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劉叔彎腰:「少爺肯送孫小姐回府,再好不過。」
司機已在我的命令下自行離去。我親自開車,藍芍坐在後座。一開始安安靜靜地坐著,到後來……似是想到什麼可笑的事,捂著臉笑個沒完。
我咬緊嘴唇,一言不發。突然覺得——她的樣子,簡直有些像有著可怕臉孔的瘋女人。
四、傷痕纍纍
半夜,我突然驚醒,風吹入窗欞,似乎有一個嘶啞女聲在遠處咿咿呀呀地唱。
我摸出枕下的左輪手槍,跳窗而出。
然而,奇怪的女聲很快止歇。只聽到風吹枝葉的沙沙聲響。
我只披著一身黑繭綢的大褂,踏著軟底鞋,像個幽靈一樣潛入花園深處。
走了沒多久,似乎聽到壓抑的女子哭聲。
我加快腳步,哭聲戛然而止。樹叢深處躥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我一個箭步上前攔住,那個嬌小玲瓏的身影險些撞在了我的懷裡。
她抬起頭,月光下滿臉的淚痕。
我失聲道:「芍兒,怎麼是你?」
她不說話,只是抱著肩膀蹲在地上,在風中顫抖。
她的肩膀上,一大片衣衫都被撕爛。青紫色的掐痕觸目驚心。
我蹲下,突然把她拉起。她尖聲大叫,整條袖子都被我捲起,露出手臂。
手臂上到處是傷,有青紫色的掐痕,也有被煙頭燙傷的痕跡。
她死死咬著嘴唇,頭偏向一邊,一言不發。
她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倔強與……淒苦。眼眶中飽含著淚水,卻拚命忍著不掉下來,她那個樣子,根本不是她現在的年齡應該有的。
我問她:「究竟是誰幹的?!」
她看我一眼又扭頭向另一邊,看樣子根本不準備回答我的問題。
我抓著她的肩膀把她扯到我面前,讓她的臉對著我,說出了:「有我在,你根本不用害怕。說出來是誰,我不會饒了他!」
她突然笑了,越笑越大聲。笑得眼淚都幾乎流出來,像是聽到了什麼世間最可笑的事。
她的笑聲引來了很多人。劉叔帶著眾下人奔至,向我賠笑:「孫小姐的病又犯了,一做噩夢就跑出來拚命地掐自己……」
我打出一記響亮的巴掌,沒有打在資歷甚老的劉叔臉上,打在了離得最近的一個男僕臉上。
我當場大怒:「孫小姐成了這個樣子,你們還想編這等拙劣的謊話來矇混過關!」
我沒能查下去,娘的說法竟然跟劉叔一模一樣。
娘還說,之所以沒有告訴我,是因為怕我知道了後疑神疑鬼。
「這麼大的家,一心一意過下去並不容易。」娘說著咳嗽了起來,看起來很勞心勞力。
我突然開口:「可不可以讓我看看爹?回家這麼久,還沒有在爹面前盡孝過……」
爹的臥房遮掩得嚴嚴實實。厚厚的簾幕遮擋著每一絲可能溜進來的風。
天氣已暖,卻仍然燒著炭火盆。我站了一小會兒,已是汗流浹背,幾乎喘不上氣來。
屋內有種奇異的香氣,爹不住地咳嗽,聽上去比娘嚴重得多。
我得到了爹的許可,走過了三重屏風,撩起一捲簾帳,看到臥在紅木床榻上的爹,瘦得一把骨頭,憔悴了很多,頭髮都禿掉了大半。
爹在吞雲吐霧,用一管精緻的煙槍吸著鴉片!
煙霧繚繞中,爹乾癟的臉是蠟黃的,翻著白眼看我,像看一個陌生人。
我倒退幾步,轉身奔出屋。
我在娘面前說:「爹怎麼會抽上鴉片?」
娘修剪著芍葯,淡淡道:「自從你走後,你爹就開始不顧別人的眼光逛窯子。還不是跟那幾個窯姐兒學得這一手!」
娘的大剪刀「卡嚓」一聲,剪斷了一大枝開得正艷的芍葯。
娘抬起眼皮,斜眼看我,眼白多於眼黑。
娘的眼神分明在說:「若不是你,你爹怎麼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我不禁打個寒戰,一步步後退,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從娘面前逃跑。
五、可怕的事實
女學堂上演《羅密歐與朱麗葉》。藍芍扮演美麗而柔弱的朱麗葉。在舞台上塗著厚厚的脂粉,在燈光的打照下和平日判若兩人,深情而憂傷地念唱著英文的經典台詞。
事實上,台上的朱麗葉根本不是藍芍,而是我找的一個和藍芍有幾分相似的女孩子,化了濃妝之後不會被台下的人看出。
外面響起掌聲與喝彩聲。我戴著帽子和眼鏡,打扮成教工的樣子,和藍芍同處一封閉的辦公室。
我當然知道從司機到家中大小傭人都成了娘的耳目。
藍芍沒有和我廢話,只是急切地對我說:「可以救那個毀了容的女人嗎?她其實是……」
破門而入的聲音,是劉叔帶著校警衝到我面前,喊著:「居然有人敢綁架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