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1976年,轟轟烈烈的革命運動剛剛結束,雖然氣氛有所緩和,但是市場經濟還完全談不上繁榮。以前買任何東西都只能去供銷社和國家或工廠直營的小賣店,私人如果做買賣,例如買點湯圓油條,畫點糖人這種,只要不被抓住現行,或者抓住了不要認錯態度不好,一般來說是沒人追究的。小商販雖有,可是並不多,這位柳師傅喜歡養鳥和下棋,下期我到是會一點,只是這鳥我上哪兒給他找去?總不能抓幾隻麻雀就當送禮了吧?
  思來想去,我和大毛都發現現在去買鳥估計有些不現實,而且去抓鳥也未必抓得到,更不要說能不能抓到稀罕的鳥類了。於是這個想法也就作罷,但是既然上門拜訪。總不能兩手空空。如今人們缺的主要是糧食和娛樂生活,於是我和大毛把身上的錢湊了湊,買了幾斤各種各樣的水果,還買了一台不算太大的收音機,心想逗鳥無非圖個樂子,這收音機裡有電台節目。還能學習國家思想,瞭解國家大事,也不失為一個好禮物,況且價格還真不便宜。
  帶著那位師傅的地址,我們就找去了柳師傅家裡。這位柳師傅住在成都西北的一個小縣城,這個縣城自古以出產優質而且美味的豆瓣聞名,名叫郫縣。
  當時的郫縣還只是個剛剛進入城鎮化階段不久的小縣城,除了磚房子和馬路比農村稍微多了一點之外,其餘的地方,更像是城郊的感覺。既沒有城市裡那種鬧哄哄人擠人的感覺,也沒有鄉村裡那麼恬靜自然的氛圍,是一個讓人感覺非常不錯的地方。而我們手裡有地址。於是很快就找到了對方的住處,只是當時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對方竟然歲數已經不年輕了,那麼這麼晚去上門打擾,也實在是不禮貌。於是我和大毛一商量,打算先湊合一個晚上。明天一早再去。
  可是郫縣畢竟是個小縣城,要找住宿的地方還真是不太容易,而且平原地區,入夜後的溫差較大,會比較冷,於是大毛和我就在車站的候車室裡,裝作要等夜班車的模樣,一人睡了半夜,挨到了天亮。
  由於頭一晚已經預先踩點觀察過,發下我們地址上柳師傅家裡晚上是亮燈的,所以我們覺得此人一定還住在原處,畢竟那房子實在是有些老舊。就算搬走也不會有人來接著住的。於是當我們敲開柳師傅的門的時候,他一臉詫異地望著我們兩個素味平生的年輕人,於是我趕緊湊上前去說,柳師傅您好,我們是專程從成都趕過來拜訪您的,您的地址也是某某師傅告訴我們的,他說你們互相認識,是朋友,希望今天沒有打擾到您。
  可是這位師傅卻轉頭對著客廳裡另外一個正在搖搖椅上享受的男人說道,師父,這應該是找你的。
  於是我這才知道,開門的人只不過是柳師傅的徒弟罷了。只見柳師傅從搖搖椅上站了起來,湊到門邊說,小伙子,既然是某某某的朋友,那就進來吧。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手裡提著的水果和收音機看,那收音機我為了讓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禮物,還特別去找了一根紅領巾來包了一下。喜氣洋洋的。
  於是我和大毛就這麼進了屋,簡單寒暄了幾句後,我也做了下自我介紹。讓我有些吃驚的是,這位柳師傅雖然不認識我是誰,也不知道我師父是誰,但是我和秦不空之前做的那件事,他卻是有耳聞。於是他有些喜悅的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說,真是了不起,年輕有為,後生可畏呀。
  然後我也介紹了一下身邊的大毛,雖然這次是幫著大毛來調查,但是畢竟找到這兒卻是我的關係,所以我來說比較合適,況且我歲數比大毛大,這兩年因為留須的關係,看上去也老成了許多。我說大毛是重慶普庵法天眼師父王承乾先生的唯一學生,也是我們這一輩的師傅裡,學天眼學得最好的一個。柳師傅也高興地拍了拍大毛的肩膀說。了不起了不起,年輕有為,後生可畏呀。
  這句話跟對我說的那句話一模一樣,所以我認為那應該是他的口頭禪。
  聊了一會兒之後柳師傅問我說,年輕人,你們這又是送水果又是送收音機的。到底來找我什麼事啊?就別遮遮掩掩了,直接說吧,挺喜歡你們倆年輕人的,再這麼客氣下去,可就變味兒了。
