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一下子,吳承恩的火氣就上來了:
「哎我說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
「說不行便不行。」
「大不了給土地上些供,不叫他白跑一趟便行了吧?」
「荒郊野嶺的,去哪裡尋得貢品?」
「白天在山上摘的野果子不是還有半袋嗎?」
「這一草一木本來就是人家土地的,借花獻佛也不是這麼個道理。」
「那……送幾頁我寫的遊記給土地解悶,也算是兩全其美吧?」
「土地會震怒的。這深山裡地震了你怕不怕?」
吳承恩一下子火了,剛要反擊回去,又看看一旁的李棠,有她在側,他總是不由自主地讓自己講話的聲音放得溫柔一些。不過,看著細嚼慢咽牛肉乾的李棠,吳承恩眼睛一亮。
李棠剛才還吃得津津有味,笑嘻嘻地看著他們鬥嘴解悶。等到發覺吳承恩的眼神是落在自己的零食上後,慌忙扣住了自己懷中的小食盒,連連擺手:「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自己還不夠吃呢。」
「你看你!嬌生慣養的像個什麼樣子!」吳承恩抓住了話柄,急忙朝著李棠大聲了幾句:「這麼貪吃,回家裡去享福便是,何必跑出來受罪?我看,也不必躲著你家裡人。這過幾天牛肉乾吃完了,就卷卷行李回去嫁人吧!」
「說得過分了。」青玄聽得吳承恩此番話語,也覺得實在不妥,忍不住說道。
「眼下便是這樣的情景,沒有貢品,如何叫出土地?」吳承恩倒是得理不饒人,顯然不打算讓李棠一人獨善其身。
李棠耐著性子,聽著吳承恩胡亂亂說了一番,終於吞下了嘴裡的肉乾,忍無可忍站了起來,拿起自己手中的錦繡蟬翼刀朝著地面敲了三敲。
霎時間,一股青煙從平地升起;緊接著,一個穿著布衫的老頭,從青煙之中顯形,一臉困乏和不滿。
此老者,正是本處的土地爺。
「何人,何事,何故!這都什麼時辰了,你們這也太沒分寸了!」還沒等得青玄和吳承恩反應過來,那老者倒是先開了口,不爽的語氣之中夾雜著一個沒睡醒的哈欠,似乎隨時要走人的樣子。
霎時間吳承恩同青玄都慌了三分,紛紛急忙站起身,抖落抖落衣服上的塵土,拱手作揖;兩人還未開口,便被那土地先聲奪人:
「有點門道會點法術,便以為自己是根兒蔥了?沒大沒小!現在的年輕人,不懂禮數!真是要不得!」
一番話,搶白了正打算賠禮的青玄;而吳承恩低著頭,嘴裡忍不住又朝著李棠嘟囔了幾句,話裡話外都是抱怨。
這土地順著吳承恩說話的方向一望,才看到了地上坐著的李棠,一下子脾氣更大了:「那邊的女子!見了本仙怎麼一點規矩也沒有!」
李棠皺著眉,也不說話,只是隨手掀開了自己的裙擺,悄悄亮了亮自己的一枚腰墜——這腰墜乃是一隻金魚玉雕,不同凡響在於這金魚可不止是栩栩如生,甚至正在圍繞著腰墜的紅線翩翩游動。
土地先是一愣,緊接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細看了一會兒;那李棠耐了耐性子,終於還是放下了裙擺,小心打開食盒,又拿起了一小塊牛肉放入了嘴中,對那土地再也不理不睬。
「土地大人,我等此番叨擾,實在是事出有因……」青玄一直低著頭,見那土地不再說話,急忙想要分辨幾句。
