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我問阿姨,我能看看那個姑娘嗎?她說晚點吧,剛剛在我來之前又發了一次瘋,現在她媽媽正在房間裡照看她呢。我問她發瘋是什麼個情況,而且是怎麼表現的。她說有時候她突然開始化妝,畫的非常濃,然後走到鏡子前,一會哭一會笑的跟鏡子裡的自己說話。而且每次發病的時候,都有一個共同現象,就是頭會固定偏向右側,走路的時候也總是踮著腳。
如果單單只是前面說的那些情況,我會覺得這姑娘也許只是瘋了,應該去看看醫生,但是最後那句踮著腳走路,卻讓我很是心中有譜了。因為這是典型的被鬼上身的症狀。
所以當身邊有人無緣無故性格大變,做些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關鍵是他若是踮著腳走路的話,請注意,也許中鬼了。
我聽到這裡,雖然還不能完全確定,但是也基本上能夠判斷得八九不離十,於是我對阿姨說,我還是得先看看人之後再說,阿姨你能帶我上去看看嗎?阿姨再一次告訴我,等等吧,等她安靜下來了來。不同的是,這一次我在她的眼裡,看到了一種恐懼。
不熟,有些話不方便多問,於是接下來的時間就陷入了一陣尷尬。尷尬是於我,她在自己家裡沒有理由要尷尬,我卻是因為不知道要再找點什麼話來說而尷尬。於是起身走到陽台,從包裡摸出售價高達人民幣七元的龍鳳呈祥香煙,不好意思,我那時候口味重,正打算要點一根的時候,又是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背後傳來:小伙子,我們家裡不許抽煙。
好吧於是我退回屋裡,無奈坐下。
這個時候二樓傳來聲響,是那個女孩的媽媽。她從二樓張望,當她的眼睛看到我的時候,我點頭向她打招呼。我想她媽媽應該是早就從她妹妹口中得知我要來的消息,於是下樓,告訴他妹妹,現在孩子已經睡著了。然後坐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幾度想要開口,卻說不出話,憋了很久,潸然淚下。
哭了一會,她媽媽才緩緩對我說:「希望你這次能夠救救我女兒,本來好好的快要結婚了,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中了這個邪,送醫院要被當作神經病,請端公又被騙了錢,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幾天我連死的心都有了,我寧肯自己受罪也不想看著孩子受罪呀!你看她都要結婚的人了最後幾天這可該怎麼辦啊!」
我問她媽媽,在她第一次出現這些怪事之前,是否發生過什麼事?她說沒有,只不過是在發病的前一晚,他們訂好酒席後叫上雙方父母一起吃了個晚飯,算作是訂婚酒,席間也一直是開開心心的,什麼怪事情都沒有發生。那一晚是小兩口分開的頭一晚,回到家以後洗洗就睡了,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就看到她坐在梳妝鏡前化妝,起初還沒覺得奇怪,直到她開始站起來,自言自語,而且怪就怪在她一個女孩子力氣突然變得很大,怎麼都拉不住。
她媽媽接著說,孩子的爸爸去世得早,母女相依為命很多年,卻眼看女兒就要開始過幸福日子,發生了這樣的怪事。
說完,她媽媽再一次開始哭泣。
我對她媽媽說,讓我上去看看那個姑娘吧。這是我第三次這樣要求了,我不是要去看人,我只是要去看看是不是因為房間陰宅的關係,或是房間裡有什麼東西會招鬼之類的。
她媽媽擦乾眼淚,帶著我上樓,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對著我做了個噓的動作,意思是要我放輕聲音,因為她擔心現在任何一點驚擾都會引起另一場瘋狂。
我看了看房間的佈局,雖算不上陽宅,但也算不上陰宅,牆上掛了張韓國組合的海報,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房間原本是房主阿姨的兒子住的,他孩子去了英國唸書,房間就空了出來,自己姐姐和侄女來借住幾天,就又把這個房間給收拾了出來。此外這個房間就看上去非常普通,除了那個梳妝鏡。
這是個男孩子的房間,原本有梳妝鏡也不奇怪,誰讓現在的女孩子頭髮越來越短,男孩子的頭髮卻越來越長?而且青春期的少年們,總是會望著鏡子意淫自己,擺帥給自己看,卻刻意忽略了自己臉上的痘痘,要不然你們以為我會告訴你們,我也有過這樣的青春嗎?
