著那赤髮怪人的屍首奔去;但是沒走幾步,吳承恩忽然停下,然後吃驚地指著前面喊道:「青玄,你看……」
不用吳承恩提醒,青玄也已經看到了異狀:
那赤髮怪人的身軀竟然動了動,繼而摸索一番尋找著什麼。很快,便摸到了身邊被血菩薩劈下的頭顱。那赤髮怪人心滿意足,急忙像是戴帽子一樣,將腦袋重新安在了軀幹之上,然後一個鯉魚打挺,逕自站了起來!
「這真是奇了!」吳承恩瞠目結舌,一下子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但是很快的,吳承恩才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得早了。
那赤髮怪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擦拭了傷口附近的血跡後,顯得有幾分虛弱;在他簡單打量了一眼吳承恩和青玄後,轉身俯下,朝著自己剛才拖過來的兩具妖屍,張開了血盆大口,開始大快朵頤……
☆、第五章 初逢
震九州醒來的時候,猛地一握右手,心中轟的一空——竟然沒有握到熟悉的刀柄;他閉著眼睛一個翻身,試圖坐起來,手腕卻覺察到有什麼東西搭著,他不敢再動,勉強睜開眼睛,只見一個道士,鶴發雞皮,胳膊和臉上都有滲著血絲的新傷,那傷勢之重並不亞於自己。道士乾枯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脈門上把著脈。
這是南秀城的客棧二樓,震九州抬眼看看窗外,窗紙烏黑,應該已經是後半夜了。
「哎喲,大英雄醒啦?沒有大礙吧?」道士看到床上的震九州睜開了眼,帶著一副看熱鬧的語氣挖苦道:「不得不說您這身子骨結實,一般人挨完打這麼快就能起身?您啊,了得!」
震九州咬咬牙沒言語,也顧不上對方是個乾枯的老人,抬手便一推;道士被推得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震九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的血痕依舊;這舊傷讓震九州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於是他掀開被子直接下了床。
「媽的,小人!」震九州沒頭沒腦地罵了一句,四下一張望,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那把金環大刀被人安穩地放在房間的門邊,刀口已經被人小心地擦拭乾淨,似乎一直在等待著自己的主人甦醒。震九州過去一把抄起自己的兵器,抬腳踹開門——
樓下大堂,村長正在設宴招待著南秀城的幾位恩人。一張四方桌子上擺滿了酒菜,而桌子周圍落座的,除了吳承恩、青玄之外,儼然還有那赤髮怪人;三人各坐一邊,單單留出了正東的位子空著,看情形也不像是村長的位子。最為顯眼的乃是桌子正當中,擺放著一段黃綢,上面安放著那枚眾人魂牽夢繞……
紅錢!
沒人有心情吃飯。大家的眼睛都盯著飯桌正中的紅錢,沒有人開口。
沉默,令人難堪的沉默。
大約過去一炷香的時間,村長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所以,這紅錢到底歸屬於哪位恩人,不如等一會兒恩人們自行商議……」
一陣破門的響動。眾人齊刷刷抬頭看去,只見震九州橫刀而立,瞪著下面的一桌人。隨後,那道士也跌跌撞撞追了出來,站在震九州身後,卻也不敢近身。
「醒了?」吳承恩抬頭望去,寒暄一句,算是打了招呼。
震九州一時間怒目圓睜,猛地拔地而起從二樓一躍而下,不管不顧舉刀欲砍——那赤髮怪人倒也不是等閒之輩,眼見此景倒也不慌,只是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右手從自己的喉嚨裡面拔出一把五尺鋼叉捏在手中。
這番情景倒是令震九州遲疑了片刻。赤髮怪人立刻朝著樓上縱身一躍,用手裡的鋼叉接住了半空中震九州的刀刃,硬生生將他頂到了一旁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