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很快我們就走得距離那個男人稍遠了一些,雖然沒有回頭但是我知道此刻那傢伙一定還在盯著我和大毛看。大毛這個時候跟我說,山空哥。這個地方差不多就是這個鬼市的中段了,從我們剛才走過來的地方算起,這條長街我們走了差不多一半。我輕輕抬頭,因為道路兩邊都是房屋的關係,我其實是看不見屋子後邊的環境的,但是當我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看到許多從房子後面高高冒起來的竹子,綠色的竹子在天空的映襯下,出現了一條細細長長的豁口,就好像我們正在走的這條路一樣。我問大毛,咱們要一直走完這條路嗎?走完了又該怎麼辦?大毛說,不走完,待會兒看到那個房子的門是開著的,咱們鑽進去躲起來就行了。
  我心想著也是唯一的辦法,只是繼續走下去卻發現那些房屋的門窗卻都清一色的關閉著。但是都不像先前那個男人站立的那間房屋一樣還掛了鎖。於是我扯了扯大毛的衣袖,就朝著其中一間屋子的門走了過去,打算就這麼鑽進去得了,反正門是虛掩著的,也不必非得找個大大開著門的屋子。
  可是當我們推開門走進去。然後我立刻關上了門,正在慶幸總算是找到躲藏的地方了,這時候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你們是誰?來我屋裡幹什麼?這地方有人了,沒看到門頭上的雞毛嗎?
  這聲音夾雜著一股比較濃重的川北口音,因為川東川南的人說話是沒有翹舌音的,但是這個人的翹舌音卻非常重。在黑漆漆的屋子裡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加上這個地方本身就從最初開始給了我一個陰森恐怖的感覺,所以當這句話傳來的時候,我狠狠地被嚇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到我的挎包裡去摸出了我的彎刀來,這把刀上除了有先前的幾任苗巫的頭髮之外,還多了一縷花白的頭髮,那是我的第二個民間師父秦不空的頭髮,這是一個傳統。也是一種紀念,自從他死後,每次我使用這把彎刀,都給了我的心理以足夠的力量。
  可是當我摸出刀來的時候,那個黑暗中冷冰冰的聲音卻說道,呦呵,動刀子是吧?你以為我沒刀子呢?你闖到我的地方來還敢跟我拔刀子,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聽對方的口氣似乎是沒把我放在眼裡,我也不必自討苦吃。於是我壓低聲音說道,實在對不起。我們不知道這間屋子裡有人,這裡冷冷清清的,我們只當這房子都是荒廢的,所以才冒失闖了進來,得罪了。我們這就離開。
  由於剛才從戶外進入黑漆漆的屋內,所以一時眼睛難以適應,我什麼都看不見,可是說話間,眼睛似乎漸漸習慣了黑暗,我也能夠看到屋子裡的一些輪廓。其實說不上是屋子,就是四面牆的中間地面上,有一塊不知道是布還是蓆子的東西,上面有一個盤著腿黑漆漆的人影。
  我雖然話這麼說,但是卻沒有將我的彎刀收起,畢竟我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肯放我們離開,心裡開始緊張了起來。只見那個原本盤腿坐在地上的人影站了起來,然後哧啦一聲,他點亮了火柴,隨後點起了蠟燭。接著那個人手裡抓著蠟燭,走到我們跟前,我這才看清這個人的樣子,頭髮有些長,衣衫襤褸,發跡線上還纏著一根編成辮子狀的五彩繩,個頭不算很高,但皮膚看上去卻緊實黝黑,唇上和下巴上都有鬍子,耳朵上套著一個看上去像是耳環的東西。看上去差不多四十多歲的樣子。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也許是看我還抓著刀的關係,他也沒有離我很近。然後他衝著我揚了揚下巴說,小娃娃,新來的吧?懂規矩嗎?
