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董先生看我無聊,也插不上話,於是就過來跟我聊天。師姐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存在的,所以董先生知道的應該不比她多。於是我們就開始神侃,董先生是個很健談的人,而且應當是個善於交際的人,我歲數比他小很多,但是他卻能夠跟我開心的聊天,沒有架子,果然是個生意人。他說這次來得比較匆忙,只給師傅準備了見面禮,卻沒給我準備,於是他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盒巧克力遞給我,說這個就當是見面禮了,這是進口貨,很好吃的。送給你了。
一般來說,我這個人對食物是沒有抗拒力的。於是這盒巧克力就成功征服了我的味覺。董先生還笑嘻嘻的悄悄告訴我,以後我可是你的姐夫了,你師姐要是欺負我的話,你要幫我忙才是啊。我也笑了,我喜歡這個好玩的董先生,於是我答應他,今後咱倆就是一條戰線的了。
董先生是我到了昆明以後,第一個能夠稱為朋友的人,師傅和師姐雖然更親,但畢竟好像是家人一樣了。中午的時候,董先生提出請我們吃飯,師傅趕緊拒絕,說你們大老遠的來,怎麼能讓你請客吃飯呢。中午就在家裡吃吧,菜都早就買好了,下鍋炒一炒就可以了。師傅還問董先生說,你喝不喝酒?他說喝。師傅問他和啤酒還是白酒,他說您讓我喝什麼就喝什麼。於是師傅高興的取出那瓶他據說是存了10年以上的茅台酒,對我笑嘻嘻的說,咱們中午就把它弄到肚子裡去。
接下來做飯就是師姐和師傅的事了,因為我雖然會做,卻做得不怎麼好吃。師傅是多年自己照顧自己已經習慣了下廚,師姐肯定也是如此。我和董先生在邊上打雜幫忙,廚房裡一片其樂融融,我也心想家裡有個女人確實是件好事。
一頓飯很快就做好,師姐特別弄了師傅最愛的下酒菜,其實就是鹽酥花生米,那一頓是我們在家吃的少有的豐盛的一餐,雞鴨魚蝦全有,我和師傅都是比較好酒的人,而那董先生也是,所以大家吃得特別開心。酒過三巡,已經是中午1點多,師傅乘著一度的冷場,放下筷子,然後微笑著跟師姐說,你說吧,這次來昆明,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說道這裡的時候師傅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對師姐說,咱們是一家人,你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我們會盡全力來幫你做的。
師姐聽師傅這麼說,竟然哭了起來,也許是喝了酒的關係,人比較容易感性。董先生也放下碗筷收起笑容,在一邊安慰師姐。師姐站起身來,在師傅面前跪下,對師傅說,早些年的時候,是自己太過輕狂,給自己惹下了麻煩不說,還讓師傅跟著被人看不起,是她的錯,這麼些年自己一直在悔過,本打算等這件事情徹底瞭解以後,再重新回來見師傅,可是這次是有人把以往的舊事再拿出來做文章,甚至被當局傳訊問話,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來借助師傅的幫忙,替自己洗清嫌疑。
我聽得有點糊塗了,這怎麼又扯上當局了。師傅歎了口氣,然後扶起師姐說,其實在我心裡邊,我一直都沒有埋怨過你。雖然起初的時候也慪氣,覺得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我們的身上,但是後來我也想通了,你是我的徒弟,我對你就好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孩子就算是犯了錯,在別人哪裡得不到原諒,但是我還是會給自己的孩子一條回家的路。否則她就會迷失得越來越遠,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在自己反省,而我也從不來打擾你,是因為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自己想明白,年輕時候的爭強好勝,想要走捷徑,想要一步登天,那些想法都是幼稚可笑的。當年的事情,我並沒有聽你自己親口說過,我對事情的瞭解,也都是從那些辱罵我們的人和那師傅後人哪裡聽說的,既然今天你來還是因為這件事,咱們師徒間,就好好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吧。