  好,我也喜歡痛快人,於是我拉著大毛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對著柳師傅深深一鞠,然後說道,柳師傅,實不相瞞,這次專程來拜訪您,其實是想要跟您打聽一點事兒,這件事您曾經在十多年前跟某某師傅提起過,您說這成都附近,可是有個專門的場所,用來販賣鬼魂的?我們今天來,就是想要知道這個地方到底在哪。
  柳師傅似乎有些躊躇。他的躊躇也正是告訴我,他是知道的,只是在決定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們。於是我對柳師傅說,不瞞您說,我這位小兄弟,上個月剛剛去個那個地方。但是由於是受人之托,被帶進去和送出來的時候,都是蒙著雙眼的,所以並不能確定準確的地方。柳師傅問道,既然都出來了,為什麼還想要去那個地方?這鬼地方有什麼值得去的。
  他的這句話,無疑就坐實了我的推測,他的確是知道的。於是我告訴他,因為我這小兄弟在裡面看到很多覺得不合理的地方,您也知道,前段日子北方有過大地震,這死了不少人。也給了很多人發死人財的機會。我們不去評價這麼做到底是好是壞,單單是這些鬼魂被人買了去,用作什麼樣的用途,也的確不得而知。而且這些暴死的人,稍有不慎就會出亂子的,您也是行家。這中間的貓膩,您應該懂吧。
  柳師傅沉默,我接著補充道,而且我聽說,正是因為最近死人很多,所以原本只在每月初一十五才開市的,現在竟然每天都開,而且每天做買賣的人都不一樣。這個現狀持續下去,恐怕咱們這個行業,早晚都要出亂子的。柳師傅皺了皺眉然後點頭說的確如此,可是自己雖然知道這個地方的所在,也的確不是別人隨便就能夠去的。因為那個地方有些奇怪,站在橋上看的時候就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就算是鑽到竹林裡,一共要踏出七七四十九步不一樣的拐彎,才能夠走到一條隱秘的小路上,這條路就直通鬼市。一般人如果不知道這步子怎麼走出去,就算進了竹林,看到的也只是竹子罷了。
  大毛說是的,當時自己和師父被蒙著眼睛帶進去的時候,也是彎彎拐拐了很多次,最後才走到,原來都有特定的步調才行,就好像布下的陣法一般。柳師傅說,沒錯,所以那個地方存在了幾十年的時間,除了行裡少數人知道,一直沒有被外面所發現。而且你們要去那個地方,如果只是去看看,那倒無妨,如果帶著什麼目的的話,我建議你們還是慎重一點好。
  我問柳師傅何出此言,難道說還有什麼危險嗎?柳師傅說,和鬼打交道,從來就沒有不危險的,可真正危險的還是人,我聽說最近幾年,這個鬼市被一個人牢牢掌握,希望你們不是要去招惹這個人。
  我問,到底是誰啊?
第六章 .竹林深處
  柳師傅說,此人是最近兩三年才開始出現的新人物,只不過身份過於神秘,據說有著巨大的關係網絡,做什麼事都是吩咐下邊的人去辦,但每件事無論鉅細,最終做決策的就只有這麼一個人。此人曾經是退伍軍人,非常年輕,而當初也因為參軍的關係而積累了大量的人脈關係,但是此人卻非常低調,一般如果不去仔細深查的話,是很難打聽到這個人的底細的。就連幫著他辦事的身邊的人,也對這個人不算瞭解。
  這一點柳師傅說的內容就跟大毛之前在我家喝酒的時候說的內容相差不多了。但是柳師傅坦言他所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而且也未經證實,這些內容也都是從別的師傅口中聽來的。這樣一來我更確定了大毛起初的想法。既然此人可以有這麼強大的脈絡,即便在退伍之後還能夠操控一些人來為自己辦事的話,而且要尋找的鬼魂是一個死於槍殺而且是很多年前的鬼魂,這樣的鬼魂出現在三川鬼市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就是能力強大。別的地方賣不出去,而且收了它的師傅未必有足夠的能力來管束,要麼就是這個幕後的神秘人,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鬼魂會出現在三川鬼市,所以一早就來蹲點了。
