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鑒於張師傅本身身體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於是我對他說了我瞭解到的情況,畢竟鬍子上是他的師傅和師母,至於他們的去留我還是把決定權交給張師傅自己。顯然,這是和我的原則相違背的,不過從盤相上靈魂的反應來看,他們比較微弱,即便是我不動手帶走他們,頂多幾年以後他們便會自己消散,而且這樣微弱的靈魂,若非張師傅是和他們有直接的關係,他人也是不可能受到影響的,自然也不可能害人。如果我猜得沒錯,張師傅的師傅和師母,只不過是因為留存了頭髮而將極少的靈魂留了下來,畢生都奉獻給了川劇的發展個壯大,他們即便是淘氣想要藉著張師傅——他們的徒弟的身體出來唱上這麼幾句,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就不會再讓它在發生。
張師傅思考了很久,他明白原來讓自己舉止怪異的,是自己的師傅和師母,但是如若此刻要我帶走他們,也就帶走了他對師傅師母唯一的念想,於是他向我請教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他們二老的靈魂暫時留存下來,但是不能影響到任何人。我告訴他,有,只需要做一個托子,像陳列商品那樣把這個髯口給托起來,再在外邊做個玻璃罩子,托底刻上一個咒,這樣一來,既不讓他們倆分開,也不會讓他們消失,他們也不能出來影響任何人。不過我跟他強調,這並不是我一貫的方式,在我看來,應當留下的留下,不屬於這裡的,即便是天大的理由,也該當離去。我會在之前跟事主溝通好這當中的利弊以及可能存在的問題,如果他們堅持不送,我也不會勉強。
張師傅最終決定留下這個髯口,因為我告訴他如果我要送走他們,我將會把這髯口在唸咒中燒掉,使得他們的靈魂和髮絲分離,才能夠帶走。他捨不得師傅留給他的東西,於是才決定按照我說的方式把髯口留存下來。我尊重他的決定,也算是對老一輩川劇藝術家的致敬。我簡單做了個線圈,平放在桌上,然後大家分頭行事,我朋友跟小趙分別去做托子和玻璃盒,我則留在那兒,繼續跟張師傅聊著以前的故事。
臨近晚上的時候,他們各自回來,我在木托子上刻下了那個咒,這個咒在我們行話來講,稱之為「破元」。元其實指的是靈魂,破並不是在說破環,而是用某種方式,限制他們的活動範圍,以保證他們不會再度影響到他人。接著我請張師傅恭恭敬敬的磕頭,請師尊的髯口上了木托,最後罩上玻璃罩。在罩上的時候,憂鬱的表情又再度回了張師傅的臉上,我卻不願意再多問什麼,因為這應當是他自己保留的故事。
這樣也好,一來不會毀掉師傅留下的東西,二來放在家裡也算作是紀念了。過了一段時間後,小趙打電話給我,說張師傅現在已經完全正常了,心態似乎也好了許多,雖然身體還是比較弱,但是他起碼有了期許,願意把畢生所學都教給小趙了。我對小趙說,真是替他高興,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但是久而久之會有更多的人會重視這項曲藝文化的。
掛電話前,小趙還告訴我,現在他偶爾會看到師傅一個人在那個裝了髯口的玻璃盒前,認真的唱著《千里走單騎》。
「張文遠說雲長歸順我營,贈錦袍賜戰馬恩德厚敬,上馬金下馬銀美女十名,破汝南在陣前他得知兄信,十二載等關羽,吾心神用盡……」
第九十三章 黑貓
昨天打開電腦,看到一條消息。說是四川外語學院外邊的那條老鐵路即將面臨拆卸。這條老鐵路位於重慶革命聖地歌樂山,從山下一直貫穿至山上。就在陪都時期,這條鐵路是作為當時在山頂修建的渣滓洞和白公館,為它們運送集中營所需一切物資的,而在大屠殺發生以後,還是有一部分先烈逃了出來,而他們逃跑的線路,也正是這條鐵軌。
