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我們要去那裡。要多長時間?」
  「二十分鐘,大人。」
  「幫我收拾行李,叫一輛出租車。」
  「馬上,大人。」
  「但是,溫西,這對案情有什麼幫助嗎?這個女人——」
  「沒有時間了,」溫西匆忙地說,「我一兩天之內就會回來。另外——」
  他在書架間匆忙翻了一下。
  「看一下這本書。」
  他把那本書扔給他的朋友,然後衝進臥室。
  十一點,當諾曼尼亞號航船與碼頭之間蕩漾著汽油和紙片的髒亂水面逐漸變寬的時候,當停止嘔吐的船客用冰冷的火腿和泡菜果腹,還有更緊張的人選擇待在船艙裡研究鮑迪救生衣的時候,當海港的信號燈開始閃爍著光芒一左一右搖晃的時候,當溫西勳爵與一個熟識的二流電影演員在酒吧開始聊天的時候,查爾斯·帕克坐下來,迷惑地皺著眉頭,在皮卡迪利大街一一號房屋內的爐火邊,開始了與普雷沃的名著的第一次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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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出自謝雷登(Richard Brinsley Sheridan,1751—1868)的戲劇《評論家》(The Critic)。
  (2) 《曼儂·萊斯科》(Manon Lescaut),法國小說家、翻譯家普雷沃神甫(Abbe Prevost,1697—1763)的作品。講述騎士格裡奧與曼儂·萊斯科一見鍾情,兩人私奔到巴黎。曼儂的堂兄列斯科與貴族佈雷蒂尼趕到巴黎追尋曼儂。佈雷蒂尼為得到曼儂,使用離間計,硬是拆散了一對戀人。曼儂經不起金錢與富貴的誘惑,在失去格裡奧後跟隨了布裡蒂尼,格裡奧得悉曼儂變心後,進了神學院。曼儂趕到神學院,愛情復甦。但浪蕩的財政大臣吉約因為要報復,帶來警察,在賭場上逮捕了格裡奧和曼儂,後來,格裡奧因其父親斡旋獲釋,曼儂卻要被流放到法國殖民地阿美利加。格裡奧最終見到了已病入膏肓的曼儂。曼儂向格裡奧懺悔了自己的負心。在「我們的幸福再次復甦」的接吻中,曼儂停止了呼吸。
  (3) 指the Dilly Song,一種古老的歌謠形式,即十二數字歌,內容是唱一是什麼,二是什麼……五是什麼……其中,five for the symbols at your door,即是指摩西五誡。
  (4) 《五個詭計男孩》(The Five Flamboys),推理小說家弗蘭西斯·畢丁(Francis Beeding)一九二九年的作品,中國作者對他可能不熟悉,但是著名電影《愛德華大夫》即改編自他的小說。
  第十四章 砍向他的斧子利刃
  場景一:倫敦威斯敏斯特大廳。中設御座,諸顯貴教士列坐右側,貴族列坐左側,平民立於階下。博林布魯克、奧墨爾、諾森伯蘭、珀西、菲特茲沃特、薩裡、卡萊爾主教、威斯敏斯特修道院長老,還有一位勳爵、一位傳令官、政府官員等上場。警吏押著巴格特上場。
  博林布魯克:傳巴格特。
  現在,巴格特,老實說吧,
  你知道貴族葛羅斯特是怎麼死的;
  誰在國王面前挑撥是非,造成那次慘案?誰是動手幹下這次暴行,使他死於非命的真正兇手?