第八章 .羌人甲瑪
  規矩當然要有,只是這地方有什麼規矩,我實在是沒摸透。被這個看上去邋裡邋遢的人這麼一語道破,我也覺得有些尷尬,抓著刀的手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究竟是放回去還是繼續抓著,而就在昨晚猶豫不決的時候,大毛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對我說,山空哥,不掙扎了,這屋子裡全都是鬼。
  大毛是年輕一輩裡傑出的天眼師父,來到這樣的地方。自然是比我還要更加警惕。開了天眼的人是不會在意屋裡到底是亮還是暗,他們能夠看到的視野,遠非我這樣的凡胎肉眼能看到的。所以他進屋之後,或許和我一樣沒能夠看清那個在地上打坐的人,但是大毛一定看到了這屋子裡的鬼魂。
  直到大毛這麼說,我才下意識地用鼻子用力呼吸嗅了嗅,發現這屋裡除了那種老舊木料石塊的粉塵味之外,的確透著一股子淡淡的臭雞蛋味。於是我就放下了手裡的彎刀,對著那個手握蠟燭的中年人說,這位師傅,是在抱歉,我們的確是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如果衝撞了您,還希望念在我們年輕無知,多多包涵。
  眾所周知,我原本不是一個會這樣子說話的人,但是這些年以來,我卻好似經歷了幾十載的風風雨雨一樣,說話也開始變得老氣了許多。那人見我認真道歉,於是就越過我的身邊,走到門口,將剛剛被我和大毛關上的那扇老木門重新打開一條縫,然後指了指掛在門頭上的一根倒吊下來的雞毛說,你進屋之前沒看這個呀,這就表示這坑有人佔了,這是這鬼地方的規矩,你們一看就是新來的,趁著沒出亂子,趕緊滾蛋吧。
  聽他的語氣,似乎是不計較我們的擅闖之過,但也懶得跟我們廢話了。不過這人雖然一直語氣不怎麼好,但是也沒有對我做出過什麼過激的動作。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自己回到先前打坐的那張破爛草蓆上坐下,然後又是一副打坐的姿態。接著冷冰冰地丟給我和大毛一句,記得出去的時候把門給掩上。
  我和大毛互望一眼,但是腳下都沒有動。雖然現在知道這些外表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屋子,其實裡面都住了人,大概就是這裡的買家或者賣家吧。如果我們此刻出去,未必還能夠找到沒有懸掛雞毛的房子,而且從此人屋裡養著鬼魂,黑漆漆的也不睡覺而是打坐來看,這傢伙有別於我以往在這個行業裡見過的任何一個人。但是這個行業算得上是包羅萬象,有能耐的人何其之多,只是未必個個都有我這樣的運氣,能夠經歷那樣的奇遇罷了。於是我開口問道,這位前輩,請問這附近可還有空屋子,能夠供我們容身的?
  那個中年人懶洋洋地說,你長了眼睛,你這朋友還開了天眼,你們不會自己看呀?我一聽心裡更是一驚,這傢伙竟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說出大毛開了天眼,而並不是陰陽眼。說明大毛在剛才短暫的舉手投足之間,就已經被這個中年人識破了。
  這傢伙搞不好有點來頭,我這麼告訴自己,眼見互相已經沒有敵意,我就又壯著膽子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對他說。這位前輩,還沒請教,您是?我一句禮貌地問話,卻被此人粗暴地打斷,他說道,我姓什麼叫什麼,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都不重要,這地方不是你們這種小娃娃來玩的地方,趁現在趕緊走吧,還有你這位蒙著臉的小朋友,早前跟著你的師父在這裡吃了大虧。怎麼還不吸取教訓。
  我更加確定此人深藏不露,否則在黑暗之中,怎麼會一眼就認出大毛來。而且他的言下之意,大毛和王承乾當初在這裡是吃了虧的,大毛說是個孩子,別人還能有機會欺負欺負。可王承乾是成名已久的老師傅啊,個性也絕非那種甘願吃虧的人,難道說大毛當日在我家喝酒忿忿不平,竟然還有內情沒有告訴我?
  大毛結結巴巴地說,怎麼…您當時都看見了?那人哼了一聲說,何止我看見了,當時那條長街上的人,統統都看見了,只不過那些人未必有我這麼好的記性,恰好把你們師徒倆記住了而已。聽他這麼說,我稍微有點放心,若是這裡的人都能夠只從眉眼就認出大毛來的話。那大毛可就算是曝光了。不過那人接著說,不過你們也不要擔心,這裡的人,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互相之間是不會說話的,今天見到你們兩個,都是我這三個月來第一次開口說話呢。
  小屋子裡的蠟燭已經燃了很久,門也算是打開了一條小縫,所以此刻我才看清,屋裡的地面上,放著幾個籮筐,裝著什麼蘿蔔呀蘋果啊菜葉之類的。都是可以直接生吃的東西,菜葉雖然生吃不好吃,但是卻能夠充飢,這人說在這裡已經呆了好幾個月,難道說這幾個月下來,他就靠著吃這些東西生存?
