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不要介意,大人。」本特說,嘴巴裡塞滿了污泥。忽然他想到一個問題。
「您的手杖呢,大人?」
「丟了,不過它應該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如果沒有陷入沼澤的話。」
本特小心伸出他的左手,仔細摸索著。
「喂!喂!救命!」
本特的手摸到了手杖,它比較幸運,就落在一叢雜草上。他把手杖拉過來,橫放在胳膊下,這樣他就可以把下巴擱在上面,脖子立刻得到了巨大的解放,他感覺他的勇氣又回來了。他感覺他可以堅持到地老天荒。
「救命!」
現在過一分鐘就像度過一小時。
「看到了嗎?」
一絲微弱的、搖曳的光線在右方照著。這兩個絕望的人立刻不約而同地大聲喊起來:
「救命!救命!喂!喂!救命啊!」
有回話傳來,搖搖晃晃的光線——已經靠近了——從濃霧中射來一線模糊的光亮。
「我們必須繼續。」溫西氣喘吁吁地說,他們又一次喊起來。
「在哪裡?」
「在這裡!」
「喂!」短暫的停頓。然後——「這裡有一根棍子。」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在近旁。
「順著繩子走!」本特大喊。
他們聽到兩個聲音,似乎在爭辯。然後繩子被驟然一抽。
「在這裡!在這裡!這裡有兩個人!快點兒救我們!」
這引來了更多的問題。
「你們還堅持得住吧?」
「是的,如果你們可以快點兒的話。」
「把竹籬拿過來。你們那裡有兩個人,是嗎?」
「是的。」
「你們陷得深嗎?」
「有一個現在陷得很深。」
「很好。傑姆馬上就來了。」
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標誌著傑姆帶著竹籬來了。然後是無止境的等待。然後另外一個竹籬被拿來了,然後繩子被再一次抽緊,模糊的光亮上下晃動得厲害。然後第三個竹籬被擲了過來,這時候光亮才穿越濃霧顯得亮堂起來。一隻手抓住了本特的腳踝。
「另外一個在哪裡?」
「這裡——你快接近他的脖子了。你有繩子嗎?」
「是的,當然。傑姆!繩子!」
一條繩子呈蛇形穿越濃霧被扔了過來。本特抓住它,然後將它繞在他主人的身上。
「現在——你往後移,開始拉。」
本特小心地爬回竹籬上。三雙手同時放在繩子上,似乎隨時準備將地球撬離軌道。
「我恐怕已經扎根到澳大利亞去了。」彼得抱歉地喘息。本特汗水直流,禁不住哽咽不止。
「哦,好了——他過來了!」
他們慢慢地拉動繩子,繩子開始向他們移動。他們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忽然響起一聲巨大的撲通聲!沼澤放鬆了它的鉗制,拉繩子的三個人完全趴在竹籬上,污泥黏滑的感覺讓人很無力。他們狂怒地拉著繩子,似乎不這樣,它就會從他們手中脫離,重新被拖進沼澤裡。邪惡的沼澤散發著濃重的惡臭。終於他們拖過了第一個竹籬——第二個——第三個,他們搖晃著站起來,站立在結實的土地上。
「這個該死的可怕的地方。」溫西勳爵虛弱地說,「很抱歉,我太愚蠢了,居然忘記了——叫什麼來著?」
「哦,真是太幸運了,」三位救世主中的一位開口,「我們隱約聽到有人喊救命。很少有人陷入彼得壺沼澤地還能出來,不管是活著的還是已經死掉的。」
「我想我差點兒就要成了壺裡的彼得了。」溫西勳爵說完就暈倒了。
對於溫西勳爵來說,進入格裡德農場那天晚上的記憶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在門被打開的同時,團團濃霧與他們一起席捲進來,透過霧氣他們看到門內爐膛中的火焰有規律地跳動著。一盞吊燈發出模糊的光亮。像美杜莎一樣漂亮的格蘭姆索普夫人的臉襯著烏黑的頭髮,越發顯得蒼白。她的眼睛盯著他。一隻毛茸茸的手爪扳過她的肩膀,將她扯到一邊去了。
「不要臉!一個男人——只要男人——這就是你的想法。滾一邊去,不叫你不要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聲音——聲音——還有這麼多讓人討厭的面孔上下打量著你。
「彼得壺?你大晚上這個時候到沼澤地裡來想幹什麼?只有傻子或者夜賊才會在這樣的大霧晚上到這裡來。」
其中一個人,一個農民,歪肩斜背,長著一張狹長、惡毒的臉,忽然扯起嗓子,不成調地唱了起來:
我是村姑瑪麗·簡,
居住在阿卡拉沼澤地裡。
「該死的!」格蘭姆索普狂怒地大喊,「想要我拆了你們每一根骨頭?」他轉向本特,「快點兒把他帶走,告訴你,待在這裡可沒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