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不多時,方剛的手機響了,他直接遞給我,看來已經知道是誰打來的。果然,女同學在電話裡急切地問:「田七,照片我收到了,你還真是在泰國啊!這條佛牌我要了,錢你先替我墊上,回瀋陽我就給你,行嗎?」
  我當然說行,老同學怎麼也不會放我鴿子,就同意了。我是個典型的月光族,來泰國只帶了兩千多塊錢,已經是我的全部家當。當下我把錢交給方剛,方剛說:「不夠,要兩千一百塊錢人民幣。」
  「剛才不是說兩千元整嗎?」我很奇怪。
  方剛把眼一瞪:「發國際彩信不要錢嗎,接國際長途不要錢嗎?」我張大了嘴,徹底石化,原來這也要收費,真是雁過拔毛。我極不情願地摸出一百元鈔票遞給他,把佛牌收好。臨走時,方剛拍了拍我的肩膀:「謝謝你,老弟,你人品不錯,今後可以跟我多多合作。正牌兩千到五千人民幣,陰牌五千到一萬五不等,正廟古曼童五千到兩萬,入靈的古曼童一萬到三萬,小鬼三萬起。讓顧客先提要求,你再轉發給我,我過後會把具體報價和明細告訴你。」我也聽不太懂,只跟著瞎點頭。
  方剛一眼看出我是個外行,就簡單地對我科普,說由正規寺廟僧人或正派法師(泰國稱為白衣阿贊)製作並加持(大陸佛教叫開光)過的佛牌就是正牌,而那些野路子法師(俗稱黑衣阿贊)用邪門材料造出來的叫陰牌,但效果好得多。小孩模樣的供奉品叫古曼童,入靈就是裡面有鬼魂的,效果強勁。小鬼就是把嬰兒屍體製成乾屍,效果更霸道。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連忙掏出手機,把這些知識都保存在短信草稿箱裡。
  臨分別的時候,方剛又告訴我,以後我朋友要是有這方面的需要,或者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鬼鬼神神的事,都可以隨時打電話給他。我忽然想起表哥家裡那個小乾屍的事,就問他是什麼東西。
  方剛眼神很複雜,說:「那叫養小鬼,是用未出世胎兒的屍體,由阿贊師父以黑法製成的供奉品,效果很霸道的。怎麼,吳老闆家裡居然還養著小鬼?我怎麼不知道,怪不得他生意那麼好!」我心想說漏了,連忙找話題岔開。
  分別後,我心想方剛這人看起來挺凶,其實也還算客氣,還知道跟我道謝。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當時為什麼要謝我。
  回國後,我馬上聯繫和那名女同學碰面,她看到這條佛牌時特別高興,立刻點了三十張百元大鈔給我,將佛牌當場戴在脖子上,最後還請我吃了一頓飯。
  就這樣,我賺到了賣佛牌的第一筆錢,九百塊人民幣,那可是我當時在瀋陽打工的一個月工資。按理說,故事應該到此為止了,可萬沒想到,日後我居然和方剛成了生意夥伴,開始步入佛牌這個特殊行業,成為眾多牌商中的一員,我的詭異經歷也從此開始。
  過了半個多月,那名姓呂的女同學又開始張羅同學聚餐,我們都很奇怪,這才不到半個月,同學聚會這麼頻繁幹什麼?但還是去了。
  席間,小呂興奮地給我們講,幾天前她報團去雲南旅遊,在大巴車上半路忽然肚子疼,怎麼也忍不了,導遊無奈只好把她放在路邊的一家客棧,大巴車繼續前進。結果第二天才知道,那輛大巴因剎車失靈從山坡滑下去了,雖然坡並不太高,但也死了兩個人,十多人重傷,只有她神奇地逃過一劫,這事最後還上了雲南當地的好幾家電視台新聞。
  這可是爆炸新聞,不管小呂的遭遇是否跟佛牌有關,但事情太巧,所有人都相信是佛牌起了效果,在暗中保佑她。從那以後,同學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瞬間覺得我是個厲害人物。