  看來要想從對方嘴巴裡套出話來,我必須得先給對方交底才行。於是我告訴他,身兼兩脈師承,並報上了我兩位師傅的名號,聽到林其山的時候,那人無動於衷,但是聽到秦不空的時候,他卻睜開眼睛看著我許久,然後對我說道,小伙子,撒謊要有個限度,秦不空幾年前就已經死了,但是誰都知道。這個怪人一生不娶妻不生子,更加不收徒弟,你下次撒謊的時候,記得先瞭解瞭解再說。
  我聽他口出此言,說明他是知道秦不空的大名的,心裡隱隱有些驕傲。只不過他並不知道秦不空的收了我這麼個頑徒,說明他和秦不空也沒有多熟悉,或許只是江湖傳聞聽過一些而已。於是我再次從包裡摸出了那把苗巫彎刀,對他說道,這把刀就是秦不空傳下的,而這上邊的花白頭髮,就是秦不空的頭髮。說完我就把刀遞給了眼前的這個人。
  我並不擔心他會把我的刀搶走不還我,因為那把刀開刃必須要咒文,才能跟施展此刀的人合二為一,達到制敵的效果。一般人就算是將它偷了去,也頂多只能當成割豬草的工具而已。此人拿著彎刀端詳了一會兒,看了看刀把和刀刃焊接處的那些污垢和痕跡,然後才算是相信了我的話。他站起身來對我說。小伙子,既然你是秦前輩的徒弟,算起來你我算是同輩,你就不必再稱呼我為前輩了,我只是一個落魄之人,實在擔不起前輩這個稱呼。我叫做甲瑪聃。師門何方我就不細說了,有辱師門。
  甲瑪聃,起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這幾個字是這麼寫的。但是我卻知道「甲瑪」是一個羌姓。羌族人民起名字和漢族有點不同,我們大多是子隨父姓,而羌族則除了父姓之外。還有房子所在地的名字,例如房子修在牆底下,說不定此人就會姓「牆」。而還有一個名字的重要來源渠道,則是羌族巫師經過一定的測算後,給出一個姓名來。有可能這個姓名並不是父母的姓氏,或許是完全隨機且和這個家族無關的,但是因為是巫師經過計算後得到的,往往這個名字反而會更加被使用者所重視。
  我當然不會去追問甲瑪聃為什麼會落魄,從他髒兮兮的居住環境,不修邊幅的外表,以及每天吃蘿蔔青菜的生活水平,其實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但是此人觀察力甚好。能夠一眼就看到問題的關鍵所在,加上對我也沒有敵意,又是這個地方的老油條,倘若從他這裡打聽,或許還能夠得到一些線索。
  可是問題是,我究竟能不能信任這個人。尤其是當我們才剛剛認識的時候。甲瑪聃在跟我說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就不再多說話,也許告訴我名字也是因為對秦不空的一份敬重吧。我本來還想追問一點內情,例如這個三川鬼市是否有值得去挖掘的地方,這裡背後的勢力又是哪裡等等,還沒開口的時候,卻看到甲瑪聃重新桌下,雙腿盤膝,然後把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閉上了眼睛。
  於是我想好的問題也沒能夠問出口,因為此刻再問,顯得非常不禮貌了。於是我就站起身來,對甲瑪聃說道,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也許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還希望甲瑪兄不吝賜教啊。
  既然他說跟我同輩,但是歲數比我大了這麼多,我一時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稱謂來稱呼他,索性就叫他為「甲瑪兄」了。
  微弱的光線之下,只見甲瑪聃微微點頭,算是默許了。不過那一言不發的樣子,似乎也是在趕我們出去。於是我和大毛就轉身離開了屋子,並且按照他說的那樣。在離開的時候掩上了門。不過我卻暗暗記下了此人所在的位置,心想無論如何,我必須先親眼看看這鬼市是如何運作的。
  於是我和大毛出門後,接著尋找那種沒有懸掛雞毛的屋子。
第九章 .初見鬼市
  由於此刻才知道掛了雞毛屋子就不能進,於是尋找那種空屋子,現在竟然變成了一個難題。不過好在這每天都又熱來來往往,前面的人離開後,也會扯下門上的雞毛丟在地上。於是我和大毛找到一間屋子,看上去破破爛爛的,但是雞毛卻被丟棄在地上。於是我推門先問了兩聲無人應答,大毛也看到裡邊沒有鬼魂,確定是一間空屋,我們就住了進去。
  地上很髒,有一床被當做地墊的被子鋪在上面,被褥的面料也老舊不堪。看上去髒兮兮的。大概是住進這個屋子的人,都直接倒在上邊就睡了的關係吧,也不計較了。可是我和大毛都接受不了這麼髒的地方,於是就先把被子那道門外撣了幾下,再把我們自己的衣服鋪在上邊,這才勉強能夠算是一張床。
  住的地方解決了,剩下的就是吃喝。古鎮邊上有一條小溪,是直通那座土橋底下的小河溝的,喝水的問題也因此而得到解決,畢竟這條小溪看上去還是算挺清澈。房子裡的一個小屋就是一個連頂棚都沒有的茅坑,所以拉屎拉鳥也算是解決了,關鍵就在於吃。我和大毛身上都還有些饅頭,就算省吃儉用,也最多只能夠支撐一天左右,剩下的時候,我們去哪裡找吃的?這竹林裡一沒蟲子二沒鳥類,照這樣看來,想要打點野味來充飢也並不現實。總不能開口去找人要吃的吧,就算是如此,找誰,難道去跟甲瑪聃一起啃蘿蔔吃青菜嗎?