每每提起歌樂山和紅巖魂,總是免不了說幾個人,寧死不屈的江竹筠,我的自白書的陳然,還有獄中好學的小蘿蔔頭。而我之所以會如此熟知這條鐵路,是因為在2007年的時候,我曾和小娟一起受人委託,在這裡查探到了一個久遠的故事。
2007年還算太平,如果安倍晉三突然訪華不算的話。那時候我接到歌樂山一所政法學校自稱是他們團委宣傳部的電話。請求我去他們學校一趟,當面談談。我一直以為所謂的「團委宣傳部」是他們學校起碼是個當官的,卻直到見到他們的時候,我才發現是幾個青澀的大學生。兩女一男,見到我的時候卻還裝出挺老道地與我握手。歌樂山一帶,自打除了紅巖那些事情以後,的確是有非常多的冤魂。那些革命先烈的忠魂很多,在建國初期聽說也鬧過不少次鬼事,直到後來的幾屆政府巧立名目修建了環山公路,還刻意請了當時那個年代非常牛逼的師傅們,把山路展開會形成一個巨大的咒符。因為數量太多而且神出鬼沒,想要一個一個來抓捕,幾乎是不太可能。於是只能採取這樣的方式,來使得這些先烈的忠魂不會四處遊蕩。這是很多地方政府處理此類事件最慣用的方式,我想說,甚至包括當年的唐山大地震和南京大屠殺。如果打開地圖,假設一個城市死亡人數最為集中密集的地方,是一個五邊形的區域範圍,那麼這五個角,分別會各自立碑,深埋諸如袈裟降魔杵等物件,並將幾個點用水管氣管或是別的方式結陣,以保證這一區域內不會出現大規模的鬼事。如果在這些地方偶然發生個一兩件,一律被視為漏網之魚,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有這麼個賺錢的機會。
那幾個學生告訴我,團委宣傳部大概是學校學生會裡的,我正在想我怎麼會跟這群小孩子扯到一起的時候,他們告訴我,就在他們學校附近不遠地方那條鐵路上,最近他們學校一對情侶在那裡遇到了怪事。我問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會讓一群學政法而且是學生打電話找到我,那個戴眼鏡的男生告訴我,當天下午下課後他跟她女朋友到那鐵軌上約會散步,因為那條鐵路已經荒廢多年,即便是你躺在上面睡一晚也不會出什麼事,但是那天他們倆走到鐵軌上的時候,看到上面坐著一隻小黑貓,大約只有幾個月大小的小黑貓。於是他們倆都覺得很可愛,他女朋友更是展露出母性,直接上去撫摸那隻小貓,但是那隻小黑貓卻退了幾步就鑽進草堆裡不見了,他們倆正站在鐵軌上準備離開的時候,兩人卻同時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身上一壓,自己就趴在鐵軌上,頭在一根軌腳在另一根,怎麼都動不了。接著身上出現了那種反覆被車輪碾壓的感覺,不過他告訴我,那種感覺只是壓迫感很強而已,但是並不痛,就好想是被一種力量給按在鐵軌上,然後有火車經過。他女朋友起身以後,非常害怕,會也不約了就炮回了學校,整天在宿舍裡自己嚇自己,連課都常常不去上了。男孩子畢竟膽子要大一些,儘管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是自己並沒有因此受到什麼傷害,雖然還是會比較害怕,但是日子總還是得繼續過下去。於是他就開始反覆給自己的女朋友做思想工作,開導她,卻怎麼都沒用。幾天後,男孩子甚至聽到傳聞,說另一對情侶在那條鐵軌上約會的時候,也發生了幾乎完全一模一樣的情況,不同的只是地點不在他們當時的事發地點而已。
我問那個同學,當時被壓制在鐵軌上以後,背後傳來的那種感覺具體是什麼樣的,請他仔細給我形容一下,他說,當時趴在鐵軌上,脖子和腳背各自枕住一根鐵軌,自己一心想要拚命站起來,但是怎麼都使不上力。接著脖子背後和腳後跟開始有明顯的那種被許多車輪碾壓過的感覺。不過只是有那種感覺,本身並沒有感覺到疼痛。我問他你有沒有數過,大概有多少車輪,他說,大概8到10個吧。
我尋思了一下,依稀記得曾經聽到別人說過類似的事情,大致上有點眉目,於是我說,那好,我們到那鐵軌上去看看。但是去之前,咱們先把費用說好成嗎?
