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王庸遲疑一下,繼而笑:「你少來詐我,你看見個屁。」
我說:「行,這是你說的。」我蹭到鐵皮牆前,作勢要敲牆:「鐵公雞,我可給你機會了。你從死人兜裡掏出個皮夾子……」
「草。」王庸急了,不顧車子還在行駛,搖搖晃晃跑過來,一把抓住我:「兄弟,你真是我兄弟,你眼夠尖的。」
「鐵公雞,你這是練過啊,手真快,像變魔術一樣。」我說。
王庸嘿嘿訕笑:「既然你看見了,咱明人不說暗話,得勒,見面分一半。」他從褲兜裡掏出那個黑色的皮夾子。
我覺得晦氣:「死人的東西你也拿。」
「草。」王庸說:「不拿白不拿。咱們不拿,到了殯儀館,那些員工也得掏一遍。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還不如留著咱哥們自己花。」
他坐在我旁邊,拍著皮夾子,打開之後,我們都愣了。
皮夾子裡厚厚一沓紅鈔票,保守估計怎麼也得大幾千。我們面面相覷,王庸喉嚨動了動:「那啥,兄弟,咱倆四六分成得了,你也沒出力……」
這小子!他看油水大,馬上開始佔便宜。
我也貪錢,但這個錢吧,拿的確實讓人心裡不舒服。看著紅花花的鈔票,我全身冒熱氣。王庸把錢拿出來,手指快速飛動清點錢數,點完了我們都嚇一跳。
錢夾子裡一共五千塊錢,按照比例分成,我應得兩千。王庸捏著錢,戀戀不捨塞給我。
我沒細看,直接揣進棉襖內兜,心怦怦跳。這錢來的也太他嗎容易了。
我指指前面,輕聲說:「他們呢?」
王庸道:「草,兩個人分我都心疼。咱們這行就是,誰撿著是誰的。其實我都不應該分你,但考慮到你是新來的,咱倆還對撇子,你是我兄弟,我就當贊助你生活費了。」
這小子油嘴滑舌,說得天花亂墜,其實就是分贓來堵我的嘴。
我也沒點破,手一直掐著兜裡那沓錢,覺得不踏實。
這時王庸忽然「咦」了一聲,他掀開皮夾子,對著天棚上的燈泡看。
「怎麼了?」我湊過去。
「裡面有東西。」王庸扯開皮夾子,從裡面拿出樣東西。這是一張略發黃的照片,看樣子有年頭了。
車廂裡光線晦暗,我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照片上拍的是什麼。
這是一張普通的全家福,照片背景是一處說不出什麼空間的地方,後面是毛坯牆,粗粗拉拉的,看不到門和窗戶,光線很暗,非常陰晦。
牆前面站著四個人,中間是個歲數大的,兩側是年輕的一男一女。女人身邊還摟著一個幾歲大的小孩。最怪異的是,在這四人的前面放著一張空置的籐椅。椅子上什麼也沒有,就這麼空空的,感覺像是給什麼人留著,這人沒等來,他們四個就先照了。
整張照片調子陰暗,人物表情僵硬,眼睛直直看著鏡頭,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我和王庸誰也沒說話,車廂裡十分安靜,頭上燈泡發出電流聲清晰可聞。
「老菊,你看這老頭和小伙子是不是咱們車上現在這兩位……」王庸把照片遞給我,指指地上躺著的屍體。
我一陣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全身像是被電流激了一下。我顫著手接過照片,看了看,說實話我也不能確定,看著像。當時抬屍的時候,我根本不敢和屍體對眼,大約掃了一眼,長什麼樣還真沒記住。
再說人上吊以後,其狀慘不忍睹,臉都變形了,五官扭曲,實在無法確認。
「大概是吧。」我支吾著,把照片給他。
「這是什麼?」王庸翻著皮夾子,從裡面又倒出一樣東西。
這是個項鏈,後面串著細細的紅繩,前面小墜兒像是一滴眼淚,紅彤彤的,裡面隱約有一個字。對著燈光仔細看,那個字是「信」。
王庸居然把墜兒放嘴裡咬了一下,我看得目瞪口呆。
「是好玉。」王庸笑著說:「發財了,這東西瞅著就值錢。兄弟,這是哥哥發現的,你可別爭。」
我全身冒寒氣,根本沒想爭,說真的,他就算給我我都不要,太邪了。
這個王庸還真是個神人,啥玩意都敢貪,啥玩意都敢往嘴裡咬!
「這照片你要不要?」王庸問。
我看著他,實在無法理解他腦子裡的頻率,這種東西這麼晦氣,躲還來不及。
王庸把照片塞進皮夾子裡。這時,他敲了敲前面的鐵皮牆。這個舉動很突然,我愣住了,不知他想幹什麼。
車子停了,隨即車廂門打開,土哥出現在外面:「咋了?敲牆。」
王庸嘿嘿笑:「我和老菊尿急,放放水。」
「草,」土哥罵:「馬上到殯儀館了,趕緊的吧。」
王庸拉著我下了車,一接觸外面的冷空氣,我凍的縮脖。外面很黑,我們在公路邊上,往裡不遠就是殯儀館。殯儀館修在郊外,沿途沒有人家,冷冷清清的。
我和王庸站在草堆裡,晚上風很大,頭頂上樹枝被吹得嘩嘩作響。
王庸看土哥不在,趕緊把皮夾子掏出來,隨手扔進土溝裡。
「你這是幹什麼?」我壓低聲音問。
王庸說:「你可真是個棒槌,這東西是死人的貼身物件,把它扔在荒郊野外,一旦有髒東西,就算想找我們都找不著。兄弟,好好跟哥哥學吧,都是學問。」
我們作勢撒尿,抖了抖,然後一起上車。很快車子到了殯儀館。
把兩具屍體送到三號停屍間,這裡專門停放無名屍。跟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進行交接,土哥他們都是老相識,幾個人反而不著急走了,和工作人員遞煙瞎侃,老黃更是滿嘴黃笑話,說的大家咯咯直樂。
「時間不早了,」土哥伸個懶腰:「打道回府,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