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我們三個都盯著她。不對,是五個,魯迪和諾爾瑪已經溜回東廂房門口,也在盯著她。
「且慢,」阿斯特麗德說道,「再等一分鐘。」
她摸了摸胸口,捧了捧下垂的胸部,又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你已經做完了,是不是?我知道肯定是,因為已經一點兒都不疼了!」她吸了一口氣,吐氣時發出難以置信的笑聲,「我可以呼吸了!珍妮,我可以呼吸了!」
珍妮·諾爾頓雙膝跪下,把手舉到頭兩邊,然後開始背誦主禱文,快得就像磁帶機快進一樣。另一個聲音加入了禱告,是諾爾瑪,她也跪了下來。
雅各布斯朝我投來一個迷惑不解的眼神,含義很好理解:看見了吧,傑米?什麼活兒都是我幹的,功勞卻全給了更高級別的人。
阿斯特麗德想要從輪椅上下來,但她無力的雙腿卻支撐不起她的身體。我在她正要跌倒前將她抓住,雙臂環抱著她。
「別急,親愛的,」我說,「你身子還太弱。」
我把她放回輪椅上,她瞪大眼睛看著我。氧氣罩已經纏成一團,掛在她脖子左邊,被人遺忘了。
「傑米?怎麼是你?你在這兒幹嗎?」
我看著雅各布斯。
「治療後短暫失憶是很正常的,」他說,「阿斯特麗德,你能告訴我現任總統是誰嗎?」
她看起來彷彿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但毫不猶豫地回答了出來。「奧巴馬,副總統是拜登。我真的好了嗎?會維持多久?」
「你已經好了,會維持很久的,但先別說這個,告訴我——」
「傑米?真的是你嗎?你怎麼頭髮都白了!」
「是的,」我說,「白了不少。聽查理說話。」
「我對你可著迷了,」她說,「雖然你彈得好,但是你跳舞很爛,除非是嗑藥之後。我們音樂會後在星島吃的飯,你點了……」她停下來舔了舔嘴唇:「傑米?」
「在呢。」
「我能呼吸了,我真的又能呼吸了!」她哭了出來。
雅各布斯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就像舞台上的催眠師一樣:「集中精神,阿斯特麗德。是誰帶你來這兒的?」
「珍……珍妮。」
「你昨晚吃了什麼?」
「灘,灘和沙拉。」
他在她游移不定的雙眼前面又打了個響指,使得她眨了眨眼,瑟縮了一下。她的皮膚彷彿就在我眼皮底下開始變得緊致飽滿,又驚奇又可怕。
「湯,湯和沙拉。」
「很好。牆上的門是怎麼回事兒?」
「門?我沒——」
「你說門上覆蓋常春籐,你說門的另一邊是一個破敗的城市。」
「我……不記得了。」
「你說她在等待,你說……」他凝視著她一無所知的臉,歎了口氣,「算了。親愛的,你需要休息。」
「我看也是,」阿斯特麗德說,「但我真的好想跳舞,為歡樂起舞。」
「會有機會給你跳的。」他拍了拍她的手。他拍的時候面帶微笑。但我覺得他因為她回憶不起門和城市的事兒而深深失望。我卻沒有。我不想知道當查理的「奧秘電流」流經她大腦最深處時她看到了什麼,我也不想知道她說的那扇隱蔽的門後面有誰在等,但恐怕我是知道的。
妖母。
在紙天空之上。
阿斯特麗德睡過了整個早上,又睡到下午。醒來之後狂喊餓。這讓雅各布斯很高興,他讓諾爾瑪·戈德斯通給「我們的病號」上一份烤芝士三明治和一塊刮掉糖霜的蛋糕,糖霜對她空蕩蕩的腸胃來說未免太過。雅各布斯、珍妮,還有我,看著她吃下整個三明治和半個蛋糕,然後放下叉子。
「剩下的我也想吃,」她說,「但我很飽了。」
「慢慢來。」珍妮說。她在腿上墊了一塊餐巾,一直在扯它。她並沒有長時間盯著阿斯特麗德,但一眼都不看雅各布斯。來找他本是她的主意,看到自己的好朋友突然好起來,她無疑很開心,但是很明顯她在東廂房看到的一切深深震撼了她。
「我想回家。」阿斯特麗德說。
「哦,親愛的,我不知道……」
「我感覺已經好了,真的。」阿斯特麗德滿懷歉意地看了雅各布斯一眼,「不是我不知感恩——我這輩子都會為你祈禱,但是我想待在自己家裡。除非你覺得……」
「不,不。」雅各布斯說。完事兒之後,我看他巴不得趕緊甩開她。「我想不出比自家的床更好的藥了,如果你盡快啟程,天黑不久就能到家。」
珍妮沒有進一步表示反對,只是繼續扯她的餐巾。但是在她低頭之前,我看見解脫的神情在她臉上一閃而過。她像阿斯特麗德一樣想走,不過原因卻不一樣。
阿斯特麗德臉色恢復只是她了不起的變化之一。她在輪椅上坐直身體;目光清澈,眼神集中。「我知道千恩萬謝都不夠,雅各布斯先生,而且我無以為報,但是如果你有任何需要,而我又能辦到,你只管開口便是。」
「確實有那麼幾件事,」他用右手扭曲的手指數著那些事,「吃飯、睡覺、運動來恢復力氣。你能做這些事嗎?」
「我會的,而且我以後再也不碰煙了。」
他揮揮手:「你不會再有抽煙的想法了。你說是不,傑米?」
「大概不會了。」我說。
「諾爾頓小姐?」
她身子扭了一下,彷彿有人擰她屁股。
「阿斯特麗德必須找一個物理治療師,或者你必須代替她物色一名。她越早拋開輪椅就越好。趁熱打鐵,你說是嗎?」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