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小曼鬆開手,大口地喘著氣,她感到窒息。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的腳丫毫無徵兆地破皮、流血,看著自己兒子中魔一樣地親著另外一個孩子,那是自己最好朋友的親生骨肉。小曼不知道心中是痛是傷還是什麼複雜的情感,她只是看到自己兒子突然渾身打了一個冷戰,創口停止了流血,兩隻小腳丫終於恢復了原來的肉色。
  此時的丟丟依然老實地躺著,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蟲蟲在他的臉上咬出了血痕,可是他絲毫沒感到疼。
  小曼的雙腿幾乎癱軟,她憐惜地撫摸著丟丟的頭髮,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這個可憐孩子的臉上。沒過幾秒鐘,小曼聽到了屋外的響動,一瞬間,她的表情幻化成冷酷,死一般的冷酷。這個女人快速走向床邊,抱起自己的兒子蟲蟲,將他的衣服剝光,她仔細而迅速地來回翻轉檢查一遍,看到蟲蟲渾身上下的皮膚白皙而稚嫩,只有腳上還掛著一點兒黑色的血污。於是,她馬上打開早已準備好的行李箱,將蟲蟲放進去,又胡亂放上幾件衣服。
  她的身邊,小床上,最好朋友的孩子正瞪著眼睛麻木地看著她,但她不敢再看一眼,只是拿起那支帶血的髮簪,隨意盤了一下頭髮,咬著牙關上行李箱,拖出小房間。面對著最好的朋友,撒著早已編好的謊言,她的兒子就蜷縮在自己的腳邊,同樣睜著眼睛,看著徹頭徹尾的一片黑暗。
  小曼不敢久留,她已經抑制不住自己抽動的臉與滾燙的熱淚,她不顧一切地走出去,關上門,帶著親生的兒子逃離這個牆壁上到處是門板的魔窟。
  九
  我跟老公絕望地站在如此陌生的客廳裡,我們的手機、錢包都被該死的小曼早早藏進了她兒子的小屋。
  我拿起客廳的固定電話,發現電話壓根兒無法撥出,連110、120也不行。這個賤女人編了一堆謊言來欺騙我們,到底為了什麼?
  老公挨個屋、挨個抽屜地尋找一切可能使用的工具,一無所獲。換句話說,這個所謂的家,除了桌子上擺的一些什麼花裡胡哨的擺設,除了幾個鍋碗瓢盆,什麼都沒有。小曼告訴我們,她這兩個月太忙,幾乎沒怎麼收拾,只是簡單地住下而已,原來是她早就想離開。
  我趴在小屋的門邊,哭個不停。
  老公像瘋子一般衝進客廳,將牆上掛著的一塊塊門板大卸八塊。
  屋子裡發出匡匡的巨響,門板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跑過去大叫著制止他,告訴他這麼做,除了製造出噪聲毫無用處,卻馬上跟他一起,愣在客廳裡。
  我們沒有想到,客廳的牆上居然還有一扇門——一扇同樣古舊的門——沒有把手,沒有鎖,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吱嘎——」
  一聲早該聽到的響聲。
  門朝牆裡打開,黑洞洞的,只有微弱的光。
  牆的裡面,站著一個老太太。
  「咳咳……」
  她輕輕咳了兩聲,顫巍巍地從牆裡走出來,上身穿著藍布褂子,下身是黑褲子,一雙很舊的布鞋。
  「鬧夠了?」她的第一個問題,就把我們問傻了。
  「每個親生父母都不容易,不是嗎?」老太太白了我們一眼。
  「快開開門,快開開門,求求你了……嗚嗚……」我哽咽著懇求她。
  「孩子沒事的。」老太太猶豫了片刻,還是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慢慢地走到小屋的門口,將門打開。
  我急忙衝進去,看到兒子丟丟躺在小床上,床尾處多了一攤黑色的血污。我用力地將丟丟拖離小床,抱在懷中。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哇哇地哭起來。我檢查著他的身體,上上下下,仔仔細細,除了小臉上的咬痕,再沒什麼特別。
  「乖兒子,乖兒子,媽媽再不把你丟下了。」我緊緊抱著他,不停地重複著。