  這件事徹底難倒了我和大毛,也怪我們之前沒有想到,而大毛當初被關押在這裡的時候,是每天都有人來給他送吃的,所以並不需要擔心這些問題。所以還是怪自己太缺乏經驗,同時也對此地的詭秘莫測,又多了一絲畏懼。
  於是我和大毛一商量,打算無論如何,至少先把今天晚上挨過去再說,因為晚上是有鬼市的,若是我們運氣好能在短短時間內看出端倪,也許明天就可以離開這裡了。算了算時間,距離天黑大概還有兩個小時作用,於是我和大毛商量了一下,晚上鬼市開始的時候,他要全程天眼陪著我,讓我知道那個地方有什麼,但是不可輕舉妄動,不管發現了什麼,都一定要和我商量之後再做。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讓大毛自己先休息,養足精神,而我由於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心裡雖然畏懼害怕,但多少還存有一絲興奮,也許我們這個行業的人就是如此,越是覺得神秘的事情,就越發的有興趣。於是我就一直蹲守在門邊,透過打開不大的門縫,偷偷朝外張望。到了天剛開始擦黑的時候,原本四周圍安安靜靜的環境突然變得有些嘈雜熱鬧了起來,一路走來幾乎都關著房門的那些屋子,或多或少都能夠從屋裡看到透出來的燭光,有人咳嗽的聲音。有人在唸經的聲音,有人發出那種用刀在砧板上切菜的聲音,倘若只是聽聲音的話,絕覺得這裡一派壯觀的社會主義生活氣氛,可是當這聲音結合戶外那不同尋常的動靜時,就讓我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這種感覺就好像曾經聽師父的一個和尚朋友說起佛經裡的十八層地獄。陰森詭譎稀奇古怪,正是這種不明所以的畏懼感,讓我第一次對這個叫做三川鬼市的地方,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天一旦開始黑,黑下去的速度就會比較快。沒過多久,我就只能夠看到一些屋子的輪廓了。而在這個時候,許多房屋裡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人們開始前前後後地提著燈籠,背著竹筐和木凳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在我們那個年代,由於已經通電,所以人們要麼用手電筒,再不濟就是蠟燭。卻很少會看到人手提那種白紙糊的圓柱形燈籠,這樣的燈籠當初我跟著師父學手藝的時候,只有做死人法事的時候才會用到。而這些陸陸續續從屋子裡走出來的人,幾乎人人手裡都提著一個差不多樣式的燈籠,看上去很像是一支送葬隊伍。
  而最讓我感到稀奇的還不止這些,因為我躲在門縫後面。透過縫隙我能夠看到許多人從我面前走過,他們有的手持招魂幡,有的手裡拖著一根麻繩,時而我還能夠聽到那種有別於正常人的體重,而發出的很重的腳步聲,就好像這些人身後還跟著一個體型巨大但是我卻看不見的人,每一次沉重的腳步都在提醒著我:他們牽著的是鬼,全都是鬼,而並不是人!