那幾個學生顯然沒有意識到我幹這事是要收費的,他們先是愣了片刻,然後跟我說,大哥我以為你們做這個是在替天行道。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來跟他們說明,於是我只告訴他們,我們雖然是以此為職業,但是我們也是要吃飯的。幾個學生開始掏口袋,東拼西湊菜湊足了不到400塊錢,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再繼續斤斤計較,於是我告訴他們,要不這樣吧,我們先去那地方看看,錢的事,回頭再說。
那條鐵軌我還算熟,因為小時候也常常跟朋友去那附近玩,不過那時候那裡的生態環境比現在好很多,我們甚至能夠在山間抓到松鼠和野兔,後來隨著開發,那地方變成了旅遊景區的一部分,重慶也把歌樂山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和紅巖精神傳播的基地,我沒有經歷過那一個年代,所以對於那個時期的故事就只能從老師和課本上學習,暫且不管有沒有誇大的成分,對於那一段不屈不撓的歷史,我還是非常敬仰的。再者,我長時間接觸的都是我們這一行的人,通常比較低調隱蔽,而往往也需要刨根問底的瞭解最真實的情況,如此一來,我們在傳聞中相互增加了對一些事情的真實瞭解,而對於這條鐵軌,我其實很早就知道它的用途僅僅是在當時公路條件並不算發達的情況下,作為集中營和戴笠公館運送必要物資用的,當時的車廂根據一些倖存者的口述,是那種兩節車廂相連,一半是用來裝貨,一半是用來坐人的。當年戴笠作為中國最大的特務頭子,在歌樂山上設立公館,一方面便於就近管理在集中營裡的囚犯,也方便他突然想到什麼變態的新的拷問招數在沒被忘記之前就得以實施。不過後來他因為飛機失事的緣故,那個地方也就一直閒置了下來。在各個時期反映紅巖魂的電影電視裡,都會把歌樂山的集中營形容成一個人間地獄,也就是說,那個地方每天都會有革命先烈因為受不了折磨而死去,直到最後大家成功暴動,推到一堵牆然後越獄,這個故事菜得以留存到今天,否則我們今時今日估計很難瞭解到這樣一段悲壯的歷史。
到了那條鐵軌的時候,那個男生帶著我到了當初他們被壓倒在地上的地方,我仔細看了看那一段鐵路,已經是銹跡斑駁。因為自從多年前這條鐵軌的停用,這裡已經是雜草叢生,只不過附近兩所大學的同學們覺得這個地方是文藝青年戀愛的好去處,硬生生的在這裡走出了一條路。我取出羅盤在附近晃悠,因為地方太大,羅盤的反應始終是若有若無的。當然這中間不排除各類昆蟲動物微弱的靈魂。唯有在那個男生當時趴下的地方,稍微強烈一點。我躺在鐵軌上,切身模擬當吃他們被碾壓的姿勢,心裡始終沒有答案。雖然我先前聽這個同學這麼說,讓我回想起一個關於紅巖的傳聞,說是當時的集中營裡,有一位姓周的先烈,他是成功脫逃的一員,不過卻是死在這段鐵路上,而且的確是被從山上砍斷纜繩放下的火車車廂給軋死的。如果這一切只是這位先烈的死亡重現的話,那麼這種死於非命的人幾十年的留下來,定然有一種東西是迫使他留下來的力量,也就是我們常常提到的執念,或許是因為冤屈和不甘,也有可能是在這中途遺失了一樣他自己認為非常重要的東西。而且他直到現在還滯留在這裡,這說明這中執念或東西,還應該在附近。可是這附近都是茂密的山林,一個人能帶著逃跑的東西想必也不是什麼大東西,更不要說在當時那種嚴密監控的環境下,根本是沒可能帶著什麼過分顯眼的東西離開的。那條鐵路的總長大概有10公里左右,在這麼大的一片範圍內尋找一個小東西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聽那位同學先前提到過的那只黑貓,卻讓我有了新的聯想。貓自來被看作一種體質偏陰的動物,而且在很多情況下,貓具備了預知危險和死亡的特性,我並沒用覺得貓不好的意思,如果一隻小貓的莫名其妙的出現,引起了別人的注意,繼而發生了被碾壓的事情,那麼我或許可以理解為這隻貓就是在對路過的人說,危險就在附近,它只不過不會用我們的語言罷了,但是也是在它自己的本性裡,提醒路過的行人。尤其是黑貓,這種貓體質是最陰的,在古時候常常會被用來詛咒別人,殺死黑貓後挖其內臟埋在仇家的門檻下,通過推算仇家的八字,可以判斷最不利於他的方位,把黑貓內臟埋在那裡,再把貓血塗抹在牆上或門上,貓眼在遠處的樹上固定好盯著他們家的房門,再加以咒術,很快這家人就會霉運連連,家破人亡。