「別,別什麼大人!」土地緩過神來,立刻換上了一張笑臉,急急忙抬手示意吳承恩和青玄不必多禮:「哎呀我就是個土地而已啦,何必這麼客氣,倒是傷了大家的緣分!不知幾位仙友招呼我出來,有何貴幹啊?哈哈哈,不是,我沒別的意思。哪怕大家就是閒聊幾句,也是緣分啊。」
青玄和吳承恩面面相覷,並不曉得李棠剛才做了什麼,竟然彈指間就讓這土地沒了脾氣;更有甚者,這土地拉著青玄和吳承恩席地而坐,吩咐了幾隻麋鹿叼了些蘑菇給眾人充飢。
蘑菇用小樹枝架在篝火上烤著,發出些美妙的香味,吃著蘑菇的吳承恩一臉輕鬆:「你看,我說土地老人家也想找人嘮嗑閒扯吧。在這種荒郊野嶺地界兒當土地的,本來就很寂寞……」
「我們想去黃花鎮。」青玄匆忙拿起一塊蘑菇堵住了吳承恩的嘴,小心地朝著土地問道:「但是,已經三天卻走不出這深山,還望上仙指點……」
土地縷著自己的鬍子,假裝沒有聽見吳承恩的那番口水,依舊一臉和氣:「走不出去,只因為這山著實有些門道。想去黃花鎮倒也簡單,別看這裡地形複雜,來這裡的人卻基本沒有迷路的……只要聞著咱山上那股子黃花香,自然就能找到去黃花鎮的路了。」
黃花香?青玄和吳承恩互相望了望,然後同時用力吸了吸——哪裡有什麼黃花的味道?進了鼻孔的,分明只有李棠身上的胭脂香。
啊……難道……
「怪不得走不出去,原來是因為你身上胭脂的味道!」吳承恩彷彿恍然大悟,一下子找到了迷路的癥結所在。
李棠臉一紅,扔下牛肉乾站起來,一臉不服的神色:「胭脂香是胭脂香,黃花香是黃花香,不是一種味道,你們好好地找黃花香不就好了嗎?」
「喂,我們又沒有那麼靈的鼻子!」吳承恩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上仙不能直接告訴我們黃花鎮的所在嗎?」李棠轉向土地。
但是那土地卻出人意料地搖頭:「即便小仙,也得順著花香去找那黃花鎮……除此以外,小仙別無他法。」
「你那胭脂,本來就是為了讓妖怪不能近身,現在有我和青玄在,你還怕妖怪嗎?」
李棠瞥了吳承恩一眼,又看看身後不遠處的一條小溪,歎了口氣:「罷了。」她從篝火裡抽了一隻冒著火苗的松枝走到小溪邊,松枝插在溪水邊鬆軟的沙地上,橘紅色的火苗一跳一跳的,把李棠的背影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一陣清冽的水聲,火光之下,她撩著溪水清洗著兩頰的胭脂。
「這溪水也算有名兒,配得上給姑娘潤臉。」土地撫摸著懷裡的麋鹿,笑瞇瞇地說,「諸位有所不知,這裡乃是濯垢泉,想當年那可是……」
倒是那吳承恩看著李棠緩緩起身的樣子,竟看得呆了三分,隱約吟了一句「清水出芙蓉」。不施粉黛的李棠,反而愈發清秀可人。
「倒不如叫……就叫落脂泉吧。明天我就伐兩片好木頭,寫上名兒,立在這溪水邊。」吳承恩幾乎是脫口而出。
土地忍不住瞪了一眼吳承恩,差點破口罵出來:「你知道這泉水的來歷嗎你,這真是……」
一旁的青玄沒有搭腔,只冷冷地拽了一手土地,示意不用理會吳承恩的胡言亂語。
李棠帶著一臉的水珠回來,像是跟吳承恩賭氣似的一甩手,水珠濺到吳承恩的臉上,嚇得他向後一躲。李棠又解下身上的胭脂盒,掛在旁邊的樹上,問道:「土地公公,這樣便可以了?」
「還不行,李姑娘的胭脂盒可香百步……走出這個範圍後,自可聞到黃花香氣。」土地連忙補充道。
「多謝土地公公指點。」李棠說道,然後重新輕輕敲了敲地面。
那土地做了個揖,化作一股青煙,消散於三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