  「呵呵。」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祝你們在這裡住得開心。」
  「住這裡?」老公迷茫地說,「這壓根兒不是我們的家,我們怎麼可能住這個鬼地方。」
  「哦?看來小曼的故事只講了很少一部分啊,」老太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難道沒發現,你們的兒子有什麼異常?」
  這句話驚出了我們一身的冷汗,我趕緊翻看懷中的兒子。他一直在哭,怎麼都哄不好,我驚愕地看到,他的整條舌頭已經變成了黑色。
  「把孩子放在小床上吧,」老太太依然笑瞇瞇地歎了一下,「呵呵,不住在這裡,你們的孩子活不了幾天……」
  十
  年輕人,我給你們講完這個故事吧。
  那是十幾年前了,這個小區才剛剛蓋好,周圍還沒有規劃,一片荒蕪,沒有幾個人願意來住的。
  我女兒女婿賺錢不多,又想住得寬敞,就買了這裡的房子,一樓,一下子買了兩套,把我接來一起住,順道幫他們看孩子。
  我的小外孫很可愛,雖然才三歲,已經像個小大人一般。
  那是很簡單的一天吧。
  大白天的,女兒女婿都上班,只有我看著孩子。正好是夏天最熱的時候,家裡還沒裝空調,吃過午飯,我拿了一把躺椅躺在門口乘涼,讓小外孫自己到處跑。忘記了從哪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中年女人,推著小車,車子裡也放著個小孩,看上去跟我小外孫差不多大。
  小外孫很熱情地過去招呼人家,那中年女人看著也很慈眉善目,她在我旁邊坐下,我們邊看著兩個小孩玩邊閒聊。我說我就住在一樓,她說她也剛搬來不久。我那時候只奇怪,這麼大熱的天,怎麼小孩還要穿那麼多,不怕起痱子嗎?
  然後不知怎麼地,意識就開始模糊,我只隱約記得,那個中年女人抱起她的小孩,小孩子的一條腿露了出來,腿上黑乎乎的一塊一塊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自己歪斜地躺在躺椅上,小外孫不知去向。儘管頭很暈,可我依然咬著牙站起來,我以為自己最疼愛的小外孫被人擄走了。
  還好,沒有,呵呵,只剩這一點值得高興了。
  我的小外孫直挺挺地躺在花壇邊上,哭得很厲害。
  和你們一樣,我發現,他的舌頭變成了黑色。嚇傻了的我趕緊給女兒女婿打電話,可是他們回來無濟於事,只剩下哭跟著急。小外孫看起來一切正常,只是舌頭變黑了而已。我們帶著他去醫院,卻什麼病都沒檢查出來。大夫說要留下住院,小外孫非常害怕醫院的環境,又哭又鬧,我們只好先回家看看。
  那天晚上,小外孫開始瑟瑟發抖,黑色的舌頭不停地伸出來。我女兒以為他是中毒發作,情急之下,用嘴咬破了小外孫的舌頭,努力吸出了些許血液,鮮紅的血液,僅此而已。
  正當我們焦急的時候,屋門被敲響,開門才發現,是下午那個該死的中年女人,她受不了良心的譴責來看我們。
  她說,在這些樓還沒蓋起來之前,她原本是住在這裡的村民,偌大的一片土地,不光有她們的村子,還有村子的墳地,幾百年的屍骨都葬在這裡。自從拆遷轟轟烈烈地開始後,她們村子裡前後有幾個孩子染上了一種怪病,叫作嬰毒。
  有個傳說,說三四歲的孩子能看見很多大人看不見的東西。
  這個說法是真的。
  每個小孩子身上都有一種毒,叫嬰毒,看不見摸不著,散發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裡。平日裡,這種嬰毒靜靜地潛伏著,毫無反應;可每當孩子發起高燒,就會激發嬰毒,藉著孩子的高燒,小孩體內特有的嫩肉會散發出陣陣肉香。我們可能聞不到,但是很多髒東西可以從幾千里之外被吸引過來,圍在小孩的身邊,吞噬他細嫩的皮肉。每吃掉一點兒,身體就黑掉一塊,從小腳丫開始,一點點地朝上,等到整個兒孩子變黑,就再也無法救活了。
  那個中年女人說,能治療嬰毒的唯一辦法,就是將嬰毒傳染給另一個孩子。
《驚魂六計:一人一個詭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