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我呀,就在你面前。」她掛了電話。
我納悶,正左右看,忽然感覺頭頂隱隱有一片黑色,惡風不善。我反應極快,迅速後退數步,只見一個陰影從天而降,正砸在地上,「匡」一聲巨響,像是落下大水泥袋。
周圍的人全都嚇了一跳,破口大罵,抬頭往上看。肯德基上面是辦公樓,窗戶緊閉,高聳入雲,看不出是從哪個房間扔出來的。
一群人圍過去。頓時人群裡有人尖叫:「是人!是人!」
我湊在後面往裡看,這一看兩條腿頓時酥軟,差點沒尿褲子裡。哪是什麼水泥袋,是個活生生的人,正是洋穎!她穿了一身紅衣服,死得不能再死了,身下流出一堆血。人都摔黏糊了。
她的臉側著貼在地面,死不瞑目,雙眼直勾勾瞅著前方。
有人喊了一聲:「別讓死人的眼睛看到。」
人群本來圍成圈,洋穎前面的那堆人像被火燒了一樣,全部散開,形成一個大豁口,生怕讓死人的眼睛看到。
人越來越多,議論紛紛,有報警的有拍照的有傳朋友圈的。我腦子嗡嗡響,幾乎走不動路。一步步挪到肯德基,坐著發呆。
洋穎死了,真的死了?!她約我見最後一面就是這個意思?她要死在我的面前?
我突然犯噁心,跑到衛生間哇哇乾嘔,滿腦子全是穿著紅衣服洋穎摔死的情景,她臉色煞白,身下一灘血,兩隻眼睛死不瞑目。
我洗了把臉,深一腳淺一腳走出衛生間,勸自己往好地方想,洋穎死了,說句不好聽的,至少麻煩沒有了,她不能再要挾我纏著我了。可這麼想,良心上還過不去,畢竟人命關天,有點太自私了。
外面來了救護車和警車,拉了警戒線。這裡是市區,影響太大。警察們處理起來很快,這不是什麼離奇案件,就是有人想不開跳樓,一堆人可以見證。
路邊又來了輛車,我看到王庸麻桿土哥他們三個,帶著一個新人,穿著新單位的工作服從車上下來,配合警方把屍體抬到擔架,然後用白布蓋上。
我在店裡遠遠看著他們,心裡酸溜溜的苦楚。
警方效率很高,很快處理完,驅散現場,一切恢復原樣,讓人看不出這裡曾經發生過命案。
我回到家,當天晚上就發燒了。我的身體素質很好,幾乎沒有感冒的時候,今天可能是精神壓力過大,而且撞了死人的晦氣,全身難受。
我吃了兩片藥,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似夢非夢的時候,隱隱看到床頭有人。
是不是老爸來了,我嗓子像是冒火一樣,勉強睜開眼睛去看,那是一個紅色東西,略具人形,具體是什麼看不清。
我嚇的一激靈,突然想起洋穎。鼓足勇氣猛然坐起來,床頭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人。
我靠在床頭,全身發冷,心臟跳得這個快。平緩了許久,困意上來,繼續躺著睡覺。
怪了,一到似睡非睡的時候,就覺得房間裡有人,有紅影在晃,等一睜眼,紅影又沒了,房間還是空空蕩蕩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發燒越來越厲害,燒的我直暈。
別看我犯迷糊,但心裡還是有數,我是卡到陰了,很可能被洋穎的陰魂纏上了。現在也不知是幾點,我處於一種很離奇的狀態,身體在沉睡,而精神非常清醒,我就像寄居在自己肉身裡的魂靈。
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有一條紅色影子爬上我的身體,壓得難受,心跳劇烈,小手指頭都動不了。
脖子開始麻痺,隨後身體的感覺消失,大腦裡出現各種景象。
這是一個山洞,周圍漆黑陰森,看不清環境。我慢慢走進去,看到洞口掛著牌子,寫著禁止入內,裡面深邃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這個洞像是藏著巨大的秘密,吸引我情不自禁往裡走。