這一招,在舊中國的農村,非常常見。
那麼這隻貓的出現就造成了兩對戀人遭遇了同樣的事情,於是我心想,是不是找到了這隻貓,就能夠解開事情的謎團,可是貓神出鬼沒的,不見得我來了它就會出現,那麼如果找到當初還滯留在這裡的那個鬼魂呢?如果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能給瞭解這只黑貓反覆出現的答案。
想到這裡,我拿出電話,撥通了小娟的號碼。
第九十四章 爪子
也許你要問我,這種沒有發生過人身傷害的怪事,慢慢尋機解決也就是了,何必要叫來小娟?作為一個天賦異稟的姑娘,倘若在山間看到其他的東西,那豈不是在給自己自找麻煩嗎?要知道歌樂山作為重慶西南角的屏障,自古以來,一直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無論是蒙古人入侵時候的屠戮,還是白公館渣滓洞的集中營,歷來積壓的怨氣已經讓這片區域算的上重慶的至陰之地。歌樂山,不僅僅只有一個周克華。
我和幾個同學回到學校附近,其中兩個女生托詞有課就先離開了,就剩下那個男生跟我一起在他們大學附近的一家奶茶店等著小娟。小娟和我雖然也是因為一場鬼事而認識,但是這期間,雖然聯絡得並不算很多,不過她也算是漸漸發現了自己能夠奉獻出來的能力,我大她幾歲,對於她這樣的情操,我事實上是比較欽佩的。我一生並沒有認識過多少天生陰陽眼的人,而他們大多是因為害怕而漸漸丟棄了自己的天賦,反倒是小娟這樣一個小姑娘,願意擔負起上天給她的責任。
小娟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那時候已經有些沒課的學生外出覓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政法大學的關係,那些青澀的學生看上去一個個都有些正經,對比小娟這樣一個學醫的學生而言,她倒是青春靚麗了許多。我給小娟點了個飲料,然後大致把情況告訴了她,當她聽到我們需要找到一個被碾壓致死的鬼魂的時候,她微微皺眉。那神態似乎是在說,為什麼每次我都會被你帶入一場這麼重口味的事件裡。小娟和我認識的她同齡的女生不大一樣,她顯得知性很多,也許是多年見鬼的經歷多少讓這個女生更為堅強吧,所以儘管還是會害怕,她也願意無條件幫我查清楚那條鐵路上的事。
結賬後我們再次去了那條鐵路,一路上,我都請小娟幫我仔細看著,尤其是一些看上去很怪異的東西,例如莫名出現在鐵軌上的黑貓。天色還很明亮,這對小娟來說是有利的,因為她也實在不會願意黑燈瞎火的跟著我一起在山裡找鬼。回到起初那個男生被壓倒的地方,我請小娟看看附近有什麼沒有,她告訴我什麼都沒有,只是能夠偶爾看到樹林間白霧一閃。我知道,那其實就是個鬼魂,不過我不知道那個鬼魂是幹什麼的。從小娟的描述來看,若是白茫茫霧狀的一團,那一定只是有鬼魂的體態而已,這類型的,一般是經歷過許多年而漸漸消磨得忘記了自己本來的面目,毫無思想和規則,也不會害人。我們就這麼走著,一直從政法大學外面的那一段朝著山上走,一路上小娟就站在我的身邊,我手上始終帶著羅盤。在某些鐵軌的一小段,會忽然閃現那麼幾下靈魂的反應,這對於歌樂山來說,算是再正常不過了。我們就像是出來趕集的村民,集市上難道還想不遇到商販嗎?