  如此看來,這兩個可能性都是非常大的。在我們那個年代,參軍是非常光榮的一件事,因為你會在眾人的歡呼中胸口帶著大紅花結坐上入伍的汽車,成為保家衛國的英雄。最重要的是,當你退伍的時候,還能夠拿到一筆復員費和一份非常不錯的工作。按照柳師傅說的內容來看,那個幕後的神秘人,正是因為在部隊裡接觸了一些我們尋常老百姓接觸不到人物,從而才能夠有這麼大的關係網,以至於從部隊退下來以後,竟然還把爪牙伸到了我們這個行業裡。
  我對柳師傅說,您說的這些情況,恰好就是我們希望去調查的內容。所以請您帶我們去找這三川鬼市。柳師傅卻搖搖頭說,他不會帶我們去找,但是可以給我們畫一個示意圖,這個示意圖是用來鑽過那片竹林的,按照這個圖走就行了。
  說完他就取來筆紙,一邊畫著一邊對我們說,這個地方在出了縣城往西北方向走,在第三個岔路口的時候再往左走,大約在走半個多小時會看到一座墳山,墳山邊上有一個土橋,站在土橋上就能夠遠遠看到那片竹林。但是進入的時候需要先過橋後下到河邊,順著河邊走到竹林邊上,從那裡進去,竹林很茂密,沒有像樣的路,你們需要自己找到一條距離入口處最近的小徑。從那個小徑開始往深處走,每到了一個分路的地方,你就按照我這上面說的方式往下走就可以了。
  一邊說他一邊也畫完了。但是我接過圖紙過來一看。其實有些不太明白,因為這位柳師傅的畫功也實在不敢恭維,只能說能夠大致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說道第一個岔路口往那邊轉,轉多深。然後到了哪兒又該怎麼辦。這一套走法總共有四十九處,只要任意走錯了一個,那就無法到達那個竹林當中藏著的古鎮。柳師傅說,這個地方在清朝的時候曾經是一個茶馬驛站,後來鬧了瘟,人死的死走的走,就荒廢了。沒有人來治理,有年年戰亂,那竹子長得跟瘋了似的,沒過幾年就把這個小鎮完全掩蓋在竹林裡了。所以你們去找的時候。最好是留下點記號,以免走錯了一步,繞著繞著,就出不來了。
  我問他,難道說曾經還有人沒出來過嗎?柳師傅說當然有。人數還真是不少,但是沒人能夠找到丟失的人的屍體,這都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人鑽進了竹林子,也沒能去到鬼市裡,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他強調道,就這麼二十多年來,每年都有差不多兩三個人在這裡失蹤。然而這個地方除了少部分行裡人知道之外,本地的老百姓都很少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說。隨著這些人老的老死的死,知道真相的,也就更少了。
  我很幸運我知道了真相,也很慶幸我估計不會那麼年輕就死去,所以我還能夠將這個秘密守護很多年。接下來的時間,我又請柳師傅跟我說了一些他所知道的關於這個鬼市的一切,但是柳師傅諱莫如深,似乎不願多提,就好像說的越多就越是干涉了我自身的因果一般,畢竟萬一我不幸走失在竹林裡,說不定也成了失蹤的一員,那麼他就成了誘使我失蹤的一個原因。
  聊著聊著就到了中午,我看柳師傅師徒二人也沒有要留我和大毛吃飯的意思,於是就站起身來準備告辭,想說趁著時間還早。按照柳師傅說的地方,大概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所以還是先去看看地形比較好。而我心裡也充滿了期許,想要一窺這神秘鬼市的究竟。
  我們找到那個土橋的時候,其實和我想像中有些不一樣。因為一般來講,橋樑都是修建在河流之上的,而且柳師傅先前也說了,那竹林就在河邊。所以我一致認為那是一條河,可是在墳山邊的土橋上往下望的時候,發現這哪裡稱得上是河,充其量也就是個小河溝,大約只有十來米寬,看上去也不深,似乎連一個小孩子都能夠直接淌水過河一般。而這座土橋整個的寬度包括連接兩頭土包包的地方,也不過二十米左右。倒是我們真的看到了好大的一片竹林,就我們站立的位置目測過去,縱深大概得有幾里地的感覺。
