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吳承恩和青玄相互看看,一時間也有些摸不到頭腦。
村長自然是急忙起身,勸說著震九州先把刀放下大家有話好說。而震九州則是一臉憤慨,直言自己之前憑一己之力降服了妖怪,末了卻被奸人設套所害,差點被吊在洞穴裡一命嗚呼。
「我他媽可是朝廷命官!」震九州抵不開眼前的赤髮怪人,只能側身朝著吳承恩和青玄的方向喊了一句,說明了事情輕重:「你們這是謀害朝廷的人,懂不懂!萬一我他媽有個好歹,二十八宿追查下來,別說你們逃不了干係,雇了你們上山的南秀城恐怕多少也得被牽連!」
村長聽完之後背脊一陣發涼,跌坐在座位上。倒是坐在旁邊的吳承恩總算是明白了這漢子發脾氣的緣由:合著他當時打敗了兩隻小妖後就以為自己功成名就,結果緊接著被最後瞅到了一眼的吳承恩和青玄暗算了;不過,這倒也不算什麼稀奇事。
畢竟那蜘蛛精手法極快,真可能這個震九州被套上天後都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就暈了過去。看來,他連後來血菩薩的事情也渾然不覺。所以,現在震九州懷疑是青玄和吳承恩設計陷害自己,倒也算是正常。
只不過,那震九州罵得實在厲害難聽,污言穢語不絕於耳,從吳承恩和青玄家的祖墳罵起,一直罵道兩人今生今世斷子絕孫。
那赤髮怪人聽完了震九州的辨述,忍不住搖頭冷笑,嘴裡發出了「嗚哇嗚哇啦烏啦啦」的怪聲。
震九州愣了愣,不曉得這怪人是什麼意思:「你他媽的,跟老子說人話!再嗚哩哇啦,我他媽一刀砍了你!」
「他說,他看到了,你當時是被蛛絲捆的脖子,乃是妖物所為,同我與青玄沒有關係。」吳承恩聳聳肩膀,替那怪人翻譯了幾句。也難怪震九州聽不明白,那怪人說得是南苗土語。
怪人點頭,繼而繼續烏拉烏拉了幾句。
「他還說……」吳承恩仔細聆聽之後,朝著震九州說道:「以你的身手,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哪裡還有臉面在此邀功。要知道,你可是我和他一起抬下山來的。」
「這……」震九州臉上猛地白了一陣,又迅速轉紅,低頭想了想,一拍桌子:「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一夥兒的,合起伙來誑我?」
樓上的道士聽到這裡總算是能□□一句話了:「對對對!他倆抬的你,我幫忙扛著你的刀!難不成我們都是一夥兒的嗎!你說你,就你這三腳貓功夫,除妖不行,充大頭蒜你倒挺在行!」
一番話,說得那震九州面紅耳赤,手上漸漸卸了力氣。
怪人抬頭看看那道士,最終吐出了一句「烏咯咯」,同時也將自己的兵器讓開——
「他還說你腳臭。」吳承恩故意捏住自己的鼻子,大聲說道。此言一出,不僅震九州一下子暴跳如雷,也引得青玄和赤髮怪人同時扭頭,盯著一臉壞笑的吳承恩。
「你這人……就你話多。」青玄忍不住輕聲責怪道。
只不過那震九州顯然是和面前的赤髮怪人差了幾個段數,加上自己有傷在身更是明顯;雖然他揮刀而起,卻依舊被赤髮怪人輕易一掌推開,兵器都脫了手。那赤髮怪人似乎並不打算繼續發難,只是俯身撿起了地上的金刀,然後抬頭仰脖,張開嘴後將這把近百斤的兵器輕易吞進了肚子。
「南苗秘術……」震九州顯然也是有幾分見識,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脫口而出。那赤髮怪人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粗糙的玉牌,懸於對方眼前晃了一晃。
「他是京城鬼市的人。」吳承恩見到兩人已經不再爭執,才掃興地站起來:「看看玉牌,你也應該對那些人有所耳聞吧。」
雖然說朝廷明文下旨,除了鎮邪司之外不允許任何人插手關於妖怪的事情;只是鬼市第一定律便是,越是朝廷不允許流通的器物,越是價值連城。好比這內丹,之前也在鬼市上有著不菲的價格,近幾年更是水漲船高;即便一般權貴不曉得這內丹到底能為何用,起碼也可以當成個罕見的珠寶,放在宅子裡圖個鎮宅避凶。
有人買,便要有人賣。鬼市自然有著自己豢養的人手,為了買主的要求出生入死不在話下。這些人可不講什麼江湖規矩,為了防止內訌,絕大多數都是獨來獨往。由此推斷,這赤髮怪人還真應該不認得青玄與吳承恩。
「也罷,沒得來與你們這些市井小兒爭執。那咱們現在就說說,這紅錢怎麼分吧。」震九州嘴硬了一番,算是給自己打了個圓場,說著便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只見滿桌酒菜卻沒有人動,自己拿過一隻白瓷大碗,從酒罈子裡傾了半碗酒出來,仰著脖子一口喝乾,另一隻手把一個裝著冒尖的牛肉盤子扯到自己面前——
所有人一起大喝一聲:「別動!」
噗!震九州一口酒含在嘴裡,被嚇得噴了一地,抬眼看去,人們都盯著那盤牛肉看,村長早就撲了上來,雙手護在盤子上。
「他媽的,老子還以為是蜘蛛精又回來了,賣了這麼多力氣,命都差點搭上,吃個牛肉怎麼了?你這老頭也忒摳門!」
「不是不是,這豬蹄膀、炸羊肉片兒、大雞腿,您隨便吃,只是這牛肉不行,這是給一個姑娘留的。」村長邊陪著笑邊把牛肉端得遠遠的。
震九州向著人群掃了一眼,一個個高的高,矮的矮,醜的醜的男人,哪有什麼姑娘?