  短短十多分鐘的時間,從我們門前經過的人已經有好幾十個,也許是因為先入為主的緣故,當我看到這些人的時候。就下意識地把這些人想得更加陰森了些許。而這些人都各顧各地走著,完全不和其他人交流,就如同這裡就只有他一個人的樣子。而通常如果說古鎮上擺攤,大多會選擇在自己家門口,為什麼這些人明明住著這些房子,卻要走到另外一頭去擺攤?
  大毛這時候早已經沒有休息了,我轉身去問他,咱們什麼時候出去?他說等等一會兒,大概二十多分鐘,等那些攤位基本上設定好了之後,咱們再出去。於是我接著繼續在門縫裡張望。只見慢慢開始有些攤販把擺攤的位置設得越來越靠近我們住的這間屋子,我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些人是從這條長街的另一頭開始,挨個按照先後順序朝著長街的尾端鋪設攤點,既然此刻我的門前已經有人開始坐下擺攤了,那就意味著他的周圍是有鬼魂的。而此人的背後就是我們的房門,會不會那些正在被他販賣的鬼魂,此刻就充斥在我們這個破屋子裡?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退後了幾步,朝著大毛靠近。大毛大概猜到了我在想什麼,他望了我背後一眼,然後對我說,放心吧,這些傢伙都被拴著,雖然在看著咱們,但是不會過來的。聽了大毛的描述後,我忍不住回頭朝我身後望了一眼,似乎那看上去空空蕩蕩的地方,此刻在大毛的眼裡正站著好幾個鬼魂,清一色地轉頭望向我。雖然沒有很害怕。但是那種感覺還是有些不舒服,於是我和大毛就待在裡屋靜候,等了差不多足足二十分鐘。
  隨後我和大毛就起身準備走出屋子,但是由於門口有鬼魂,而且已經被擺設了攤位,我還一度擔心會引起別人的不滿,可是誰知道從我們打開門,到跨過對方的攤位,再到走到長街之上,門口那個人竟然全然沒有反應,甚至是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先前聽大毛說起過,這裡的人基本上不會互相溝通,買賣的時候全靠手比劃,為的是不讓身後的鬼魂記住自己的聲音。所謂入鄉隨俗,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我還是決定暫時不要亂說話,就算一定要說,也要輕聲一點才行。
  當我站到長街上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白天還冷冷清清的長街,此刻兩邊都坐滿了賣東西的小攤,因為我們這間屋子已經靠近長街的一頭,可就這麼目測過去,似乎也有一百多個攤位。身邊的那些燈籠在黑暗裡似乎就成了區分每一個攤位的指示燈一樣,但是雖然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就好像是在火車站月台上互相並不認識的人,雖然人多,但是卻也安安靜靜的。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雖然在此之前曾經在心裡對這個畫面有過一定的幻想,可當真正見到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非常吃驚。我努力克制住怦怦狂跳的心臟,在大毛的帶領之下,先走到了長街的一頭,這裡算得上是鬼市的開端或者末尾吧,然後反方向朝著另一頭開始慢慢走慢慢逛。
  其實這裡的人很容易區分,坐在道路兩邊的,清一色都是帶著鬼魂來賣的商人,而像我和大毛這樣慢吞吞走在長街上的人,就全都是來買鬼魂的。如果說賣鬼魂我還能夠理解的話,那這些買鬼魂去的人。又會是一些什麼人,於是我默默觀察了一下,發現那些人大多都看上去有些奇怪,或許是有些人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的相貌,大晚上的還帶了黑色的眼鏡,有的人甚至還在脖子上包上了圍巾。然後將圍巾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這個和大毛的面罩有著異曲同工之處,而還有一些人則毫不遮掩,甚至還有一男一女挽著手好像真的在逛街一樣,而那對男女都已經看上去五十多歲的人,男的穿著小西裝,女的穿著旗袍,一副民國時期的打扮,而他們看上去表情輕鬆,在每個攤位都會逗留片刻,就好像真是在逛夜市一般。
  我和大毛就這樣和這些人擦身而過,那些攤位上就如大毛說的那樣,排列著許多小竹牌,上面寫著鬼魂的種類和屬性,但是都沒有標注價格,於是我好奇走到一個攤位前,伸手隨便指了一個牌子,對方就跟我比起幾根手指頭,意思是在要價,然後我擺擺手接著離開。
  我從未見過這樣買賣東西的,我就好像在跟一群聾啞人打交道一樣,雖然不能說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對,但總覺得感覺不對勁。就在這個時候,大毛突然表情一陣緊張。然後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來。
《司徒山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