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小白握著那只被司空露拍打的手,無奈的聳聳肩,看向秦沐的方向,隱隱泛著擔憂,不過她是不會多說什麼的,這個狀態的秦沐只能讓他自己想清楚。
小白和司空露一離開,秦沐便睜開了眼睛。
握著手中的舍利子,秦沐腦袋一陣泛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醒來,或者低燒發作的原有症狀,一種非常疲勞的感覺襲上心頭,隨手將那幾顆舍利子放在枕頭下面,沉沉的睡去。
腦中一直是昏昏沉沉,周圍一片黑暗,秦沐突然看見不遠處好像有一抹亮光,身體變得越來越輕,秦沐衝著那有光亮的地方跑去,原本身上的酸痛和無力感彷彿都已經消失,身體輕盈到不可思議,每在地上輕點一下都能漂浮很遠的一段距離,那種感覺說不清的舒服愜意,就好像躺在母親的搖籃一般。
前方的亮光越來越大,秦沐知道,這是一個夢境,只是這卻不是他的夢境,因為自從重華離去後,他就很少做夢,生活沒有了起伏,也就沒有了那麼多的想法。在重華離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秦沐的夢境中,都是一片緩緩流淌著的灰色,如同冥界一成不變的冥河。
亮光越來越大,最終籠罩著秦沐的周圍,太陽從不是很濃密的樹林中肆意淌下,周圍泛著微微的螢光,這樣的螢光若是出現在夢境中,說明這段夢境,屬於真實的、現實的東西,因為它代表的是主人的回憶,而且是封存很久的記憶。
可這是誰的夢境?竟然是這樣溫暖?
秦沐此時還穿著醫院的病號服,光著兩隻腳,塔在柔軟的泥土中,周圍的樹林並不是很濃密,只有寥寥幾排,透過這稀疏的樹林,不遠處好像有個小孩從樹林前經過,再往前,是一條看上去不是很深的河。
秦沐站在樹林邊上,看著小孩子匆匆而過,他梳著古時候才會梳著的總角,穿著粗布制的,帶著補丁、看不出顏色的衣服,背上背著個灰色的帶著補丁的包袱,走路目不斜視,一蹦一跳,乾淨的臉上有著只有孩童才有的單純。
秦沐在他那稚嫩的小臉上試圖尋找熟悉的痕跡,然而腦中閃過了幾十個人臉,皆沒有對得上號的,這孩子明顯就是那夢境的主人,為何,自己會穿越到這樣一個夢境來呢?而且還是一個古代人的記憶。
第78章 夢境
秦沐好奇的跟在那小孩身後,因為這是一個人的記憶,所以秦沐的存在近乎透明,這裡任何人,都不會發現秦沐的存在,包括這夢境的主人。
小孩子很是雀躍的向前走去,大概是走到一半的時候不再動了,站在河邊溜躂了幾圈,顯得十分焦灼的樣子,四處喊人又得不到回應。
秦沐只是遠遠的墜著,並沒有靠近,此時見那小孩一臉焦急的樣子甚為有趣,這小屁孩兒能有什麼事情,讓他急成這樣?
秦沐走了過去,只見那看起來不深的河水裡,漂浮著一個身著輕紗的女人,那女人一襲青色輕紗,輕紗內竟然什麼都沒有,因為打濕了貼在那女人胸前,隱隱約約彷彿還能看見胸前那兩點嫣紅。
「姐姐——姐姐——你不要站在水裡呀!姐姐——」孩童著急的在岸邊喊著,邁著小短腿兒著急的在岸邊跑過來跑過去,他甚至跑進了河裡,只是他那小短腿,剛一進去,就已經沒入了膝蓋。
「姐姐——你站著不要動,小文救你。」小屁孩強忍著對水的畏懼,一點點的走向了那個站在河中心的女人,那女人一直低著頭,頭髮垂下來遮住了面容,秦沐也看不真切,究竟是怎麼個樣子。
在那小孩快要靠近那女人的時候,此時的河水已經沒入他的胸前,連秦沐都為了他著急,在岸邊轉來轉去,在小孩的意識中,秦沐屬於那種並不存在的東西,這裡是他的夢境,他就是這夢境裡的神,他說誰存在就存在,不存在的,永遠不存在。
秦沐走過去,徒勞打抱起河水中心的那個小孩,他的手生生的穿過那小孩的身體,無濟於事,苦笑一聲,明明早就想到了的。
只是無意間瞟了一眼,那旁邊一直靜立著的女人,此時女人微微昂起了頭,漆黑如墨的頭髮下面,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文秀。