那個梳妝鏡有點仿古的樣式,但是古銅色的噴漆出賣了它的年代,僅僅是個工藝鏡罷了,而它放在房間裡卻顯得非常不倫不類,相當不搭調。若不是阿姨她們告訴我這個鏡子一直都在的話,我一定會以為這只是孩子媽媽房間裡放不下,故意放到孩子房間來佔地方的。
我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的窗戶,把窗簾拉開一個小縫,好讓光線透進來,我也順便看了看床上那個姑娘的模樣。
她算是一個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如果排除她憔悴的面容的話。我相信這樣的女孩子化妝之後一定很美麗。自從小時候被我媽強迫化了一次印度濃妝,且在眉心用口紅畫了一個點,再被逼穿上天鵝裙跟廠裡的其他小朋友一起跳舞以後,我便發下毒誓如果這輩子我再化妝的話我就一定是個燒餅。而對於化了妝很漂亮的女孩子,我還是一直挺喜歡欣賞的,而且結婚是大事,我想床上這個姑娘一定是希望自己結婚的那天,要成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而現下她的模樣,卻很難保證她能否走上婚禮的地毯。
我轉頭問了房主阿姨,有沒有別的房間可以住人,如果有的話,我希望能給她換一個房間。雖然我無法確定屋子裡是否有什麼特殊的擺設和這個姑娘的八字犯沖,我也只是為了保險起見。房主阿姨說,就你隔壁那件也可以,但是她現在睡著了,你怎麼去搬她啊?
說的也是,於是我告訴這個姑娘的媽媽,先把她的東西收拾到另一個房間去吧,完了我一直在這裡等著,等她醒了,我們在把她弄到那邊房間。於是我們開始收拾東西,我幫忙提她的箱子等重物,她媽媽就開始收拾衣櫃裡的衣服和梳妝台上的化妝品,卻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姑娘突然一蹬腿坐了起來,我正蹲在床邊拉箱子,她這麼一坐,披頭散髮,嚇了我一大跳,在我還沒來得及慘叫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表情猙獰張牙舞爪的撲向了她的母親。
母親被她撲到在地,嗷嗷喊痛,手裡收拾的東西也散落了一地,房主阿姨站在門口也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後腿了幾步,想來是打算見勢不對,就立刻開跑。
姑娘撲到母親之後,也就沒有再繼續攻擊母親,而是在散落了一地的東西裡,翻來翻去的尋找,最終找到一個紅色燈芯絨質地的盒子,她如獲至寶的將它抱在懷裡,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嗚嗚嗚的哭泣。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於突然,完全沒有給我任何反應的時間,而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事情好像又平靜了下來,而目前值得肯定的是,此刻的這個姑娘一定是醒過來了,但是值得懷疑的是,裝在這個身體裡的到底是人還是鬼,那個她視為寶貝的盒子裡,究竟裝了什麼。
我趕緊放下手裡的箱子,把她的母親扶了起來,站在一邊,一時不知所措。
她坐在地上哭了一會,突然哭聲停了,緩緩站起來,歪著腦袋,踮著腳,撿起地上的口紅,很詭異的走到鏡子前坐下,開始給自己化妝,一邊畫,一邊跟鏡子裡的自己說話,內容大概是,妝花了,我得補一下,你這麼喜歡我,我要畫的漂漂亮亮的,這樣你就不會不喜歡我,就不會離開我了。
儘管她說得輕描淡寫的,但是在那種安靜的環境下,尤其是因為大家都是被嚇到而安靜的環境下,顯得特別恐怖,我見過神經病,也接觸過重度自閉症,但是他們的病態都十分明顯,你能夠輕易區分出他們是因為生病而幹些怪事,而眼前的這個姑娘,全身上下,無一不透著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我的經驗告訴我,她一定是被鬼上身!而且是很嚴重的那種。
為了證實,我嘗試著像趁她不注意,去搶奪桌上的那個紅色燈芯絨盒子,因為我感覺到這個盒子裡裝的東西和她有莫大的聯繫,雖然她的媽媽也許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但是如果這個盒子離開這個姑娘,也許就能成為救回她的一個關鍵。於是我架好勢,猛地衝到她跟前,一把抓住盒子,正準備退回,她突然淒厲地一聲尖叫,站起身來,踮著腳,披頭散髮的向我衝來。
慚愧的說,從來都只有我追著鬼跑,這次被鬼上身的美女追著跑,倒是另類到了極點,關鍵是我還很害怕,至於害怕的是什麼,我還真是說不上來,我知道這當中肯定牽扯到一個力量強大的亡魂,而此刻的我卻沒有頭緒,更沒有收拾它的辦法。
