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灞波兒奔,我有事要請老闆幫忙,請幫我傳個話。在下鎮邪司血菩薩。」血菩薩之前曾經見過這兩個傢伙,所以並不寒暄,直接開口說道;同時,他也按著平日裡鬼市的規矩,遞過去了一疊銀票。
  「認錯了,我是奔波兒灞,臉黑的才是灞波兒奔。」那魚人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同伴,並沒有伸手接那銀票,而且語氣裡夾雜著幾分不滿。
  畢竟被人認錯這種事,說來也確實尷尬。
  這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兩條魚精,都是鬼市裡老闆的手下。傳聞中說,奔波兒灞原本是老闆養在鬼市池子裡的一條魚,後來得了仙氣日久成精;而那灞波兒奔的來歷則更是傳奇:他原本是老闆從集市上隨手買回來的一條黑魚,扔給後廚交代要做成一盤子紅燒魚下酒;結果後廚一時大意,把這道菜給燒糊了。
  然後這道燒得焦黑的紅燒魚也日久成精,變成了今天的灞波兒奔。
  兩個傢伙雖然修行不足,但是在老闆的□□之下卻也能化成人形。再加上他倆一直對老闆的「知遇之恩」心懷感激,索性就賴著臉皮留在了老闆身邊,幫著跑腿打雜,順便在鬼市裡繼續精修,打算日後能有所成,成為老闆的左膀右臂。
  日復一日的,兩人也算是大有長進:那奔波兒灞練就了一副好體格,在陸地上跑得不比人類慢多少。而灞波兒奔則更是出神入化,幾年下來,一手紅燒魚做得是越來越好吃,就連老闆嘗了都讚不絕口。
  「不過你倆練這些東西有個屁用?」老闆每每讚賞之餘,還是會忍不住糊塗幾句。
  論起忠心,這兩個傢伙倒也算是數一數二。所以老闆才留得這兩個傢伙在身邊,跑跑腿傳傳話,也算是個身邊人的差事。
  血菩薩自問自己在鬼市的面子並不如麥芒伍那般大,喜怒無常的老闆未必會見自己;而且說話辦事方面,自己也肯定不如那麥芒伍周全。所以一番權衡下,才找了老闆的人代為傳話。
  眼見得這兩個魚人沒有幫忙的意思,血菩薩知道自己剛才失言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連賠笑都不擅長,只能勉強自己翹起嘴角,擺出一個自認為是致歉的表情。
  倒是這個詭異的表情嚇住了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兩個傢伙紛紛後跳了一步,開口便是語無倫次,口稱自己可是老闆身邊的人,若是在此動手的話老闆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況且鬼市和鎮邪司一直關係不錯大家何必弄成這樣云云……
  血菩薩點點頭,受到了啟發似地自言自語道:「兩位的意思是,只要在下動手,老闆就會出來了?」
  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先是拚命點頭,想了想後又拚命搖頭。
  「總之我們先去傳話……」那奔波兒灞一把扯過血菩薩手裡的銀票,給灞波兒奔使個眼色,兩個傢伙迫不及待一起躍入湖中。
  血菩薩也沒有耽誤功夫,匆匆找了一根樹枝,在附近的濕地上畫弄了一番。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眼見得對岸的小舟朝著這邊搖了過來。遠遠地望去,那小舟上除了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以外,還赫然坐著一個銀髮老頭。
  血菩薩知道,這是老闆答應要見自己了。只是沒想到,老闆竟然親自出了鬼市來見自己。
  但血菩薩誤算了一點:老闆的脾氣,向來是沒有什麼耐性的。這一番親自前來,並不是打算給血菩薩幾分面子;恰恰相反,老闆是奔著來找血菩薩打架的。
  隔著老遠,老闆便陰陽怪氣的開了口:「那麥芒伍是不是不長記性?上次差了下人來見我,今日裡又來……怎麼著,真拿我鬼市當成菜市場了?那邊的大個兒!今兒我就拿你打牙祭!」 說著,老闆便縱身一躍,置身於湖水之中。
  片刻後,血菩薩只見,本來還隔著自己百十丈遠的老闆,已經赫然化作龍形,在面前的湖水裡探出頭,舔舐獠牙瞪視著自己。而老闆身後本來平靜的湖水,頃刻間掀起來了驚濤駭浪,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水壁!
