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市公安局的盥洗室一片安靜。聞南打開水龍頭,乾淨的自來水即刻便從水龍頭裡傾瀉而出,水管裡發出了一陣悶悶的嗡嗡聲。
  聞南將手伸到龍頭下,水壓過大了一些,濺出的水珠像摔碎的玻璃,飛了他一身。聞南搖搖頭,將水龍頭擰緊了一些。然後拿出洗手液體,開始認真地洗手。
  甄雪走到聞南身邊,挨著他站著,並打開了面前的水龍頭。因為有了前車之鑒,甄雪沒有將水開得很大。清水柔順地從水管裡流淌出來,瞬間便沾濕了她的雙手。
  「你在電話裡說有事找我,是嗎?」聞南說著,將洗手液遞給了甄雪。
  甄雪衝他點了點頭,將洗手液塗到了手上,「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有關驗屍的夢嗎?」
  聞南驀地停下了動作,抬起頭看著甄雪。
  「我並不覺得那是個夢。」甄雪毫不猶豫地迎上了聞南的目光,「我覺得我確實為聞北做過屍檢。而屍檢的結果和你給我的那份驗屍報告完全不同!」
  「嘩……」自來水繼續從水龍頭裡流淌而出。聞南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而是定定地看著甄雪。待她洗完手後,聞南給她遞來了一條乾淨的毛巾。
  甄雪沖聞南點了點頭,接過毛巾,擦乾了手。然後她從風衣口袋裡摸出了一個裝耳環用的透明封口塑料袋,封口袋裡裝著一顆藍色的紐扣。
  「這是在我的風衣口袋裡找到的,它屬於聞北。」甄雪說著將封口袋遞到了聞南的眼前,「這是我在那個所謂的夢中,親手從他身上取下來的。」
  聞南接過那個封口袋,仔細地看了一陣,然後搖了搖頭,「甄雪,你真的多慮了。這只是一顆普通的警用紐扣。或許是你什麼時候放在風衣口袋裡的。」
  「不可能!」甄雪立刻堅決地反駁了回去,「這件風衣是我接到你的電話後,隨手從曬衣架上取下來的。我清楚的記得我取下它的時候,它還沒有完全乾透,口袋也是翻著的。之後的一整天,我都沒有回過家,也沒有換過衣服。如果一切只是個夢,要怎麼解釋這顆紐扣的存在呢?」
  甄雪連珠炮式的語句,讓聞南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沉思了一陣,還是不能說服自己相信甄雪的話,「就算它真的是聞北的紐扣,又能怎樣?」
  「我要求重新做一次屍檢,由我親自來!」甄雪啞著嗓子對聞南請求,眼睛裡有比金剛石還要堅硬的決心。
  「不可能的!」聞南立刻就回絕了。
  「為什麼?」
  「聞北的身體腐爛得特別快,就是冷藏也沒有用。所以,我已經讓小穆把他送去火葬場了!」聞南說著,抬頭看了看窗外。
  此時,正好有一隻烏鴉,「嘎嘎」叫著,飛入了湛藍的天際。
第三章 亡者歸來(1)
  聞北離開以後,甄雪渡過了被思念和病痛纏繞的幾天。她的聲音越來越沙啞,到了星期二,她幾乎已經無法說話了。
  即便如此,禮拜二的時候,她還是開車來到了帝海市第二監獄——她相信那個夢!她要親口問一問那個兇手,他是怎樣將聞北殺死的!