很快就走到了鐵軌上山段的盡頭,原本的路被一個小土包給擋住了,我回頭看小娟的時候,她對著我搖搖頭,眼神告訴我,其實這一路上咱們什麼都沒有發現。於是我們開始沿著來時的路朝著下山方向走去,路上我撿了一個比較粗的斷樹枝,一邊走,一邊看著羅盤,一邊用樹枝敲打這鐵軌。
敲打鐵軌,是跟佛家人學的。在佛家的理論裡,對待萬事萬物,總是要有慈悲,即便是再可惡的人,也得先想辦法來感化他們。他們願意奉獻,甘願犧牲。佛家有個經典的故事,捨身飼虎,為了讓快要餓死的雌虎有奶能夠餵養幼崽,小王子摩訶薩青甘願奉獻出自己,讓雌虎吃飽,從而救活一群幼崽。坦白說,我並沒有對佛家不敬的意思,我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我自己是絕對辦不到的,在與鬼魂打交道的過程中,我自認為自己還是個比較敏銳的人,但是若要說到慈悲為懷,我也覺得自己不算惡人,不過這等大義的舉動,離我還非常遙遠。在佛家看來,似乎任何罪惡的根源都能夠用一個佛經故事來點化,他們行法傳經的時候,會敲擊木魚,用清脆抑揚的節奏來和自己的誦道形成呼應,據說這樣那些心中帶著罪念的人會更容易平靜。我借鑒佛家的這個辦法,因為既然能夠猜測到這次的鬼魂是個被軋死的人,雖不敢說心中有罪念,但起碼不肯離開一定是有執念的。這樣的打擊聲,或許能夠喚起它的一些共鳴,好讓我找到點蛛絲馬跡,繼而繼續瞭解下去。
下山途中,附近兩所大學的學生陸續下課了,這樣一來,鐵軌上的情侶就多了不少,這對我的調查非常不利,一來是人氣旺盛後鬼魂不敢輕易出現,二來則是因為人多了即便鬼出現了也會造成恐懼,三也是不希望別人誤會我們幾個這種兩男一女的奇怪組合,於是走到拐角處,我正打算轉頭對小娟他們說要不我們等到晚上再來,還沒開口,小娟就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我問她怎麼了,她擺擺手,然後仔細聽,隨後才告訴我,她似乎是聽到貓叫了。
儘管整件事情的起因都是因為那只蹲坐在鐵軌上的小黑貓,但是這山林間,附近也有幾戶人家,養貓也是非常正常的事,貓兒本來也愛四處閒逛,所以僅僅是小娟聽到幾聲貓叫,這並不能證明那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只黑貓,天色漸漸開始變暗,鐵軌周圍是沒有電燈的,如果接下來的發現不是那只我們要找的黑貓的話,那麼今天就只能先找地方解決晚餐,等到夜深人靜後再來了。我看了看羅盤,依舊一片安靜。這時候小娟說了聲,仔細聽!我盯著羅盤聆聽,果然在我身後的樣子,傳來一聲聲非常微弱的貓叫聲。那種聲音感覺那隻貓並沒有在我們周圍,而是在比較遠的地方傳來的,若是不仔細聽,還真是難以發現。通常這個時候歌樂山上參觀集中營的外地遊客都被阿姨們騙去兩江游了,約會的情侶也喜歡找這麼個僻靜的角落,不過對於一個沒有燈光的荒郊野外來說,如果不是以耍流氓為目的的約會,實在是不該這個時候還逗留在這裡。
最重要的是,我發現每當貓叫一聲,羅盤的指針就會這麼微弱的晃動一下。這一來,我才能夠初步猜測耳裡聽到的貓叫聲起碼和鬼有關了。需要說明一下,我手上的羅盤是師傅早年送給我的,給我開過咒,於是這麼多年來它始終只會屬於我一個人,別人拿在手裡,就跟街上神棍手上的指南針是一樣的,盤面上有一根紅線,那是經過計算測出的最接近鬼道的距離。如果指針的方向和紅線垂直,那麼則表示這附近是太平的,如果和紅線重疊,那麼就說明鬼就在身邊。