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第三章 摔火盆
  「能不能穩當點?」義叔呲噠我。
  家屬大哥嚇得面無人色,盯著後面鐵皮牆看。義叔拉開車門,跳下車,來到後面。透過後視鏡,我看到執屍隊的人正在跟他說什麼,義叔面色凝重,鑽進了後車廂。
  家屬大哥顫巍巍從兜裡摸煙,沒拿穩掉在座椅夾縫裡,一個勁問我:「小師傅,不會出什麼事吧。」念叨完了就罵自己那個死去的兄弟:「活著添亂,死了還讓人心煩。」
  我聽得煩躁,說道:「死者就在後面躺著,你就使勁說他壞話吧,屍骨未寒,半夜就得來找你。」
  家屬大哥不敢說話,也不敢在車上呆著,開了車門跳出去抽煙。
  這時,義叔從後車廂出來回到車裡,臉色很難看,我輕聲問怎麼了?
  義叔看我,做個眼色示意先不要問。他把家屬大哥叫過來問:「死者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們?」
  家屬大哥聲音顫抖:「我這兄弟想自殺,在家喝了農藥,在醫院救了一個多月,就這麼回事。」
  「他為什麼自殺?」義叔追問。
  「醫院的時候我們問過他,他說老爹死了之後,他也不想活了。」家屬大哥說:「我兄弟無兒無女,幾十歲的人精神有點不正常,有抑鬱症,我們老爹死了之後,他受不了。」
  義叔臉色和緩:「那不是什麼大事,開車吧,到殯儀館再說。」
  憑直覺,我感覺到剛才肯定有事,只是義叔不說。我是又害怕又好奇,好不容易集中精力,把車開到殯儀館。
  義叔指示我開車到停屍間。停屍間在殯儀館的最裡面,外面是大廳,燈火通明,門口坐著工作人員,負責登記。
  義叔招呼我們下車,他隨手給工作人員一根煙,兩人一看就是老相識,笑著寒暄。義叔領著家屬大哥在門口登記,然後招呼執屍隊抬著棺材進了停屍間。
  我跟進去,停屍間面積特別大,一進去就看見碼到天花板的大冰櫃,一層一層的。走進這裡,像瞬間走進冰冷世界,張嘴吐出來的都是白氣,陰冷陰冷,讓人不寒而慄。
  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拿著號牌把我們領到裡面的冰櫃前,順手一拉,拽開中間的冰櫃。
  執屍隊四個人輕車熟路,把蓋好的棺材重新啟開。四個人並沒有急著往外抬屍體,表情有些詭異,看看義叔,義叔輕輕點點頭。
  他們之間交流沒用語言,只有眼神和微小的動作,我馬上分析出兩個可能。一是他們之間太熟悉了,用不著說話;二是這裡藏著事,而且這個事還不能讓家屬知道。
  我初來乍到,搞不清水深水淺,還是默不作聲為好。
  家屬大哥根本沒我這個心情去觀察那些小動作,他在這裡呆得非常不舒服,又急又燥,恨不能早點出去。
  執屍隊把屍體抬出來,放到冰櫃裡,工作人員登記造冊,關上櫃門,對家屬大哥說:「這裡是三天保存期,費用等火化的時候一塊交齊。過了三天,每過一天就另收一天的保存費。」
  家屬大哥在協議上簽字。
  出了停屍間,義叔囑咐家屬大哥,明天早上到店裡,瞭解流程和要準備的東西。明天晚上還要再到殯儀館來,燒紙送魂,這是頭等大事,千萬別忘了。
  家屬大哥唯唯承諾,心急火燎想離開這裡趕緊回去,沒等我們送,自己打車先走了。
  等他走了之後,我們幾個人湊在一起抽煙,我問義叔剛才在車上到底發生什麼事。
  執屍隊有個胖子插話:「路上的時候,詐屍了。」