  兩天後,表哥從泰國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再去泰國。表哥在泰國沒有一個國內的親人,所以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聊天中我把從方剛手裡弄佛牌賣給女同學,隨後她旅遊時撿了一條命的事說了。
  「這不奇怪,佛牌就是這樣。」表哥忽然又說,「對了,我有個朋友姓李,是中石油管道局派到泰國出勞務的工人,就在羅勇工作。前幾天我看到他愁眉苦臉的,就問怎麼了。他說他兒子最近有點異常,又沒生病,我懷疑是不是得了邪病。我生意太忙,要不你再來趟泰國,去老李家瞭解瞭解情況,要真是他兒子衝撞了什麼鬼神,你就找方剛看有沒有解決辦法,也從中賺點兒辛苦費。你來泰國的機票我給你報銷,順便多待幾天,陪表哥解解悶,你也算旅遊了。」
  我很高興,有這好事還不去?就答應了。當天下午就訂了機票,次日出發飛去曼谷。
第3章 小兒子
  從曼谷乘大巴到了羅勇市的表哥家,表哥特別高興,其實也才分別不到一個月,可見表哥思親之情有多盛。
  吃飯的時候,我問表哥:「你那個朋友老李有沒有帶兒子去醫院看看,總不能生病就是因為撞邪了吧?」
  表哥說:「當然去過醫院,可怎麼看也查不出病因。」
  我問:「到底是什麼樣的異常?」
  表哥說:「聽老李說,他兒子是突然從某一天開始行為異常,特別的怪異,可之前那孩子很正常,從沒有自閉症和精神方面的問題。我和老李私交不錯,你就跑一趟看看吧。明天晚上他來我家,然後你開我的車去他家。反正也不遠,他們家也在羅勇,開車二十分鐘就到。」我同意了。
  次日晚上,飯早就做好,可老李遲遲沒來。我問是不是他給忘了,正說著,老李到了,一進門就笑著和我握手:「您就是吳老闆的表弟田七先生吧?幸會幸會。真不好意思,又是孩子的事,耽誤了半個多小時,讓您久等了,真不是故意的。」我連忙說沒事。
  表哥問:「你兒子的病又發作了?」
  老李說:「是啊,唉!」這個李老從衣著打扮來看,就知道是個家庭條件很普通的人。在表哥家吃過晚飯,因為我的手機沒有國際漫遊,而表哥有兩部手機,他就把其中一部交給我暫用,用來緊急聯繫。就這樣,我開著表哥的車,載著老李來到羅勇市西北他的家。
  這附近都是貧民住宅區,公寓又舊又破,樓下有水泥的蓄水池,一些年輕男女站在池邊洗澡,男的只穿內褲,女的也只在身上圍一條沙龍。
  透過玻璃窗,看到這些洗澡的人,我感到很驚訝:「這些男人和女人居然在一塊洗澡,我的天。」
  老李苦笑:「有什麼奇怪的,窮人沒錢,家裡沒有淋浴,就只好這麼洗了。」
  「原來還有家裡沒淋浴的窮人……」我不由得感歎。
  在一間舊公寓前停下車,上到五樓到了老李家,屋裡很簡陋,散發出濃濃的中藥味,飯桌上擺了兩盤剩菜。從臥室裡隱約傳出低悶的聲音,好像有人被捂著嘴說話似的。一個中年女人從裡屋走出來,滿頭都是汗,臉上除了眼淚,還糊著一大塊膏藥,連眼睛都是青腫的,看來中藥味就是這麼散出來的。看到我們進來,她連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下意識將臉側過去,不讓人看到傷疤。
  「田先生,這是我老婆。吳老闆的表弟田先生來了,快倒水!」老李對老婆說,他老婆連忙倒水擦桌子。
  老李不好意思地說:「在國外出勞務,為了多攢點錢,就租了最便宜的公寓,您別見笑。」我連忙表示沒什麼,隨後直接切入正題,問老李家的孩子是個什麼情況,現在人在哪裡?老李一指裡屋:「在臥室裡,已經綁起來了。」
  我很驚訝:「為什麼要綁起來?」