  由於事先就跟監獄長打過招呼,所以事情進行得很順利。說明來意後,值班的獄警張子揚很快便將蕭凌虛帶到了探訪室。
  當探訪室裡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甄雪面對著蕭凌虛坐了下來。
  兩人隔著一張桌子對視著,但都沒有開口說話。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陰鬱的氣氛。
  從他們上一次見面到現在,不過四天的時間,蕭凌虛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亂蓬蓬的長髮已經被強制性地剪掉了。他現在頂著一個犯人們統一留的板寸頭。黑色的頭髮像剛發芽的嫩草一樣,根根直立,讓他整個人顯得精神了許多。他下巴上的鬍子也被刮掉了,露出了他稜角分明的臉頰和刀雕一般的五官。除去了一身血腥和邋遢之後,蕭凌虛看起來清爽而英俊。
  甄雪略微驚訝地注視著改頭換面的蕭凌虛,有一瞬間的失神,但下一秒,她身子一冷,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讓她產生這種奇異感覺的是蕭凌虛的眼神。
  從進入探訪室的那一刻起,蕭凌虛的眼神就一直盯著甄雪看。而且他的目光不帶一點溫度,冰冷的眼神好像可以瞬間將甄雪速凍起來。
  望著那雙冷若寒潭的眼睛,甄雪感到了一陣窒息般的壓迫感。她趕緊低下了頭,刻意地避開了蕭凌虛逼人的視線。
  「我……我來找你是……是有事……想問你……」甄雪吃力地說道。
  聽見她的聲音,蕭凌虛忽然站了起來。他一個欺身,猛然靠近甄雪,並將她一把從椅子上拉了起來。然後他像提小雞一樣,將甄雪拽到了自己的眼前。
  兩人的面部距離瞬間被縮到了一公分以內。只要蕭凌虛一呼吸,他的氣息便會噴在甄雪的臉上。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甄雪一時沒反應過來,所以她並沒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動作。
  蕭凌虛臉色陰沉地拽著甄雪,厲聲問道:「你這樣說話已經有幾天了?」
  甄雪這才意識到蕭凌虛的舉動有些古怪。她扯著嗓子想阻止蕭凌虛,聲音卻像卡在茶壺口的湯圓一樣,根本無法從嗓子裡發出來,「你……放……唔……」
  「我問你,你這樣說話已經有幾天了?」蕭凌虛大聲地質問甄雪,眉頭緊皺,好像甄雪才是一名殺人兇手,而自己是來逼供的警察。
  門外的張子揚聽見蕭凌虛的喊叫聲,衝了進來,一把扯住了蕭凌虛,想將他的手從甄雪身上拿開,卻發現那雙手就像一對鐵鉗一樣,死死地抓住了甄雪,紋絲不動。
  「放……嗯……」甄雪掙扎著,感覺肺裡的空氣都快被抽乾了。僅僅幾秒鐘的時間,她就被蕭凌虛拽得臉色青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媽的!反了你了!」張子揚大喊一聲,掏出了警棍,毫不客氣地便往蕭凌虛身上招呼而去。
  又硬又重的警棍不間斷地砸落在蕭凌虛的身上。換了別人,早就扛不住了。可是蕭凌虛卻毫不在乎,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彷彿打在他身上的不是真的警棍,而是小孩過家家酒用的玩具。
  「告訴我,你這樣說話幾天了?」蕭凌虛看見甄雪痛苦的表情,微微皺了皺眉,手上的力道減輕了一些,可是他的語氣卻仍然強硬,好像問不出個結果,他就不會鬆手一樣。
  「咳咳……四……四天……」甄雪斷斷續續地說著,感覺自己終於緩過一口氣來。
  「四天嗎?」蕭凌虛再次減輕了手上的力道。
  甄雪無助地點了點頭。
  得到答案後,蕭凌虛霍地鬆開了手。然後,他微微向右一個側身,不著痕跡地閃過了張子揚打落的警棍。
  張子揚沒有準備,一下子打空了。他踉蹌了一下,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地,摔了個人仰馬翻。
  「你個該死的東西!還敢襲警?」在美女同事面前出了那麼大的醜,張子揚氣不打一處來,他叫囂著從地上爬起來,揮舞著警棍就要再來一下,蕭凌虛卻忽然蹲了下來,雙手抱住了頭。
  「報告政府,我再也不敢了!」蕭凌虛蹲在地上大聲地悔過,完全沒有了剛才抓住甄雪時的氣勢。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準會以為他有精神分裂症。
  張子揚愣了一下,這一棍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當著外人的面,他不好意思太過暴力,只能惡狠狠地瞪了蕭凌虛一眼。然後,他轉過身對甄雪賠笑道:「甄大夫,你沒事吧?」
  「沒……咳咳!」甄雪弱弱地坐在椅子上,猛烈地吸著氣。腦海裡全是蕭凌虛那逼近的眼神。那個眼神又冷漠又深邃,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黑水,將她的思緒緊緊地包圍在裡面。不知道為什麼,甄雪心裡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感到這個蕭凌虛的身上好像背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並且這個秘密會在不久的將來為她引來恐怖的災禍。
  張子揚看著甄雪蒼白的臉龐,尷尬地皺起了眉頭,「甄大夫,疑犯的情緒好像不太穩定,要不你先回去,改天等他情緒穩定了你再來?」
《諦聽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