記憶中的某張臉,終於與那小孩吻合,這不就是司空文征的縮小版麼?只是梳著那樣的總角髮髻,有些認不出來罷了。
聯想到文秀曾經說過,因為愛司空文征,才會捨棄了修為跟他在一起,也就是說,很早之前,文秀只是一個鬼物。
想到這裡,秦沐倏然一驚,再看向那小孩之時,明明水位已經沒入胸口,卻還執拗的抓著文秀的衣襟不放,純真的小臉上沒有一絲雜質,眼睛清澈見底。
文秀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伸手摸向孩子的額頭,卻被這樣純淨的目光看得有些猶豫。
河底彷彿某種東西發出難聽的尖嘯聲,秦沐一愣,想起在湖心小島遇見的紫色孩子來,還真讓秦沐給猜對了,文秀先前和那紫色巨嬰是一體的,屬於鬼嗜的變體。
聽著這樣的聲音,文秀目光一派決絕,彷彿是下了某種決心,手臂搭上小孩的肩膀,只是那一瞬,河水湧動,文秀的背後升起了血盆大口,小孩只是看了一眼,便身如抖篩。
「姐姐,快跑!」小孩咬著牙,強忍著恐懼說道,明明自己都那麼害怕了,還拖著個人跑,在這樣的河水裡,怎麼可能跑得脫。
秦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見著小孩被血盆大口吞入其中,和紫色巨嬰戰鬥過,知道那巨嬰就是不咀嚼,其舌頭內都有腐蝕性的東西,這樣的東西那小孩若是沾染上了一點,都可能命喪黃泉。
然而秦沐所擔心的,最終沒有發生,在最後關頭,女子猛然將那小孩推出水面,自己帶著下面的東西,沉入了河底。
只留孩子茫然的神情,在河上哇哇啼哭。
週遭畫面一陣扭曲,並且泛著強烈的白光,在這樣強烈的光芒下,秦沐不得不閉上雙眼,再度睜開時,發現依舊是那條小河,那個孩子長大了些許,正趴在地上對著那片河流說話。
「姐姐,今天夫子誇我了呢。」
「姐姐,你好漂亮,為什麼不從這裡離開呢?」
「姐姐,這是娘親做的饅頭,可好吃呢,你嘗嘗可好。」
「……」
秦沐站在男孩的身邊,最開始的時候,文秀只是如同第一次一般靜立在水中,後來便慢慢靠近,同男孩嬉戲玩耍,而男孩,每天的來來往往,上學前或者放學後,都要在這條河邊,同文秀戲耍一番。
有許多次,文秀都有機會出手吃掉這個孩子,可每每到最後,卻看著孩子的純淨的面容,不肯下手。
而每當他走後,文秀總是靜立於水面,久久的望著孩子離去的方向,眼神從最開始的不解,到最後的依依不捨。
從男孩最開始稚嫩的面容,漸漸長大,成為一個帶著羞澀笑容的少年,秦沐站在路邊,猶如那些沉默的樹,默默的看著孩子的成長,唯一不變的,是他一如既往的身影。
別說那文秀了,就是秦沐,都感動。
就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男孩從最開始的稚童,長成了翩翩少年,那日,他穿著新衣,背著新做的書包——是用竹子拼湊起來的,言笑晏晏的來到河邊,告訴那個從小陪他長到大的女子。
「姐姐,我要進京趕考了,等做了大官,就迎娶姐姐回家。」
那日文秀沒有浮出水面,她躲在水下靜靜的聽著孩子的誓言,孩子執拗的在河邊等著文秀現身,可這一等便是一個晚上,到了天亮,孩子無奈的離開。
文秀笑著搖頭,看著孩子悵然的背影,淚水溢滿眼眶,望著男孩離去的方向,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兩人永遠不可逾越過去的鴻溝。
之後的很久,男孩都沒有來過。
文秀經常趴在岸邊等,等了好久好久,從春天到冬天,從冬天到夏天,一年又一年,路邊的葉子黃了,又綠了,岸邊的雜草深了,又淺了。
一年年,一月月,男孩終究沒有出現。
看到這裡,秦沐恍然,這哪裡是司空文征的夢境,司空文征那老貨喝過了孟婆湯,再次投胎於司空家,他怎麼可能記得從前的事情,唯一的可能,這是那鬼嗜文秀最後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