通過指針和紅線的角度我能夠分辨出鬼離我有多遠,通過盤面上的字與指針和紅線的組合可以推斷出鬼魂力量的強弱,多年來,它一直是我最重要的法寶,也是我賺錢的工具。在我所接觸的各大家裡,除了佛家人鮮有用羅盤的以外,道家、地巫、奇門、八卦,都免不了以羅盤作為探尋的手段。而因八卦卦象而生的天干地支眾生相,看似一個個孤獨且沒有實際意義的字,但卻包涵了我們幾千年文化的精髓。我幹這行時間也不斷了,早已記清了每一個位置的每一個字,所以我判斷一個鬼魂是否存在或是否強大的時間,已經練到了秒秒鐘搞定的地步。而一般情況下,每一種活生生的生命,我們都可以把它們看作是肉體和靈魂兩個部分,只不過兩者是互相控制的。而我之所以斷言那隻貓叫指針動便跟鬼有關,是因為羅盤上的反應告訴我,起碼那個鬼魂的反應是因為貓叫才出現的。
我趕緊拿著羅盤,帶著小娟他們尋著貓叫聲找過去,漸漸的聲音越來越響,直到小娟在我背後發出一聲驚呼,我問她怎麼了,她指著我面前大約十米遠的鐵軌上問我,是不是這只黑貓?
我轉頭一看,卻什麼都沒看到。於是我明白了,這只黑貓也不過是個鬼魂!
這也難怪,小娟一定沒有想到過,她看到的黑貓,我是看不到的。於是我慌忙地請她跟我描述下那只黑貓的樣子,她說看上去很小,小到像那種剛斷奶不久的小貓。蹲坐在我正面右手側的鐵軌上,尾巴卷在前爪前,就這麼望著她,我悄悄從我包裡抓了一把香灰,讓她捏在手裡。告訴她,要她慢慢走到貓咪跟前,如果它沒跑的話,你就用捏過灰的手摸它身子,如果它跑了,你要立刻把手上的灰朝它撒過去。小娟吞了口口水,她也意識到我看不到那隻貓了,這說明她需要獨自去面對一個鬼魂,幸好只是貓。她點點頭,因為我也沒打算要給她退路。說話間我瞥了瞥那個男大學生,他顯然沒弄明白我和小娟到底在說什麼,但是他的表情告訴我,他知道我們找到想找的東西了。大學生,學科學的,或許多年的學習讓他們腦子裡充滿了邏輯和數據,他們被稱為社會的棟樓,祖國的未來,而我們,卻默默在他們背後,以社會發展大流的糟粕自居,低調做人,低調做事,卻總是我們來給他們解決問題。所謂有事求人無事咬人,我倒並不願意把我們這類人比喻為夜壺,需要的時候它能解燃眉之急,不需要的時候,擺在角落裡,臭了都沒人知道。
小娟捏著我給她的香灰,慢慢地朝著貓走去,因為我看不到貓,但是害怕發生什麼變故,於是也捏了把灰跟在小娟身後,我看小娟很久沒有做聲,想來是那隻貓面對小娟的逼近暫時還沒有逃跑,果然,當小娟做出一個蹲下的姿勢,我估計大概是她已經走到了貓咪跟前,想要俯身去摸它了,這時她突然大喊一聲,它跑了!然後只見她把手上的香灰奮力丟了出去,我也順著她的方向,把香灰給撒了出去。接著我聽到一聲貓叫聲,那種叫法我小時候跟我鄰居家的貓打架的時候聽到過,是那種有濃重的鼻音且起伏很大的音調,這種聲音是在告訴我,它生氣了。不過它還是因此身上沾上了香灰,這樣一來,我就能夠找到它了。
不過,就在我們正打算照著羅盤的指使來尋找的時候,一直站在我們背後的那個大學生,突然一個狗吃屎趴在了鐵軌上,就跟他之前跟我說的那個姿勢是一樣,不過這次不再是脖子了,而是嘴巴,我試圖去把他拉起來,卻怎麼都拉不動,只見他一個勁的用自己的嘴去撞鐵軌,很快就破皮了,等到他能動彈了,我拉起他才發現他的牙齒縫裡已經有血跡了,看樣子先前的撞擊是讓自己受了傷。不用問,一定是他再次遭遇了那種被車廂碾壓的感覺。他站起來以後,伸手摸自己的嘴巴,發現全是血,一下子就嚇到了。我還沒來得及安慰他呢,他就滿臉驚恐,啊!啊!大大叫著頭也不回的跑掉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似乎察覺到,我連僅有的400塊錢都賺不到了。