  老李直搖頭,也不回答。我走到臥室打開門,床上綁著一個大概只有六七歲的小男孩,被布條捆得像粽子,嘴也給堵上了。看到有人進來,小男孩滾來滾去,發出嗚嗚的聲音,眼淚鼻涕直流,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們,顯得很可憐。
  看到此景,我衝上去就要解開,老李連忙上來阻攔,我很憤怒:「你這是違法懂嗎?身為父母,在虐待兒童嗎?變態!」
  老李大聲說:「你不瞭解清楚原因,千萬不能放開他,否則大家都要倒霉!」
  我說:「怎麼可能?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還能打死人?」
  李妻站在房門口,嗚嗚地捂著嘴哭起來。老李說:「我老婆臉上的傷,就是他用錘子砸出來的。」
  我大驚,老李把門帶上又鎖好,三個人坐在桌旁,老李不住地歎氣:「我兒子叫小勇,這孩子從小就很乖,可從一個多月前開始,他突然開始不正常。先是晚上說夢話,內容很奇怪,都是一些『為什麼偏偏是今天』『你撞我,我也要撞你』之類的話,不明白什麼意思。再過幾天,小勇就開始夢遊,有時候早上起來,看到他站在床前,睜著眼睛看著我們夫妻倆,你一叫他,他還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妻邊抹眼淚,邊接過話頭:「這還不算,以後就越來越嚴重。有時吃著飯,小勇會忽然學大人的聲音說話,還是女人的,會冒出一句什麼『你看我漂亮嗎,親愛的』,『今晚我就是你的人了』這些沒頭沒腦的話來。我們越來越覺得奇怪,就問你到底在說什麼,可他又正常了,繼續吃飯,還奇怪為什麼我們要問他這些話,說自己什麼也沒說過啊。」
  聽了這些講述,我忍不住問:「這孩子會不會是故意裝出來的?男孩很淘氣的嘛!」
  老李搖了搖頭:「就算是淘氣,你覺得一個不滿七週歲的小男孩會說出這樣的話?」
  「什麼話?」我問。
  老李道:「他那天晚上說了『我家裡很窮,嫁妝也不多,你父母肯定會看不起我,要是那樣的話,我們就搬到碧武裡好嗎?』這樣的話。碧武裡是泰國南部的一個省,我兒子還小,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地方,我們也沒去過,他又怎麼能夠說出這麼複雜的地名呢?」
  確實,這是個很奇怪的現象。我想了想:「我沒猜錯的話,然後就是越來越嚴重,從自言自語到夢遊,再發展到摔東西、發怒甚至打人吧?」
  李妻:「是啊,那天晚上我們睡得好好的,這孩子突然拿錘子就砸我的臉,還大叫『你撞死我,我就砸死你』的話,反覆說個不停。幸好他才七歲,力氣不大,但也把我的顴骨給砸裂了。本來我們家就沒錢,現在光我自己和給這孩子看病的醫療費就花了不少……」李妻又低聲哭起來,我也很同情,一個勁地勸她。
  我想了想,問老李:「你兒子開始有異常之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老李說:「這個問題也有人問過,真的沒有,我們夫妻倆想了很久,小勇性格比較內向,從不惹事,在外面和小朋友玩,就算被欺負了也不敢出聲。我們家也沒發生過任何異常。」我說你最好還是仔細回憶一下,事出有因,無論誰撞邪都是有原因的,不可能無緣無故。也許在你們眼中只是普通的小事,但很可能就是禍根,肯定有什麼事被你們忽略了。
  老李和妻子互相看了看,仍然搖搖頭。說實話,李家這麼窮,就算有事也拿不出什麼錢,這筆生意恐怕沒什麼賺頭,我已經不想再管。但畢竟老李是表哥的朋友,於是我給方剛打去電話。
《我在泰國賣佛牌的那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