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節
我們跟她們打聽瞎子陳在哪,有人往裡指了一下。我們順著走廊往裡走,看到前面有個房門敞開,裡面隱隱放著佛教歌曲。
老姨說:「就這了,你們小輩人一會兒進去別亂說話,一切我來操持。」
說著她上前敲敲門,裡面傳來聲音:「誰啊?」
老姨說:「是大師嗎,我是二堡子的,昨天打過電話,說今天帶著我外甥和外甥女婿過來算命。」
裡面這人還挺熱情:「啊,知道知道,趕緊進來吧。」
老姨帶著我們走進去,裡面一共三間屋,一看就是賓館客房的佈置,非常簡單,就是幾張床,有台電視。廳裡擺著神龕,上面供著觀音菩薩,小神龕裡亮著紅彤彤的小燈泡,照得整個神位發著暗紅色。
廳裡有幾個五六十歲的人正在吃飯,地上擺著小桌子,他們坐著馬扎或是小板凳。吃的都是家常菜,炒雞蛋燜黃魚,滿桌子都是吐出來的魚骨頭,一股臭嘴和魚腥味。
老姨道:「勞煩各位同志,打聽一下,算命大師在哪?」
有人指著裡面房間:「在裡面。進去吧。」
我們四人往裡走,門敞開著,房間很小,呈長方形,也就能放下一張單人床。
床上坐著一個穿著土黃色棉襖的女人,長得不醜不俊,很普通的農村婦女,和剛開始想像的不一樣,還以為這女的能有多怪呢。
她戴著大墨鏡,和我在幻象裡看到的不太一樣,雖然大致情景相似,可究竟是不是幻象裡的人。還是咬不准。
地上擺著幾個塑料椅子,我們一一坐下,老姨說明來意。這位外號叫瞎子陳的算命大師說:「兩個孩子的八字都帶來了吧。」
老姨忙不迭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把王庸和他對象的八字報過去。瞎子陳盤腿坐在床上,伸手在床頭摸過一本長方形的書,封皮暗紅色。看起來有年頭了,她翻開後用手細細摸著。
我在旁邊越看越不對勁,發現很重要的一個細節,書是普通印刷出來的,又不是盲文,能摸出什麼來。這女的會不會是騙子?
我仔細回憶在公平鏡裡看到的景象,想和眼前場景印證起來,可越想越是模糊,很多細節都在缺失。
摸了會兒書,瞎子陳俯身去看書,臉貼得極近。一邊用手摸,一邊湊近看。我們幾人面面相覷,可能這瞎子陳還有點視力,沒完全瞎,只是高度近視,看東西得湊近一厘米才能看清楚。
瞎子陳說:「你們是問姻緣?」
「對。」老姨趕緊說:「其他再說,先看看姻緣,兩人八字合不合,以後結婚犯不犯克,能不能離婚啥的。」
「倆人能結,」瞎子陳說:「不過不能現在結。」
「這話怎麼講?」老姨問。
王庸急了,他家為結婚都準備差不多,親戚朋友都通知到了,要是往後推,他們一家子都會沒面子。農村人很講究這個面子,面子比天大,尤其是這麼重大的紅事。
瞎子陳說:「兩個人的八字都屬陰,尤其這個女孩子,陰者與鬼神同類,現在即使結婚了,婚後也不幸福,對孩子也不好。」
王庸耐著性子:「那你說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好?」
瞎子陳道:「三十歲之後。」
王庸氣笑了:「我現在才二十來歲,到三十歲得等好幾年,我們村裡二十出頭就必須結婚了。過三十才結那都是廢物,頭都抬不起來。」
「廢物總比家破人亡好。」瞎子陳說。
「嗨,我說你怎麼說話的。」王庸火了。老姨瞪他一眼:「不是讓你少說話嘛。」她轉頭對瞎子陳道:「大師,非得三十以後結婚?」
瞎子陳「嗯」了一聲:「這女孩的八字屬純陰,與鬼神同音相合,同氣相求,她是不是第六感特別敏銳?能感受到其他人感知不到的東西。」
春苗說:「是有點,小時候看到更多,我記得有一次還看到過世的爺爺回家。大師,我沒事吧?」
瞎子陳說:「沒多大事。陰陽是相對而言的,光照一面為陽,背光一面為陰,難道僅僅看到背光就是陰了?陰陽是一體的,不可分割,大運使光源隨時而動,陰轉換陽,陽亦轉換陰。一個週期結束之後,起點不相同。生生之謂『易』也。你不適合早婚,而過了三十再結,大運一轉,生生不息,是之大吉。」
這算命的說得頭頭是道,倒也反駁不出什麼。王庸說:「我們家把婚事提到日程了。我媽把買房子的錢都準備好了,家裡親戚朋友都知道了……」
瞎子陳打斷他:「我只負責尋醫問診,給你們開藥方,至於你們抓不抓藥,是不是能遵醫囑服用,跟我沒關係。行了,我也不要多,扔二百塊錢吧。平常算姻緣八字,怎麼也得千八的。」
王庸偷著問春苗:「你信這個人嗎?」
春苗咬著下唇,好半天點點頭,輕輕說:「要不咱們……再等兩年?」
王庸嘴裡發苦,又不好說什麼。這時老姨說:「小王啊,兜裡揣錢沒,把錢付了。」
王庸那樣都快哭了,磨磨蹭蹭從兜裡摸出皺皺巴巴的二百塊錢放在瞎子陳的旁邊。瞎子陳用手摸摸,拿起來湊在墨鏡前翻來覆去看了看,然後放進床頭一個小匣子裡。
王庸過來對我說:「老菊。你怎麼看?」
我拍拍他:「稍安勿躁,我試試這個人。」
我來到瞎子陳的旁邊:「大師,你幫我算一下唄。」
瞎子陳循聲看我一眼:「批八字?把八字報一下。」
「不,我不批八字,」我說:「我想找兩個人。」
「尋人得用周易解,有點麻煩。你且說說看。」瞎子陳道。
我想了想,拿起桌上的一張紙,寫了一個字,遞了過去。瞎子陳不耐煩:「你明知道我視力不好,寫什麼字,直接說得了。」
我說:「我寫的這個字是『解』,就是解放的解,是一個姓氏。我要找的兩個人是哥倆,他們都姓解。」
聽我說完,瞎子陳緩緩摘下眼鏡,我倒吸口冷氣,她露出了真面目。
這女人的眼睛果然有些殘疾。看上去很怪異,我頭皮一下就炸了,她正是我在公平鏡裡見到的人。
瞎子陳掐著手指肚,慢慢說:「『解』字左面是『角』右面是上『刀』下『牛』,有分開或是把什麼束縛的東西給打開之意。」她喃喃片刻,問我:「這兩個人叫什麼名字。」
「一個叫解鈴。一個叫解南華。」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