  巴格特:那麼請將奧墨爾公爵叫到我面前來。
  ——《理查德二世》(1)
  歷史上有名的丹佛公爵涉嫌謀殺案將在聖誕節假期之後,議會召開之時公開審訊。一位女律師在報紙上發表了簡短社論《貴族的審判》;一位歷史系的學生則寫了《貴族的特權:應該被取消嗎?》;《旗幟晚報》因為刊登一篇文章《一場豪華的絞刑》——一個文物工作者撰寫的——而陷入藐視國會的麻煩中,這被認為是會引起偏見的;《每日號角》——一份工人機關報——則是諷刺地質疑:為什麼一個貴族被審訊,能夠觀看這場辯護的只有少數有影響力的能夠獲得皇家美術館那兒發出的傳票的大人物。
  莫伯斯先生和偵探帕克,在秘密地磋商之後,帶著一臉的專注繼續做事,而伊佩·比格斯先生則徹底消失了三天,與他一同消失的還有K.C.格裡伯利先生、K.C.布朗裡格·福蒂斯丘先生,以及幾個隨從。辯護計劃到目前還不明朗——重要證人缺失,他們準備背水一戰,能否證明被告無辜,就要看他是否能夠及時帶著重要證據出現。
  溫西勳爵在第四天的晚上從巴黎返回,像一陣旋風一樣衝到格雷特·奧曼德大街。「我找到了,」他說,「情況緊急,聽著!」
  在這一個小時裡,帕克就傾聽著,狂熱地做著筆記。
  「你們在這裡繼續干,」溫西說,「告訴莫伯斯,我走了。」
  他的下一次出場是在美國大使館。然而,大使不在那裡,他接受皇家的邀請赴晚宴去了。溫西詛咒了這個晚宴,他已經顧不得禮貌了,丟開戴著角質架眼鏡的秘書,跳進出租車,說要去白金漢宮。由於他再三堅持,心生反感的官員不得不通知一位比他高一級的官員,然後是更高級的官員,最終傳達到美國大使和一位皇家要人那裡,他們正在吃晚餐。
  「哦,是的,」大使說,「當然可以做——」
  「確定,確定,」要人親切地說,「我們不能有任何延誤。不然可能會引起國際誤會,引發關於埃利斯島(2)的很多新聞。如果不得不延期審判,那將會十分麻煩——簡直一團混亂,不是嗎?增派警察,增加席位,我們的秘書不停地拿著這些文件來讓我們簽署。祝你好運,溫西!等他們通過了你的文件之後再過來。你的船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先生。我要在一小時之內搭乘利物浦的火車——如果我能的話。」
  「你肯定能的,」大使真誠地說,寫了一張便箋,「他們說英國的交通並不擁堵。」
  拿著那些文件,彼得第二天早上從利物浦離開,留下他的法律代表草擬可供選擇的辯護方案。
  「貴族先生們,請兩位兩位一起,按照秩序進行。從最年輕的男爵開始。」
  屋子裡炎熱而躁悶,嘉德紋章官(3)鬱悶地看著三百名左右英國貴族靦腆地爭搶著他們的長袍服,而紋章官則盡最大的努力維持秩序,讓他們一旦站定了就不要亂動。
  「簡直是胡鬧!」阿頓伯裡爵士嘟囔著,他是一位矮小結實的先生,臉上泛著怒氣。當他發現他的旁邊站著斯坦絲葛蘭伯爵和博格伯爵時就更加惱怒了,博格伯爵是一位又高又瘦的貴族,堅決支持禁酒令及其法制化的問題。
  「我說,阿頓伯裡,」一位和善的,長著紅磚色臉龐,衣服的肩膀上鑲有五條貂皮毛的貴族走過來,「溫西真的不會過來了嗎?我女兒告訴我她聽說他在美國搜集證據。為什麼是美國呢?」
  「不知道,」阿頓伯裡說,「但是溫西是個極其聰明的人,當他看到我的這些綠寶石,你知道,我是說——」
  「尊敬的閣下,尊敬的閣下,」紋章助理官拚命地喊,拚命地擠過來,「尊敬的閣下,您再一次過線了。」
  「呃,什麼?」磚紅色臉龐的貴族說,「哦,該死!我想必須遵守秩序,是不是?」然後被拖離伯爵的位置,按進挨著威爾特公爵的位置,這位公爵是個聾子,而且與丹佛公爵的女方家族有遠親關係。
