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直至這麼一天,姐姐如常地來,如常地坐到我身邊,唉聲歎氣。
  「阿弟呀!你即使不應一聲,好歹也張開眼睛望一下阿姐呵!」我如常地沒理會她。
  「阿弟呀!這樣子下去,怎得了呀!」我任由她自言自語、自泣自怨。
  「阿弟,你的心情阿姐豈有不明白之理?你又不肯吃、不肯說話、不肯睜眼,你如此折磨自己值得嗎?」
  「是呀!如果就這麼死了,死得太冤枉了!」啊!是李佩芬的聲音。
  「佩芬,你要幫我救救我阿弟呀!」
  「根本上是他自己都放棄了,他存心不想活了,我也無能為力呀,沒想到如今真相大白,他卻弄到這個田地……」
  至此,我心裡一慟。
  「佩芬,你說什麼真相大白?」
  「事情是這樣的,從我姐姐出了事去世後,雖說她死得也算離奇了,但硬說她是給沈安婷索命而去的,我可真的是半信半疑,也沒去追究。直至你阿弟那位……那位卓子雄先生也出了事,也死了,我這才下定決心,要查個水落石出。我偏就是不信一個鬼能有多大威力,弄死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俗語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可見如果人鬼相鬥,人未必會敗陣下來呀!」
  「哎呀!佩芬,你別扯遠了,我心急要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去過那家曾經停放沈安婷棺木的殯儀館,向那裡的每個工作人員查問,想瞭解一下有關沈安婷的屍體準備連夜運回鄉間的經過,聽說那晚十分駭人……」
  「是呀是呀,我阿弟翌日去到殯儀館,聽那裡一位老雜工說,沈安婷分明死不瞑目。她的屍體重得像座鐵山,勞動七八個大漢都抬不動。更恐怖的是,她手裡握著那串我阿弟屋子的鑰匙在叮叮噹噹作響,眼睛還張凸著,舌頭斜斜地吐出唇邊,她的肚子也像更脹了……」
  「那老雜工還跟你阿弟說,屍體本來是抬不動的,後來眾人建議沈安婷的老爸靠攏著自己女兒的屍體也平躺下來,連老頭子一併抬進棺木裡,這樣才能順利地將沈安婷的屍體擺進棺木內,是不是?」
  「對呀,那老雜工還說,那沈安婷實在是猛鬼,車子載著她的屍體,明明是在平坦的路上行駛,就好像在行山路,一路顛簸,車子還未開至路口,引擎就熄了火,後來只好又叫姓沈的老頭子趴在棺材上面,車子才能順利地開動……」
  「唉!怪只怪你阿弟,當日輕信那老雜工的話,不然,又何至於搞到今日生不生、死不死的田地?」
  「佩芬,你說什麼?」
  「我查得一清二楚,那老雜工是收了沈安婷老爸的錢,故意編造一番鬼話來嚇唬你阿弟的。」
  「此事當真?」
  「是真是假,你不妨去殯儀館打聽一下,便全然明白。」
  「那個姓沈的老頭子為什麼要如此坑害?他到底安著什麼心腸?」
  「分明是氣你阿弟不肯替死去的沈安婷梳頭折梳,娶她靈牌回家。」
  「我阿弟不娶鬼妻,是道理,肯幫他們兩個老傢伙辦理領屍手續,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還有更絕的哩,那姓沈的老頭子,後來在女兒下葬那天,不是打了個長途電話來給你阿弟嗎?說什麼他女兒的靈柩抬到山墳,半路上棺木給摔了下來,棺蓋都飛掉了,棺木裡並不見沈安婷的屍體!」
  「啊,對呀!結果我阿弟聽了這長途電話,愈發嚇得魂飛魄散,直以為沈安婷的鬼魂摸回香港找他算賬了!」
  「那姓沈的老頭子實在太過分了,所以當我找上他家去和他理論時,他哼都不敢哼一聲,給我罵得狗血淋頭,後來還假好心地問我需不需要他們兩個老傢伙隨我來香港一趟,給你阿弟揭露真相……」
  「這兩個老傢伙,別讓我瞧見了,不活活掐死他們,我都不甘心!」
  「唉!如今真相大白又有何用?你阿弟他也聽不進耳的了。」
  「阿弟!阿弟!」姐姐幾乎整個人撲到我身上哭泣,她身心的溫暖覆在我上面,像一床軟柔的絨被。我悠然地出了汗,不覺地睜開了雙眼,但感眼皮一陣刺痛,是有熱淚。
  「阿姐!」我虛弱地喊了一聲。
  「阿弟!」姐姐猶在哭著,難掩喜色,「你都聽見了?」
  我點點頭,轉過臉去,朝李佩芬道:「那潔兒的死又怎麼解釋了?」
  李佩芬斬釘截鐵地一句:「那純粹是意外!」繼續道,「潔兒的死亡報告書我也查看過了,她是給自己的潔癖害死的,全然不關沈安婷的事,她是吸入太多藥性過烈的除蟻粉而致命。你和她相處過,也該明白她不只是怕髒那麼簡單,她愛清潔的程度,不是尋常人可以忍受的!」
  至此,我終於嘗到重見一道曙光的滋味。
  我再問:「那佩菁你姐姐的死……」
  李佩芬神情一黯,但很快又恢復鎮定、冷靜之態。但聽她聲音鏘鏘地道:「我姐姐的死,更不關沈安婷的事,是她自己福薄短壽,怨不得天、怨不得人。」
  我不解:「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佩芬不答反問:「我姐姐在臨死前的幾天,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忽然間會見不到人,又曾經說過,三更半夜見到滿街是人,對不對?」
  我點頭。
  「我姐姐的陽數將盡,才會產生這種現象,所謂陽氣漸衰,陰氣漸長,所以她就會時時看到些幻象。她和你一同出席婚宴那晚,已經是快要死之時,所以陰氣至盛,全靠你領著她。拉著她的手,給她傳過一點兒陽氣,否則,只怕她早已無法再走出酒家大門了。」說罷,李佩芬深深歎息。
  我不是沒疑惑地道:「但你姐姐明明說過,車禍之所以發生,是因為她眼見有位大肚婆從路旁閃出要被撞倒了,才驚慌地搶著扭轉我的方向盤,那大肚婆就是沈安婷的鬼魂,你姐姐臨終前,在我拿去給她看的沈安婷的遺照中認出來的……」
  李佩芬脫口而出:「我姐姐那時候陰氣全盛,一個快死的人,見到鬼魂有什麼稀奇?只是讓她瞧見沈安婷,純屬巧合而已!」
  「是真的不關沈安婷的事?」
  「當然不關!」
  「那卓子雄……」
  「卓子雄也活該倒霉,他的影子不慎給蓋進棺木裡頭。我聽一些老一輩的人說過,碰上這種情形,就只能歸咎他運氣衰,即使開了棺,把他的影子給放出來,讓他影子回到他軀體去,以後活著,也和白癡無異。唉,一個人吃多少穿多少是注定的。」
  「是這樣的嗎?」
  「是。」
  至此,一切陰霾,豁然而消,我對人生,再度萌發新盼望。
  十二
《驚魂六計:一人一個詭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