  血菩薩知道老闆亮了真身,肯定是發了脾氣。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做了一個動作——一個讓眼前的巨龍略微一愣的動作。
  只見血菩薩端端站好,然後用盡了全身力氣,跪了下去。本身血菩薩的身軀就是枯黑不堪,這一跪,膝蓋位置傳來了幾聲脆響。
  「在下鎮邪司二十八宿,血菩薩。」血菩薩忍著劇痛,畢恭畢敬地開了口:「今日前來求見老闆多有得罪。只要老闆肯幫在下一個忙,日後哪怕是要在下的人頭,在下也……」「給老子起來說話,老子是來找你打架的!」巨龍頓了頓之後,開口罵道。
  血菩薩跪著沒動;而巨龍瞧見,那血菩薩膝蓋的位置,已經皮開肉綻,血流如注。看來,血菩薩並不是不想站起來,是站不起來。而血菩薩的身子在也微微顫抖著,看得出是在忍受著劇痛。
  巨龍嗅了嗅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失去了刁難於對方的打算,被血菩薩面前的幾寸圖畫吸引了注意:「這是……京城的地圖麼?」
  「是的。」血菩薩沒有抬頭,但是知道巨龍指的就是自己剛剛畫好的圖樣。
  「你們鎮邪司,這次要我做什麼?」巨龍的鼻須抖了抖,給自己撓了撓癢癢。
  「我想……」血菩薩微微起身,用手指點在了目前五軍北大營的位置上,一字一句地說道:「請老闆在此落一場雨。」
  血菩薩知道,神機營多是火器;如果今日突然來一場瓢潑大雨,勢必可以讓他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一點是之前麥芒伍在和血菩薩下棋時,無意中和自己提及的。
  幸而血菩薩將之記在了心裡……不然,打死他也不會想到找鬼市老闆求雨這條路的。
  那巨龍聽到這個要求,似乎一臉為難:「唔,這件事啊……這件事有點……」
  「老闆似乎有難言之隱?」見得那巨龍吞吞吐吐,血菩薩抬起了滿是汗珠的臉,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就直說了,你知道我和麥芒伍是多年舊交,我也知道你倆關係不錯,所以我不會刁難於你。但是,有人特意囑咐過我,今日不能降雨。是的,特別指定的日子,就是今日。說白了吧,你們錦衣衛得罪人了。而且交代這件事的人……」巨龍抖落抖落身子,漸漸回了人形,又成了那個睡眼惺忪的銀髮老頭:「你們惹不起。」
  特別指定的日子?惹不起的人?
  兩條線索連在一起,血菩薩不由得心裡一緊。遲疑許久後,血菩薩倒吸一口涼氣,斗膽開口問道:「交待老闆的,難道是,當今聖上?」
  「不,不是。」老闆慌忙擺手,語氣之中也帶了幾分提心吊膽:「這條囑咐,是來自……
  你我都惹不起的,更上層。」
  
  ☆、第十八章 蠱變(上)
  「天怎麼還不亮啊?」
  百妖蠱之中,持續了一夜的廝殺聲已經逐漸變弱;看來這個蠱裡面的半妖已經互相消耗得差不多了。果然,那些半妖就像是推測中一般,只會攻擊自己身邊的妖物。青玄他們靠在角落裡,落得了一份清靜。
  吳承恩疲倦地蜷縮在百妖蠱的一角,忍不住靠在青玄的肩膀上打了個哈欠;身邊的李棠,卻已經躺靠在哮天的身上,發出微弱的呼聲,看起來睡得很甜。李晉則是問了問吳承恩他們餓不餓,在屢次三番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後,他才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饅頭自己吃了起來。
  吳承恩瞥了一眼,已經懶得爭執了。
  「這黃花鎮裡,是沒有上午的。」青玄手扶著地表,抬頭看看天色:似乎從兩個時辰以前就是這般陰鬱,遲遲見不到東方露出日頭。
  而百妖蠱的正上方,同樣抬頭看著天色的,還有那金目大仙。
  那金目大仙是在三個時辰之前到的,當時手中還拎著一把纏繞著符紙的槐木劍,從那黃花觀裡騰雲駕霧一番之後,輕輕落在了這百妖蠱的正上方。李晉抬眼看了看,認出了那道符紙乃是「神元歸靈」,只要打入妖物的肉身之中,便可以在短時間內恢復目標的體力。
  很明顯,這金目大仙並非第一次用這百妖蠱;他自然也是知道,蠱裡面最後煉成的妖物雖然彙集了百妖精元而妖氣頗盛,但是氣力方面卻捉襟見肘。一般來說,練成的妖物起碼也得恢復十天半個月才能派上用場。
  但是,如果將這纏著「神元歸靈」符紙的槐木劍直接□□妖物的內丹,則可以讓它不眠不休地再戰一天一夜。
  那金目大仙本來設計得周全,私底下早就算好了時辰,打算自己美美睡上一個飽覺養精蓄銳,待到百妖蠱快要破除之際再來收拾殘局。萬沒想到,李晉那驚天一箭著實嚇到了在黃花觀裡療傷的金目,匆匆忙奔至門口,但見得一道銀光呼嘯而去——
  誰人這麼大的本事!如果剛才這一招打在自己身上的話……
《吳承恩捉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