本來我還想吃,但是我也放下了碗筷,陪著他們。我本來覺得我們師門裡的事情,董先生雖然是師姐的男朋友,甚至是未婚夫,但他畢竟不是我們行當裡的人,是不是最好還是該迴避一下。誰知道師姐對師傅說,這次帶小董一起來見您,這件事也是跟他有關係的。師傅臉上閃過一絲疑惑,說小董你也學過我們這些東西嗎?董先生趕緊搖手說沒有,只是因為這次辛然遇到的麻煩多多少少是因為自己而引起的,所以他也覺得自己不該置身事外。師傅問他此話怎講,他說,自己幾年前在柳州設廠做生意,但是當時就遇到點鬼事,於是八方打聽想要找人來做做道場,而我師姐自從遭遇挫敗後回了柳州,就一直很低調的生活。從不對外宣傳自己的本事,而是靠著口口相傳,這才在柳州當地積累了一些名氣。而且師姐樣子長得漂亮,手段也比較高明,於是很多人在她和那些梳著山羊鬍子的道士和尚之間,更加容易記住我師姐。這樣以來,董先生托人找師傅,就找到了我師姐。
師姐很快就把廠房裡的鬼給收拾了,說是修建廠房的時候,動到了人家的墳墓。而本身那個墳墓裡的屍骨卻不是完整的,具體的原因就不去深究了,總之是因此而鬧鬼。當時師姐告訴董先生,一切都做完了,可以付錢的時候,他一邊驚訝於師姐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竟然如此厲害的同時,也在問師姐你抓的鬼現在在什麼地方。師姐取出一個小瓷瓶,說自己已經將它裝在裡面了,自己帶回去自然會帶路給帶走。為了讓董先生相信,就順便耍了一招給他看。董先生是香港人,本來就很相信這些東西,師姐這一露手,他頓時就欽佩不已。於是欣然把錢給支付了,還要到了師姐的聯繫方式,從那以後,他就常常去找師姐,一邊請教一些玄乎其乎的事情,一邊和師姐成了朋友關係。
董先生說,也就是那後來不久,倆人的關係開始變得有點相互有好感。他很奇怪師姐都是快30歲的人了,而且長得也不差,為什麼還沒談戀愛結婚什麼的。而那時候的師姐一直在為了扇子的事情連累了師門,一直在默默懲罰自己,認為自己不配擁有這些。所以兩人的關係一直隔著一層紙,始終沒有捅破。直到有一天,董先生過生日。像他這種香港商人,過生日本來應該大肆慶祝一下,但是他卻只單單約了我師姐一個人,看電影,吃宵夜。吃宵夜的時候倆人都喝多了點。董先生對我說,你不知道,你師姐這個人,一喝了酒,就特別喜歡感傷,喜歡跟人講知心話。也就是那天,師姐告訴了董先生自己過去的遭遇,以及因為那把扇子而給自己帶來的負面影響。董先生很同情她,也非常理解,於是他就成了在對待這件事的態度上,少有的能和我師傅一樣,無條件聲援和保護她的人。
董先生轉頭對我師傅說,辛然的本意,其實是想要得到那把扇子,因為那把扇子可以讓你們整個門派都更上一個台階,這對於您老人家一直想要振興本門是個巨大的幫助。可惜是失敗了。師傅點點頭,我也對董先生特別欣賞,他能夠看明白別人家門派裡的一些本質,這確實不容易。董先生繼續說,自打那天以後,他和我師姐的關係就算是捅破那層紙了,兩人開始越來越曖昧,到最後終於成了男女朋友。師姐因為董先生的關係,認識了很多商場上的人,而董先生也因為師姐在身邊,覺得可靠放心。
我問董先生,所以我師姐的那些事情你都是知道的吧?董先生說是的,所以我才不避嫌走開啊。說到這裡的是他衝著我眨了眨眼睛,一副皎潔樂觀的樣子。董先生接著說,因為自己做生意的關係,有時候也會把師姐帶上一塊,給別的生意夥伴出出點子什麼的,而自己有一次酒後失言,就把師姐當年打算奪取六葉八卦扇的故事給說了出來,本來對於大多數外行人來說,聽了也就當作是一個軼聞了,但是偏偏當時在場有另外一個至今還不知道是誰的人,把這件事情向公安機關舉報了,而舉報的理由卻並不是當年失蹤的六葉八卦扇,而是另一樣寶貝,和八卦扇幾乎是同一時期失蹤的。公安機關覺得兩件事情時間上過於巧合,於是認為我師姐跟另外一起文物失竊案有關,就被傳訊問話,後來是被董先生交了錢取保候審。而出來後師姐覺得很委屈,她覺得無論如何也要借此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否則這件事如果繼續追查下去,自己有口莫辯不說,還是會把師傅這個老頭給拉下水。
師傅在一邊默默點頭,他好像是聽明白了,我卻聽得莫名其妙的。我試探著問師傅和師姐,另外那件事,到底是什麼事啊,和這扇子有什麼關係?師傅說,這件事你也應該聽說過,不就發生在你們重慶嗎?我立刻拍著胸口說,重慶的事情我當然知道得很多啊,到底是什麼事啊,師傅轉頭對師姐說,另外一個殃及你的事,是不是就是90年重慶梁平的那件事?師姐默默點頭。我心裡大罵,90年我他媽才9歲,我知道個屁啊。但是我還是問師傅,到底是什麼事。