  南方的竹子本來就多,而且四川的竹子因為所在地的不同而品種多樣。所以在南方看到這麼一大片竹林,其實並不是一件多麼稀奇的事情。我和大毛認為它稀奇。是因為我們知道了竹林深處的秘密而已。算了算時間,差不多下午兩點左右,於是我跟大毛胡亂吃了幾個饅頭,就過河到了河邊。
  在河邊朝著竹林走過去的時候,我就開始默默地做著一些準備,既然這個地方會經常有各地的買賣人前來,所以路上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因為這些做買賣的包括知道這個地方的人,或多或少都比較精於玄術,我想沒有哪個鬼魂願意在太歲頭上動土,自討苦吃。所以我的準備,也僅僅是兵馬香而已,想說如果真的迷路了,還能夠讓兵馬帶帶路,至少能夠把我們帶回入口的地方。
  而事實上表面。我們想得還是有些簡單,因為竹林裡的地形是在太過複雜,在鑽進去不遠之後,根本就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我和大毛都不是用羅盤的人,而四周圍看上去都是竹子。雖然還是有天光透射下來,但整個空氣似乎都是綠色的一樣。還好柳師傅給我們畫的示意圖,只需要管前後左右,而非東南西北,否則的話,我們恐怕就算在這裡找上一年半載,也未必能夠找到正確的路。
  僅僅四十九步,我們卻繞了兩個多小時。竹子當中有些小飛蟲,總是會粘在我們的流汗的脖子上,那感覺非常不舒服。在第四十八步的時候。在小徑邊上有一個藏在竹子當中的石頭神龕,我還特意去看了一下,卻發現和我們以往見到的在路邊的小神龕有點不同。通常我們的神龕裡,放的都是例如土地公,或者山神河神。或者地藏菩薩一類的東西,但是這個小神龕當中,卻擺放了一個手持圓環武器,身做攻擊狀,相貌猙獰,下獠牙外露,頭上有三個角的怪物,姿勢是人形,但樣子卻像妖怪。我總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東西的造像,卻在那一刻始終想不起來。
  到了第四十九步。按照柳師傅寫的,再多轉一步後,我們繼續順著唯一的路走,就能夠到達古鎮的入口處。而我這一路上暗暗留心,在每個轉彎處我都用香灰在柱子上偷偷做了一個不明顯的記號。所以我直至這時,才發現這是一個鴛鴦陣的排列方式,因鴛鴦是成雙的,所以在成雙的數字時,是無論如何都繞不出去,是一個死陣,而四十九是單數,意味著鴛鴦已經被破。這套陣法使用的人極少,據說是古時候一個叫做戚繼光的人創下的。而從剛才的神龕新舊程度,和這小徑上明顯被砍伐的竹樁的痕跡來看,這些東西包括這條進入古鎮唯一的路,應該是最近幾十年才被人刻意設計成這樣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不要被外人找到。
  大毛說,他當時進出這條路的時候,眼睛被蒙上了,但是鼻子裡能夠聞到這種竹子的味道,也感覺彎彎拐拐繞了很久,所以肯定就是這個地方沒錯了。於是我對大毛說,那個當初雇你們的人說不定此刻也還在那裡,你趕緊把你的帽子戴上,用毛巾遮住臉,萬一被認出來了,咱們這麼費勁到了這裡,可就功虧一簣。
  於是在走出竹林之前大毛戴上了自己的草帽,還用手絹做了個面巾摀住了鼻子以下的部分。我們再繼續往前走,大約二十多米之後,到達了竹林的邊緣,眼前頓時豁然開朗,一個藏在竹林深處的長街小鎮,出現在面前。
第七章 .一條長街
  我們站在小鎮的入口處,其實這個地方原本不是入口,大概只是這條街的某一處罷了,只是因為荒廢了太久,原本邊緣的一些房子垮掉之後,也長出了竹子來,因為我們看到了好幾處類似房屋垮塌後留下的地基。
  而這個地方只能看到長街的一部分,卻不是正對著長街的。從建築風格來看,似乎和一般的川地小鎮沒有太大區別,並不是那麼精緻的老房屋排在道路的兩側,卻又跟那種四四方方的古城有區別,這裡就是一條青石板街道,大概在許多年前還沒有荒廢的時候,周圍的人都以販賣茶水,給路過的馬隊做歇腳打尖之用。
  讓我感到非常吃驚的是。這裡竟然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通常就算是人走到了樹林深處,遠離馬路和城鎮,但至少也能夠聽見蟲鳴鳥叫等聲音,可是此地卻完全沒有。似乎年蟲兒和鳥兒都刻意地迴避了這個地方一般。我連自己呼吸的時候鼻子裡的氣息都能夠聽得一清二楚,若真是要說這裡有什麼聲音,就只有風吹過竹林的時候,發出那沙沙的聲響,以及竹葉飄落下來的時候,在地面那輕微的一聲罷了。