  我聽的耳朵根發熱,問怎麼回事。胖子搖搖頭:「不知道。在車上棺材裡突然發出聲音,說不出是什麼聲,卡卡響,像是鬧鐘。我趕緊敲鐵皮牆讓義叔來看。」
  義叔看著殯儀館後面黑峻峻的山,吐著煙圈說:「詐屍的事我經歷過挺多,這次比較怪,棺材裡的聲音不對勁,不像是人發出來的。我總覺得這人死的蹊蹺。剛才開棺的時候,我觀察一下屍體,卻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胖子道:「管那麼多呢,到時候火化一了百了。」
  義叔把煙頭掐滅:「但願吧,一切順利,把錢拿到手是真的。」
  這裡的事就算是忙活完了,義叔帶著我們回市裡,他請大家在羊湯館喝了一頓羊湯,告訴我,這兩天先不著急過來,買點生活必需品,安頓好了再說。
  其後兩天我在家準備東西,忙活完了接到義叔電話,讓我明天凌晨五點到黃華小區。
  明天那位死者要出大殯,整個流程到了最後一步,義叔告訴我,這家人不打算給死者買墓,燒成骨灰直接坐船灑江裡。這樣一來,最掙錢的兩筆開銷就沒有了,骨灰盒和墓地。義叔也是一肚子怨氣,讓我明早別忘了,跑完這一單好結算工錢。
  掛了電話,我興奮地措手,這一行是好做啊,無本買賣。剛來的時候義叔就跟我說了,我的工資是月薪加提成,跟一單活兒就有錢拿,如果還能拉來活兒,提成另算。
  我興奮地一宿沒怎麼睡,怕晚了,把鬧鐘定在早上四點。
  一大早,我頂著黑眼圈就醒了,簡單吃點東西收拾收拾,打了車到黃華小區。
  根據義叔給的地址,找到事主家裡。大早上的,門敞著,廳裡全是人。進門我就看到,飯桌臨時收拾成了靈桌,上面擺著那位喝農藥的死者生前照片,前面擺著香爐,插著香火,還有七碟八碗的供品。
  義叔主持白事,他早就到了,正在調配親屬怎麼坐車到殯儀館,給他們講解火化的流程,屋子裡亂哄哄的,大人說小孩叫。
  憑義叔的面子,火化安排在頭一爐。殯儀館的第一爐是早上六點十五分開燒,路程不近,時間緊迫。在眾人準備出發的時候,出事了。
  人死了,按老規矩要有後代摔火盆。可死者無兒無女,只能找個後輩替一下。死者住在農村,是個窮光蛋,一點油水沒有,生前還是有抑鬱症的怪人,誰也不願沾這個晦氣。
  親戚們互相推,你推我我推你,有人提議還讓大哥的兒子摔,頭都磕了摔個盆怕啥。孩子他媽頓時就火了,破口大罵。老娘們不是省油的燈,頓時吵吵起來,聲音越吵越大。
  「匡」一聲脆響,屋裡頓時靜下來,我瞅沒人注意,故意把椅子摔在地上。眾人一起瞅過來,我躲在角落裡裝無辜。
  義叔頗為欣賞地看著我,馬上換了一副嚴肅的面孔,對屋裡人說:「你們看看時間,錯過火化的吉時,你們都要承擔責任。」
  家屬推諉不過,折中出一個方案,既然老大的兒子磕過頭,死者是老二,那往下輪,應該老三的孩子去摔盆。
  老三的孩子是個小姑娘,才六七歲,啥都不懂。一聽讓自己摔盆,小女孩二話沒說就過來端火盆。
  義叔歎口氣,蹲下來拉過小女孩,細心給她講盆怎麼摔。小女孩挺懂事,點點頭,說大大我知道了。
  眾人從家裡出來,到了樓下。大早上,小區沒什麼人,天很冷,氣氛十分蕭索。晚輩們胳膊上戴著黑色的布箍,孩子們腰裡紮著白色孝帶。
  小女孩跪在冰冷的地上,舉起火盆,面向西方,稚嫩的聲音喊著:「二伯,你一路走好。」
  說著把盆往地上砸。
《我的殯葬靈異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