當務之急不是去找他,而是找那隻貓,我並不是在說貓比人更重要,而是找到這隻貓,或許是整個事情的關鍵。於是我並沒有管他,我想他也應該不會跑很遠,頂多也就是跑到女朋友懷裡撒個嬌什麼的。我和小娟在鐵軌上繼續尋找著,那隻貓的身上沾了我的香灰,這樣一來尋找起來就比較方便。我們沿著小娟說的貓跑掉的路線開始找,在天黑下來之前,小娟在鐵軌附近的一樹的樹腳下發現了那隻貓。
小娟告訴我,那隻貓低著頭,望著樹腳,其中一隻前爪好像在指著什麼似的一上一下的懸空點著。等到我們走進,小娟告訴我那隻貓也沒有跑遠,只是挪開了幾步,然後遠遠望著我們。我只知道貓懂得爬樹而已,但我並不相信貓會自己挖個坑埋點東西在樹腳下,所以如果它指著樹腳下,若那兒埋了東西,就一定是導致它出現的原因。而每次黑貓的出現,都伴隨這一場被車廂碾壓的怪事,這說明這隻貓跟靈異車廂,或是那位周姓先烈,有種必然的聯繫。我把羅盤湊到樹腳下,發現小娟說的那隻貓先前站的位置,有一點微弱的靈異反應。沒有辦法,我只能找來些尖利的東西,開始挖起來。
挖出來一個棕色的油布袋子,裡面的東西,恐怕是我見過的最詭異的一樣,那是由一些細碎的骨頭組成,骨頭已經有些發黑,看樣子已經埋了非常久了,起初我認為,這是一個詛咒,就跟多年前跟師傅在巫溪遇到的那個一樣,因為那些細碎的骨頭多半就是這隻小黑貓的骨頭。不過令我意外的是,布袋裡還有一直帶著皮毛的貓腳,從手感上來看,是做過防腐處理的,因為在爪子的斷口處,有很明顯的油毛氈的痕跡。爪子上用針穿過皮毛,吊著一個牛皮質地的小皮塊,在內皮側,有一個用黑墨寫的「高」字。這樣一來,我就全明白了。
「高」是這個咒包的施法者,那是在我們這行重慶的確很有名的一個前輩,姓高名山遠,生於20年代在70年代末期去世,輩分算起來,應當是我師傅的師公那一輩,對我來說,自然是老祖宗了。我會知道這個高前輩,完全是因為這麼些年大家口裡的傳說,據說高前輩是個性格十分怪異孤僻的人,但是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在解放初期,接應營救出逃先烈的那群人當中就有他的參與,而周姓前輩正是在營救過程中,在高師傅的面前被國軍放下的車廂給軋死,這個故事也是高前輩自己傳出來的,而且高前輩嫉惡如仇,脾氣火爆,據說在解放前的白玫瑰西餐廳,看到一個欺負服務員的小警察,他衝上去就跟人家打,整個儲奇門片區都知道他是個厲害的人物,沒人敢惹他。不過高師傅的師承比較偏,招數對於我們來說顯得有些詭秘毒辣,他們的施法,往往是借助一些其他的動物來進行。「貓爪咒」,是川東地區獨有的一種,它的起源已經沒人能夠查到了,但是它原本的含義是為了震懾遊蕩在周圍的山魈惡鬼,並非是為了詛咒誰。從那個布袋和裡面裝的東西尤其是那個貓爪來看,高師傅當年一定是參與了歌樂山公路的重建。否則除了他以外我實在不知道現存的師傅中,還有誰會用貓爪咒。高師傅一生孤寂,沒有結婚生子,也沒有收徒弟。自從他死了以後,這個世界就沒有再用高家咒的人了。
貓爪找到了,也就是說找到了那隻貓留下來的原因,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除了送走那隻小黑貓以外,我和小娟一直在尋找這那個靈異車廂和周姓烈士的蹤跡,但是從那時候開始,就再也找不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不得不說的是,很慚愧,我沒能找到這次整件事情的真正原因,不知道是經過了長時間的風吹日曬導致高師傅的貓爪咒發生了改變,還是因為那只黑貓的來歷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又或者是連續的幾次巧合,讓我們錯誤地把貓的出現和鐵軌上的怪事聯繫在了一起。我必須得說,這大概永遠是個懸案,至今也沒能破解。
