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鬼的紅錢!莫裝糊塗,速速把我們少主交出來!」掌號頭官壓低了聲音,但是一字一句,容不得任何商量。
「……我要說我不知道諸位所言何事,想必你們也不會信吧?」聽到這番話,反而是讓麥芒伍收回了目光,略顯意外地看著眼前的掌號頭官。
「那,便只能得罪了。」掌號頭官說完,伸手向後腰摸索一番;很快,繞回來的手上,多了一個雪白色面具。身後的其他人,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做出了相同的動作,將面具捧在手裡。
麥芒伍看著眼前的一幕,眉頭略微皺了皺:「李家……這我便不懂了;大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見了面便大動干戈?不如坐下來好好聊聊。」
「上身。」掌號頭官說道,一行人齊刷刷套上了面具。霎時間,一股絳紫色的妖氣從天井之中噴薄而出。幾個人亮出的兵器上,全部纏繞上了相同的顏色。
「既然騙不得他出去,就在這裡速戰速決。」掌號頭官下了命令:「不用同他廢話,他是在拖延時間。其他二十八宿勢必已經察覺,拖下去對我們不利。」
「再說一次。」麥芒伍依舊溫文爾雅,亮出了手裡的銀針:「諸位放心,不會有其他人來的。來吧……」
是的,麥芒伍可絕不想此時有人打擾。
諸位,咱們好好聊聊……
☆、第八章 攪局
血菩薩站在天樓門口看了看時辰,然後輕輕扣了扣石門。裡面並沒有第一時間傳出回應,一旁的管家忐忑不安,想要上前推門試探。
血菩薩遲疑片刻,抬手喚出一隻六翅烏鴉,分寸間就要讓其去天井一探究竟;就在這時,石門緩緩打開。而囤積在門邊的血水,也緩緩漫透了門口的石階。
天樓裡,此時只剩下了麥芒伍一人——或者說,活著的人,只有麥芒伍。他正不急不躁地用針線縫插著自己的左臂,然後點住自己的後溪穴;不消一刻,從左臂的傷口出流出了幾滴黑血。
地上七零八落的,是剛才那幾名覺得自己穩操勝券的刺客。雪白的面具上沾染了不少黑色的血液,已經一個不剩地被人從剛才的軀體裡剝離開來。仔細看這面具,外面雖然光滑無瑕,裡面除了寫著一個「李」字之外,更是長滿了彎彎曲曲、極其鋒利的鐵刺。戴這面具的人,托著這鐵刺所賜,臉部已經不成人形,上面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血菩薩進了天樓後,只是抬眼看了看麥芒伍的傷勢,然後便開始翻看幾具屍首。最終,他盯著其中一人的服飾細細擺弄一番,口中喃喃道:「五軍營的人……」
說著,彷彿拿定了主意,血菩薩就要起身離去。
「和五軍沒有關係。」麥芒伍知道血菩薩要去找五軍的麻煩,出言喝住。
血菩薩雖然止住了腳步,但眼下這一幕卻讓他怒不可遏:「遲早要打,何必忍。」
「是的,我們和五寺、六部或許難免一戰,但是今天的事情,確實與他們沒關係。」麥芒伍說著,撿起手邊一個面具拋了過去。血菩薩抬手抓住,很快警覺不少:「妖氣。」
霎時間血菩薩明白,地上這些人都是妖物變化而成。至於身上這些衣服從何而來,很可能是他們私下裡襲擊了五軍的人,處理了屍首後所得。
麥芒伍點頭,示意血菩薩猜測的沒錯;同時,他抬起手招呼著血菩薩過去——麥芒伍手邊,從衣著上一望便知,正是剛才的那名掌號頭官;只不過,現在他的腦袋上被橫七豎八□□了十幾根鋼針。
麥芒伍不慌不忙扭動了其中幾根鋼針,那掌號頭官明明已經死去,卻又癡癡一笑,緊接著竟然開口斷斷續續說道:「少主……味道……南秀城……震九州……鎮邪司……」
幾段隻言片語之後,那掌號頭官的身體開始不自然的萎縮,同時從兵服下面流出膿血,漸漸人形不在,只留下一顆鴿子蛋大小、晶瑩剔透的內丹。
「剛才我大概問了問。」麥芒伍揮袖一掃,吹開了血水,然後小心地拿起那顆內丹比著天井透進來的光芒細細端詳:「大概就是……李家的人遇到了咱們二十八宿的鎮九州,然後發現他身上有李家失蹤了的少主的味道。所以他們不惜代價來這裡要人?」
「鎮九州?」血菩薩顯然是愣了一下,然後雙眉緊皺:「這不可能;且不說鎮九州這三年內一直被羈押在京城天牢之內,就算是他偷偷溜出了天牢,也沒緣由和李家做對啊!」
「首先……」麥芒伍似乎打量好了那枚內丹,輕輕放入了自己的袖中,然後重新並膝而坐:「你我都知道,天牢其實不太能關得住鎮九州。其次,他這人最怕無聊。如果招惹了李家引得天下大亂能夠讓他得些樂子,那麼他肯定也不在乎……他自己也深深明白自己這性子動不動就一發不可收拾……所以鎮邪司二十八宿全體同意將他鎮在天牢——包括他自己也支持這麼辦。」
