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源博雅在吹笛。
  他順著二條大路往西前行——
  夜晚——而且是深夜。
  博雅沒有帶任何扈從,單獨一人悠哉走著。
  他在朱雀門前取出葉二,貼在唇上,已不知過了多久。
  空氣中充滿既非雨、又非霧的細微雨滴,四周彷彿發出淡銀色亮光。月亮掛在天空,月光射在比針尖還細微的水滴上,看上去像發出朦朧亮光。
  本來看不到月亮在哪裡,但上空有一處發出朦朧亮光,博雅才知曉月亮的位置。
  這天傍晚,連續下了約十天的雨終於歇止。
  看來梅雨期總算結束了。
  霧淡去後,出現極為清澈的夏天夜空,星子在夜空閃爍。或許,只有地面籠罩著細霧,而夏日星子其實就在細霧上頭閃動著。
  博雅宛如追著漸漸西傾的朦朧月亮般,專心一意邊吹笛邊往西前行。
  飽含水分的潮濕袖子比之前沉重,但還未到濕淋淋的程度。
  每逢博雅的笛聲響起,一粒粒細微水滴都像映著月光之外的亮光,看上去閃閃發光。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來到廣隆寺(注1)山門前。
  博雅在山門前止步,單獨一人吹笛,直至黎明。
  二
  天已放晴,明月當空。
  梅雨在昨晚便結束,吹拂庭院草叢的風,出乎意料地乾燥。三三兩兩的螢火蟲在黑暗中翩翩飛舞。
  安倍晴明和博雅坐在窄廊(注2),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
  酒杯若空了,一旁的蜜蟲就伸出白皙手指,舉起瓶子往空酒杯注酒。
  「話說回來,昨晚真的很舒服……」博雅說。
  「什麼意思?」
  晴明將背靠在柱子上,正舉起酒杯送至口中,聽博雅如此說,酒杯停在唇邊,開口問。
  「一直下個不停的雨,到昨天傍晚不是停了嗎?」
  「停了。」
  「結果,到了夜晚,烏雲散開,月亮現身……」
  「嗯。」
  「那月亮很像剛出生的粉嫩嬰兒……」
  「後來呢?」
  「月亮實在太美,我就帶著笛子出門了。」
  「是嗎……」
  「出門後,卻又升起薄霧,蒙住了月亮,但還不至於難行,所以我就邊吹笛邊隨意走著。」
  「隨意走著?莫非,你一直走到廣隆寺山門……」
  「是啊,晴明,你怎麼知道這事?」
  「我聽到風聲。」
  「風聲?什麼風聲?」
  「聽說兼家大人挨了女人罵。」
  「我沒聽說這件事。怎麼回事?兼家大人挨女人罵,和我吹笛到底有什
  麼關係?」
  「別急,別急,我從頭慢慢說給你聽……」
  晴明說畢,一口喝乾杯內的酒,擱下空酒杯。
  「事情是這樣的。」
  晴明開始述說。
  「西京有位女性是兼家大人往訪(注3)的對象……」
  「嗯。」
  「昨晚,兼家大人照舊出門前往女人住處。事前,雙方已交換和歌聯絡過了,兼家大人也在信中通知對方大約會在什麼時刻抵達。之後,兼家大人興致勃勃地出門……」
  「然後呢?」
  「聽說,他在途中,就在女人住處附近,突然聽到笛聲……」
  據說,當時兼家命扈從停車,聆聽了好一陣子笛聲。
《陰陽師第十四卷:醍醐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