「這姑娘,說起來也是您的救命恩人,您前半晌昏過去的時候……」
「誰他媽昏過去了!我那是,那是閉目養神!」
「對對對,您閉目養神的時候,山上的妖怪殺了回來,好像來報仇……」村長急忙改了口,才繼續說道:「正巧趕上這姑娘路過此地,隻身一人便趕走了所有妖孽。南秀城的不少百姓都親眼所見,我們好說歹說才留下人家吃頓飯,人家也說了,有牛肉就行,你說,人家就點這麼一個菜,再被您吃了……」
「一個人就趕走妖怪?」震九州放下酒碗,早把牛肉忘一邊去了,只反反覆覆琢磨著這句話,半信半疑的,「我震九州活了半輩子,女高人也見過幾個,她們聯起手來也許能打退妖怪一陣子,這一個人就……她使的什麼招數?」
「說來也奇怪,也沒有什麼招數,就是這麼一走,妖怪就自動退開了……」
「胡說!有這本事,除非她也是妖怪。」
「哎呦呦可不敢這麼說,」村長慌忙地擺手,「那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的……」
「你老頭兒沒見過世面,等會兒她來了,我會會她,就知道是人是妖!」震九州得意地一笑,又傾了一碗酒。
「不光要吃我點的菜,還要驗我是人是妖,這位大哥,素昧平生,何必這麼凶呢?」一個脆甜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震九州忙抬頭去看,高大的男人們站滿了一屋子,只從人群的縫隙裡看到一片紅衣,一團烏髮,越走越近。
人群讓出一條路,一個嬌嬌小小的姑娘,笑嘻嘻地看著他。
「真是對不住,害得你們等我吃飯。」姑娘邊笑著說邊走過來,「這是我的小毛病,身上沾了泥土,非洗乾淨不可,村長大叔,多謝您夫人幫我燒水。」
村長半鞠著躬笑著請姑娘坐下,震九州這才看清,姑娘頭上用金釵松挽著一個髻,髮梢還滴著水,沾濕了胸前的水紅色短衫;細瘦的蜂腰,腰後露出銀色劍柄;想必洗澡水燒得太熱,她的雙頰還是鮮騰騰的紅潤,額上帶著一層細密的汗珠,抿著嘴笑著掃視了一圈屋子裡的人,漆黑的瞳仁飛快地一輪。
所有人都紅著臉低下了頭……
「沒沒沒,不敢不敢……」震九州結結巴巴地說。
「吃呀。」姑娘又說。所有人像得了命令一樣乖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齊刷刷地拿起筷子,卻不敢動。
「你們不好意思,那我先吃了哦。」姑娘說著把那盤牛肉攬到自己面前,一邊吃一邊說,「我們家規矩大,說耕牛是不能吃的,自己老死的也不行,怕是吃一口就難忘,以後再也戒不了了。我只有很小的時候,一個嫁出去的堂姐偷偷給我吃過一片滷牛肉,以後再也忘不了了。」
「嘿嘿,你們家可真迂腐,唐朝的法律才不許吃牛肉呢,是不是沒人告訴你爹媽大唐早亡了?」吳承恩低頭嘟囔,青玄瞪了他一眼,他趕緊閉上了嘴。
可是這一聲還是被姑娘聽到了,她臉上白了一白,似乎不大自在,然後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姑娘別客氣,您剛才降妖費了大力氣,得多吃點。」村長忙給她添了半碗小米飯。
姑娘笑笑:「也沒費什麼力氣,我只是走了一圈兒。妖怪怕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