我體力算是不錯的,高中的時候百米衝刺我能跑到13秒多,再加上我是個男人,男人本來是一種令人自豪的職業,但是在當我被一個踮著腳的弱小女子追趕上並撲到在床上,緊緊壓著我我卻掙脫不了,這對我是一種傷害和侮辱,幸好理智和意識還在,於是被壓住的時候,我掙扎著打開了那個盒子。
盒子裡是一隻翠綠色的玉手鐲。只看了一眼,我就放棄了掙扎,任由她從我手裡搶過了盒子,她才從我身上爬起來。我感到肩頭一陣火辣辣的感覺,撩開衣服一看,五根深深的抓痕,在我潔白細嫩的皮膚上撒野。
我滾下了床,站到一邊喘氣,順便思考。
從打開盒子看到鐲子的那時候起,我就知道那是翡翠鐲子。在雲南呆過幾年,真貨假貨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從鐲子溫潤的程度我基本能夠判斷,這個鐲子不是新買的,而是已經被人養過很久的。
我們中國人對玉器向來都有種偏愛,從古時候的完璧歸趙,到08年的奧運獎牌,玉的使用幾乎貫穿了整個文明。中國人講究玉要靠養,因為我們相信玉能夠吸收人的氣血,從而變得溫潤細膩,也能夠從玉的溫潤程度對應看出一個人的身體是否健康,新買的玉器往往比較粗糙,而在經過佩戴後氣血的滋潤,就漸漸變得透亮了許多,中國人愛玉,因為玉不僅僅代表了中國的文化和涵養,也包涵了古人的謙遜。
我喘了一陣氣之後,那姑娘也跪坐在床上,一搖一晃的,樣子很像咒怨裡的那個姐姐。不過到是漸漸安靜下來,手裡還死死地攥住那個盒子。我猜想這個玉鐲一定有來頭,於是我問她媽媽,這個玉鐲是怎麼來的,她媽媽告訴我,就是發瘋前一晚,跟對方父母一起吃訂婚酒的時候,男方的媽媽送給她女兒的,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是傳家寶,兒媳婦嫁進門,要用家裡的寶貝來歡迎。
又是祖上傳下,這意味著要想瞭解真相,我必須得再向男方的母親打聽一下。我突然想到,我好像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關於姑娘的老公的事,但轉念一想,也許是習俗問題,他們不能見面,但是總該要打電話的呀,於是我問她媽媽,男方現在知不知道你女兒的情況,她媽媽歎了口氣說,還不知道,因為每次打來電話都是她代接的,都說習俗是不能說話什麼的,她媽媽坦言,在結婚前夕發生這樣的事,傳出去被人笑話倒也罷了,如果因此而讓男方家庭對她們家產生排斥,那就斷送了女兒一生的幸福了。
是,你想得的確是周到,但是你卻忘記了他們是夫妻,理應一起承擔,而不該刻意隱瞞。
我想了想,告訴她媽媽,沒有辦法,要救回你女兒,他們男方的家人不可避免的會知道的。起初她媽媽堅持不同意,在我的勸說下,最終還是搖頭歎氣的答應了。不是我在刻意刁難,而是我要向對方家人打聽玉鐲的來歷,我必須得有個理由。
不過我打算只告訴姑娘的老公,請他幫忙問問,不要讓婆婆知道了,上了歲數的女人,誰都知道是什麼樣,搞不好婚結不成,問題也解決不了。
我向她媽媽要來了她老公的電話,走出房間,下到陽台去,還是點上一支煙,算是壓壓驚。然後給她老公打電話。
我自認為在解釋問題的邏輯上,自己還是算有條有理通暢淋漓的,於是她老公聽我闡述完事情的全部經過後,決定立刻打電話問他媽媽手鐲的來歷,並拜託我,一定要替他照顧好他老婆,我答應了。
過了一陣,他回了電話給我,他說他媽媽告訴他,手鐲是她的母親的姐姐的。後來人死了,無兒無女,家裡人就每人分了點東西,算是對故去親人的思念,他母親的母親就是得到了這個玉鐲,然後等到他母親出嫁的時候,就把玉鐲給了她,再待得她自己孩子長大成人,娶兒媳婦的時候,又傳給了這個姑娘。但是這個鐲子具體是有什麼故事,他媽媽就不知道了。
於是我正在準備陷入再一次的苦惱,他突然說,「我媽不知道,我外婆一定知道。你現在到我這裡來一趟,我帶你去問我外婆。」
他的外婆就是手鐲主人的妹妹,雖然已經時隔多年,但是姐妹情深,或許她還能記得。
我上樓告訴房主阿姨和姑娘的媽媽,我要去把事情弄清楚。便趕了出門。於是在毗鄰江北盤溪附近的一所養老院裡,我們見到了他的外婆。
外婆看上去怕是有80歲了,看到外孫來看她,她很開心,我無暇去研究是什麼原因導致這樣一個思維清晰的老人,有兒有女卻進了養老院。於是暗示姑娘的老公可以開始問了。
問到的結果,讓我大吃一驚,也讓我茅塞頓開。
當跟外婆說起玉鐲,外婆就好像陷入了回憶一般,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娓娓道來。
這個玉鐲是她姐姐最喜愛的一樣東西,從不離身,因為這個鐲子是姐姐在念私塾的時候,一個南洋商人追求她的時候送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