於是我希望,在當局決定拆掉這段鐵路的時候,不會有人被壓倒在地。
值得一提的是,那條鐵路的具體修建年代和用途,大概只會出現在本小說當中。
第九十五章 符米
全國有很多地方的人都喜好吃辣子,湖南湖北四川貴州雲南廣西,無辣不歡。大概是因為地理位置的特殊,重慶這座山城夏季暴熱,而春秋冬則大多霧氣瀰漫陰雨綿綿,加上兩江融匯,使得這座城市的濕氣相對其他城市而言稍顯重了點,於是重慶人吃的辣,叫做麻辣,而「麻」,則來自於得天獨厚的環境下種植的花椒。花椒原本有除濕的功效,這也使得重慶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練就了火爆麻辣的個性,因為吃得麻,姑娘們的皮膚總是比較好。而因為喜好麻辣,也就出現了麻辣小面這種廉價美味的食物。
我是個愛吃麵的人,所以我長期流竄於各個美味麵館,在位於重慶南岸區後堡正街裡,有一家至今仍然在營業的老麵館,雖然生意稱不上火爆,但是的確是地道的美味。因為它的面,我認識了這家店的老闆,因為認識了這裡的老闆,我還認識了另外一個人。
準確的說,不是人,是個鬼。
那是發生在2008年的事了,那天也不知道是發什麼瘋,原本是想去那附近很多日本人開的壽司店吃點料理的,卻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後堡街上,選擇了這家麵館。店是一對老夫妻開的,男的煮麵加料,女的打掃店堂,看上去都60歲上下了。第一次吃他們的面,就覺得非常美味,到後來,我就隔三差五的去照顧他的生意,漸漸也開始跟老闆聊天,也就成了朋友。老闆姓王,到了2009年的時候,我漸漸也就在聊天中跟他交了底,當他得知我的真實職業以後,起初是對我有些畏懼,慢慢的也就接受了,接受的原因,卻是因為幫他解決了一個麻煩。
他告訴我,他家那院子裡,有個老鄰居,雖說是鄰居但是平時幾乎沒有什麼接觸,只是大家彼此知道對方住的很近而已。那個鄰居比老王大一輩,算得上是看著他長大的,這個大爺姓劉,解放前是國民黨的士兵,當初老蔣開始從重慶往貴州方向撤離的時候,中途不少將士都選擇了逃走並藏匿起來,劉老頭就是其中的一個。戰後他經過所謂的「勞動改造」,接著當了一名工人。幾十年下來,還算老實本分。後來經過單位的介紹,他娶了個老婆,不過他老婆沒過上幾年就帶著孩子跑了,至今都音訊全無。劉老頭退休以後,起初是在後堡的街口上擺了個修鞋的小攤,但是這10年來,因為歲數大了,生意做不下去,他身邊也沒有親人兒女,也沒什麼錢,也就每天在街上撿點礦泉水瓶子等東西去賣,每天靠著那麼一點微薄的收入來維持生活。劉老頭的家就住在老王院子的底樓,平常過上過下的時候能從窗戶裡看進去,但是家裡總是髒髒亂亂的,我相信那是因為他已經沒有足夠的體力來打掃房間。老王還說,最近幾年,劉老頭開始出現一些老年癡呆的症狀,於是他們院子裡的人一合計,就報告給居委會,然後安排鄰居們輪番去照顧他,甚至有人提出每家每戶湊錢,送老人到養老院去安度晚年。但是老人卻始終不肯,不肯的時候,他偏偏就清醒了。於是街道居委會都拿他沒有辦法,就叮囑左鄰右舍平時多關照點,有什麼事就立刻報告,免得這樣一個孤寡老人出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