  見此情形,我反而心裡有些害怕和警惕,於是我用手捂著嘴,湊到大毛耳邊對他說,你當時來的時候,看到的情況也是如此嗎?大毛也低聲說是的,只不過今天比那天還要更加安靜,因為當天除了王承乾和他之外,還有一些別的人,那些人都是那個幕後神秘人的下屬。一個個穿得整整齊齊,但都不說不笑,似乎是受到了嚴格的命令一樣。我又問大毛,那你還能夠想得起你當時和你師父住的那間屋子嗎?大毛說當然想得起,但是好像不是在這半段,得往前走才行。
  於是我和大毛開始往長街的方向走,這裡沒有人認識我,更加不會有人知道我是誰,於是我走路的時候,也就沒有刻意地減輕腳步,因為就算是被人發現,大概也不會問我,把我當做一個尋常的買賣人罷了。
  於是這一路走過去,大毛就跟我說,這裡每到晚上天黑,就點上了許多燈籠和蠟燭,街道兩邊全都是買賣人。我低頭一看,整個街道空空蕩蕩,看上去甚至是破破爛爛,只有那因為被許多人走過的青石板路還亮閃閃的之外,還有在路邊隨處可見的香頭和煙蒂。從這些東西的新舊程度不難斷定,這裡昨晚還剛剛開過市。而讓我有些不解的是,這裡的房子都是一些破爛不堪的危房,一般來講這樣的地方是不會刻意去關閉門窗的,但是這一路走過去。我看到的幾乎每一間屋子,要麼就關著窗戶,窗戶上還釘上了木板或者糊上了報紙,而門也大多都掩蔽著,就好像是有誰專門把這裡的門統統關上了一樣。
  我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多年以來的職業習慣讓我會很容易在一個地方察覺到它的與眾不同之處。這裡沒有蟲鳴,沒有鳥叫,明明是個市場卻大白天清清靜靜,這無論如何在我看來都是一種不正常的表現,我甚至察覺到這裡的牆壁和地面之間。大多佈滿了爬山虎和地衣,這說明此地是一個陰濕之地,才會生長這些東西,也就意味著這裡的陰氣會相對比較重,也更加容易被聚集。
  又走了一段之後。大毛輕聲對我說,你小心了,看見前面站著的那個人了嗎?我說我看見了,因為在距離我差不多三十多米之外的一個道邊小屋門口,正有個身穿中山裝,站得筆直的人守在門口。大毛說,那個屋子就是當初軟禁我和我師父的地方,但是門口那個人我卻沒有見過,但是看這樣子,那屋裡似乎也是關了別人。或許也是天眼或者陰陽眼的師傅。這傢伙在這兒把門呢。
  而在我看到那個筆挺站立的男人的時候,他也看到了我。從他的表情來看,似乎還是因為我和大毛的到來有些警覺,但是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這意味著這樣的事情他早已見過。或許在幾天之前,他就曾經見過有人白天到這裡來,以為也是來擺攤做生意的人罷了。而從他那筆直的站姿來看,此人一定是受到過一些訓練,才能夠在沒人監督的時候依舊站得這麼挺拔,加上之前大毛和柳師傅都在不同的情況下透露出,此人的背後僱傭者,應該是一個有著軍方背景的人,那麼這個傢伙大概也是軍人出身。可是從他的頭發來看,屬於中發,比大毛的頭髮還要長差不多一寸。中國的軍人是不允許留這樣的頭髮的,說明這傢伙以前是軍人,但是已經離開了部隊。
  我自問如果跟兵蛋子打架是沒有勝算的,所以我也不打算惹事。反而一副泰然自若地從他的身邊經過,不僅如此,我還刻意地讓他察覺到我在看他。因為他既然可以有懷疑,我憑什麼不能懷疑?而且在看他的時候,我還特別注意了一下當初關押大毛和王承乾的那個屋子。外形上和其他的房子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這道門看上去更加新一些,而門上還掛了一把鎖。
  這樣說來,現在這間屋子裡也是關了其他人,正在遭遇當初王承乾和大毛遭遇的同樣的事情。大毛一直眼望著前方,如果我也這麼做的話,大概會很容易引起別人的疑心,於是我故意看著那個人。並上下打量,雖然表面鎮定,但是心裡還是砰砰亂跳。
《司徒山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