血菩薩思忖良久後,才抬頭回答道:「肯定不是鎮九州本人,一定是有人冒名頂替,來陷害鎮邪司。證據,你我都知道是什麼……」
確確實實,吳承恩他們遇到的所謂的「金刀震九州」,是一個冒名頂替的贗品。那震九州只是得知二十八宿中有一人從來不曾露面,便精心準備了一套行頭,還做了名帖唬人。
只不過,他以為是「震九州」,其實二十八宿的人都知道,應該是「鎮九州」才對。
那個假冒的「震九州」在遇到李家的人時,誤以為對方是山賊,自稱是鎮邪司的要人,勒令對方讓路。李家的人不僅絲毫不懼,而且順勢殺了他,又順著找到鎮邪司來。
麥芒伍其實心裡也知道,如果真的是天牢裡鎮九州做的這件事,那麼李家的人肯定不會在自己面前報什麼「少主失蹤」,還跑到鎮邪司來要人。鎮九州這人做事向來直來直往,如果他真心要惹李家,一定會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殺了那所謂的「少主」,之後再用那少主的血肉在李家門口寫上「殺人者鎮九州」這樣的訃告,才算痛快。
所以,思來想去,血菩薩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當今天下,內丹價值連城,捉妖這件事自然也讓不少人鋌而走險;冒充二十八宿以小博大的江湖騙子,自己也不是沒有見過。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得了空閒之後,按照規矩去找李家說清楚便好;只要朝廷的人沒有勾結李家,那麼整個大局來看,李家的這一步棋頂多讓自己頭疼三分,眼下讓麥芒伍在意的還有一點。
那就是這掌號頭官所提到的「南秀城」……說起來,之前自己在意的那個拿著三枚紅錢的書生,上一次露面也是在南秀城。雖然血菩薩對那書生抬愛有加,但是轉眼這才幾天,李家的人忽然摻乎了進來……
想到這裡,麥芒伍自顧自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太過抬舉對方了。
唔,總不會那麼一個小小的書生,也妄想同自己下棋吧。
是的,其實吳承恩一行人完全不知道京城之內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現在他們正面臨著一個天大的難題。
從南秀城出來之後,已經是第三日了,但是依舊尋不得那黃花鎮的影子。青玄確實記得,那雲遊道士說過「黃花鎮離此地西北不足百里」這句話。未曾想到,一行人一路在深山之中朝著西北前行,卻在荒郊野嶺之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了整整三天。
如果只是吳承恩和青玄兩個人還好;但是現在偏偏還帶著一個李棠。這姑娘剛上路時還眉開眼笑,見到什麼都新鮮得不行,為了追一隻松鼠都可以跑上半個時辰。而這大千世界,如果只剩下了一望無盡的深山、一個看自己不順眼的書生、一個少言寡語的行者,有再多的松鼠也沒什麼意思。
眼下三人被困於此,李棠難免會抱怨幾句。
「你不是說他什麼都懂嗎?」看著站在山頭上抬眼看星辰辨別方位的青玄,李棠忍不住坐在火堆邊上同吳承恩嚼舌頭:「怎麼對著星星念了半天,連個黃花鎮都找不到?」
吳承恩面無表情,頗有些飢腸轆轆——帶著路上充飢的大餅昨天就吃完了,今天他和青玄兩人只摘了些野菜野果充飢。這倒不是最難挨的,關鍵是這李棠的小牛肉似乎一直吃不盡,這是上路之前,村長夫人硬塞給她的。相比之下,吳承恩越發覺得野菜難以入口,可是在姑娘面前抱怨飲食未免有失風度,不得不裝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青玄看完星象,幾步跳了下來,皺著眉頭坐在了篝火旁邊。
吳承恩和李棠一臉期待地看著青玄。
「方向沒錯,白天的時候確實也是一直朝著西北走的。」青玄說道,似乎自己也沒辦法解釋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們好像走回了昨天的地方。」
「這是什麼醉話!照你說的,這大千世界還同車轱轆一樣,是個圓的不成?倒不如……」吳承恩聳聳肩,覺得青玄太累了。眼下倒也不是無路可走,吳承恩知道還有別的辦法,但是這件事需要徵求青玄的意見:「請出土地問問?」
「不行,土地乃是福仙,怎可以隨意叨擾。」青玄果斷地擺了擺手。
吳承恩忍不住朝著地面跺了一腳,然後假裝沒有看到青玄的瞪視:「說不定他老人家也閒得難受,巴不得有人同他閒聊幾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