我剛跨進去一步。陡然想起,這裡是不是洋穎的潛意識山洞?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剛想到這,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拚命想睜開眼,就在恍恍惚惚之際,看到有條紅色人影正壓在我的身上,兩隻手緊緊掐住我的脖子。
我無法呼吸,拚命掙扎。我想起以前土哥告訴我的辦法,如果遇到鬼壓床,就在腦海裡想像南海觀音像,觀音腳踏蓮花,頭後放金光,手持淨瓶。必須按這個形象來想像,尤其金光。少了這個沒有用。
這時候再配合上六字真言,嗡嘛呢唄咪吽,效果更佳。
我趕緊按照這個方法來做,觀音像出現在腦子裡,果然壓力減輕了幾分,最後我大吼一聲,拼盡全力,猛然坐起來,屋裡空空蕩蕩,冷氣逼人,那個紅色人影不見了。
這時房門推開,老爸走進來打開燈:「翔子,怎麼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幾乎要哭了:「爸。我攤事了。」
老爸搬過椅子坐在床邊,他其貌不揚,可身上自有一股泰山壓頂般的氣勢,我心安了不少。
「怎麼回事,說說。」老爸看我。
我深吸口氣,把認識洋穎以來發生的事,都說給老爸聽。整個過程中,老爸一言不發,聽得非常仔細。
「爸,我該怎麼辦?」我顫抖著說:「我都後悔死了,自己怎麼這麼倒霉,認識這樣的女孩。」
「翔子,我告訴你,」老爸說:「人活在世間,最重要的一個心態,就是不悔。後悔沒用,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做了就是做了,與其懊惱自責,不如大大方方地面對。再說了。整件事錯不在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很正常,不能因為對方有問題,你就責罰自己,更不要因此把自己藏起來當縮頭烏龜。」
「那我應該怎麼辦?」我問。
老爸說:「你不是有很多驅邪看事這方面的朋友嗎,讓他們幫著看看,先解決你中邪的問題。既然那姑娘已經逝去了,不管如何,死者為大,到了她的頭七或是祭日,你記得燒燒紙,祭奠一下。」
「我一想到精神病院裡的王醫生、潛意識的山洞、還有紅衣服什麼的,我就心緒不寧。」我對老爸說:「總感覺要出什麼事。」
老爸道:「那些都是外相。孩子。你要分清事情的主次,胡思亂想有害無益。偉人教育我們什麼,凡事要學會抓主要矛盾。現在整件事的主要矛盾,就是要解決你現在卡陰卡煞的問題。」
聽老爸這麼一說,我漸漸平靜下來,心神安寧,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事。是自己想多了。
「至於那女孩生前曾經在網上造謠,編排你的事,其實你不必反應這麼大,也不用這麼緊張,借這個機會正好打破你的心理障礙。」老爸說:「人啊,活著別太拿自己當回事,別太顧及一張面皮。她就造你謠了能怎麼樣,我倒覺得這是個契機,過了這道心檻,翔子,你才能真正成熟起來,真正變成一個男人!過不去,你始終還是個孩子。」
他說:「你還記不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去過佛國,和本尊聊過天。他說的什麼,你都忘了是吧。他說人的修行怎麼才算悟,明白道理沒有用,必須要真真切切地做到。道理我明白,比哲學家都講得頭頭是道,可事情一來,還是心裡糾結放不下。這是真悟嗎,這只是假明白。所以,翔子,我覺得你遭遇點挫折,尤其是真正能刺激到你內心的挫折,不是什麼壞事,逼著你成熟。逼著你去修去證。」
我都聽傻了,讓老爸這麼一說,我陡然出了一身汗,似乎發燒也輕了不少。
「孩子,最後我給你一句話。」老爸說:「與天斗與地斗與人鬥,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