  皇家美術館內人聲鼎沸。老丹佛公爵夫人坐在審判席下為貴族夫人們準備的席位裡,她打扮得很漂亮,高傲地抬起頭,與她毗鄰而坐的是她的媳婦,她看起來滿面哀痛,這讓老公爵夫人很不滿——或許最該被詛咒的是男人,是他們帶來這麼多的痛苦。
  戴著長假髮的律師團坐在大廳中央,他們後面是證人席,本特先生也被安置在那裡——當辯護律師認為需要建立不在現場的證據時,他就會被傳喚——大多數證人都被集中在皇袍室,他們咬嚙著自己的手指,瞪著眼睛相互看來看去。另一邊,審判席的上方是貴族們坐的長條椅——每個人按照勳位和爵位各就其位——而高台上的大椅子是專門為皇家總管大臣設置的。
  圍坐在一張小桌子旁的記者們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時不時瞥一眼手錶。透過厚重的牆壁和嗡嗡的談話聲,大本鍾沉穩的敲擊聲穿入人們的耳膜,十一點鐘到來了。一扇大門被打開,記者們站起身來,律師們也長身而立,所有人全都站立起來,老公爵夫人禁不住悄悄告訴她的鄰座,這讓她想起了《伊甸園的天籟之音》(4)。公職人員列隊行進,冬日溫和的陽光從大廳窗戶中透進來。
  隨著警衛官大喊一聲「安靜」,審判就開始了。這之後,大法官法庭的王室文書跪坐於王座前,將蓋上國璽的委任狀交給皇家總管大臣察看(5),大臣察看之後會將委任狀嚴肅地還給王室文書,後者會用莊重而乏味的語調宣讀這張委任狀,這正好給了與會者感受這個房間的音響效果是多麼差的機會。「天祐吾王」,這時紋章院院長和黑杖侍衛(6)再一次行跪禮,將總管大臣及其助手引導入座。「很生動有趣,是不是?」老公爵夫人說,「很有高教會派(7)的風範。」
  大法官像往常一樣照章辦事。
  訴訟文件的擬寫需要遵循一套冗長煩瑣的程序:以國王喬治五世打頭,列舉中央刑事法院(8)所有法官和陪審團成員的名字,然後逐一清點倫敦市市長、刑事法院法官、大量的市議會議員和法官,再回到國王陛下,接著涵蓋倫敦城邦、倫敦各郡、米德爾塞克斯郡、艾塞克斯郡、肯特郡以及薩裡郡,並提及已故的威廉四世,再岔到《一八八八年地方政府法案》,又扯了一大段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下犯下叛國罪、謀殺罪、重罪、輕罪,並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什麼條件下被什麼人判罪,事後他們如何如何,最後,羅列了大陪審團所有成員的名字之後,才會有一段簡短得讓人意想不到的起訴書。
  「現在請參加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貴族傑拉爾德·克裡斯汀·溫西——聖·喬治子爵,丹佛公爵——於一九二×(9)年十月十三日晚上涉嫌謀殺丹尼斯·卡斯卡特一案的皇家貴族陪審團成員宣誓入座。
  「這之後,警衛官宣佈請黑杖侍衛傳傑拉爾德·克裡斯汀·溫西——聖·喬治子爵,丹佛公爵——上審判席,公爵來到審判席,跪坐,直到總管大臣同意他站起來。」(10)
  身著藍色斜紋嗶嘰布囚衣的丹佛公爵看起來矮小而孤單,是唯一一位沒有戴帽子的貴族,但他並沒有因此覺得有失尊嚴。審判席中安置著椅子,對於貴族囚徒來說,這樣才被認為是合適的。丹佛公爵被安置在審判席中,舉止得體地聆聽著皇家總管大臣宣讀起訴詳情。
《證言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