師傅跟我說,90年的時候,重慶梁平縣雙桂堂,貝葉經失蹤。我更糊塗了,因為我連什麼是貝葉經都不知道。師傅說,貝葉經是佛教聖典,就是把經書抄寫在貝葉上,貝葉能夠保存很多年,所以在佛教傳入中國的時候,主要都是貝葉經。我問師傅,貝葉經是一本經書嗎?師傅說不是,只是抄寫在貝葉上的經書,而經書有很多種了。重慶雙桂堂的那一卷,則是當年玄奘到了印度後,手抄了兩份,一份留在了印度,另一份則帶回了東土。玄奘一共帶回了幾百卷貝葉經,但是自己卻手抄了不到10卷,除了雙桂堂那一卷有個復本在印度以外,其餘的手抄經都是絕版。那些被八國聯軍搶走了兩卷,剩餘的都進了博物館,而雙桂堂的那一卷,則是還在民間宗教界存放的唯一一卷玄奘手書的貝葉經。我說那肯定很值錢了。師傅說,值錢?那是國寶!無價之寶!但是這東西在90年的時候被賊人搶劫了,還殺死了雙桂堂的僧人。師傅頓了頓說,自從雙桂堂的貝葉經失竊以後,本來種在廟裡的兩株金桂銀桂的古樹,一夜之間枯死了一棵。這就引起了眾說紛紜,因為那卷貝葉經,可是雙桂堂的鎮山之寶,而雙桂堂本身就是因為那兩株桂樹而得名的。
師傅還說,雙桂堂在中國的佛教地位非常高,他問我,你們重慶你喊得出名字的寺廟都有哪些?我說有羅漢寺,華巖寺,觀音寺什麼的。師傅說,這就對了,這些寺廟,都有住持和尚,而雙桂堂沒有住持,它卻有方丈。
我雖然對佛教不算很瞭解,但是我還是知道方丈要比住持高級一些。
師傅對師姐說,八卦扇和貝葉經,雖然都是寶貝,但是貝葉經顯然要珍貴得多。而且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這件事會扯到你的身上?師姐說,因為是大案的關係吧,而且時間上也差不多,他們自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師傅皺眉說,可是當年貝葉經的事情出來以後,我們大家都很震驚呀,而且我們道上的消息,貝葉經是被一個香港人給收購了去……師傅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然後他搖搖頭說,我知道為什麼要扯到你身上了,因為小董是個香港人,而你又是他的女朋友,再加上你也是學我們這行的人,這才不得不讓人懷疑。
董先生說,可不就是這樣嗎,現在倒好,自己被人誤會就算了,連自己的女人也跟著被人潑髒水,這叫什麼事啊。師傅點點頭,說,我相信貝葉經的事情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不他媽瞎扯蛋嗎?不過既然你被傳訊,而且現在當局已經知道了當時古滇族八卦扇的事情,而且扇子至今沒有找到,你的確應該洗清這個嫌疑。
師姐點頭,但是師傅卻說,那麼你就要原本的告訴我,你和那把扇子之間的糾葛,所有的來龍去脈。
第十二章 栽贓
師姐站起身來,走到院子外面。打開院子門仔細檢查了一下,大概是在怕有人偷聽之類的。然後才坐回來,即便如此,她說話的聲音也刻意壓低了很多。
師姐對師傅說,師傅,您還記得那年我過生日,來昆明看你的事情嗎?師傅說當然記得,你就跟我孩子一樣,你的事情我怎麼會忘記。師傅說完對著我一指說,前段日子我也帶這小子去了海埂公園,就跟當年我帶你去的樣子一樣,巧的是他也和你一樣問了我那個茶花的事情,所以我也是半喜半憂,給你找個師弟,卻各方面和你像的很。我插話對師姐說,就是啊師姐,要不是那天師傅帶我去,我也不會察覺到那棵比較奇特的茶花,如此一來的話,師傅甚至都不會告訴我,我還有個師姐的事情。師姐笑著說,你在那之前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嗎?我也笑著說,可不是嗎,那會我都從師好長時間了。師姐對師傅說,師傅,你還瞞著自己徒弟啊。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看師姐臉色突然變了,我也立刻想到了,自己不該說出這樣的蠢話,因為師傅在那之前一直沒有跟我提起師姐的事情,還是因為師姐傷了他的心。
於是我趕緊把話題岔開,我問師姐說,師姐你接著說,後來怎麼樣了。師姐說,其實從那次師傅告訴了她那個扇子的事情以後,她心裡就暗暗記下了。她知道師傅和那師傅生前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師傅就算是想要那把扇子,也一定不會付諸行動。而師姐當時是已經出師了的人,說穿了,所有的言行該當由她自己來負責任了,於是她打算自己來。
師姐坦言,在做出那樣的決定之前,她曾經有過反覆的思想鬥爭。其鬥爭的源頭都在師傅的身上。因為自己一旦這麼去做,如果成了自然也就沒什麼,但若是失敗的話,自己遭罵那是必然的,也肯定會連累到師傅。但是師姐說,四相道在江湖上立足了幾百年了,且不說和雲南其他大門戶相比,人家祖大業大,發展雖然興旺,內部卻不如我們團結。我們藏在角落裡賺點別人漏掉的錢,卻怎麼都沒辦法混到一流門派的地位,於是師姐覺得,我們四相道缺少一樣東西,就是一個可以震懾四方的寶貝。
師傅曾經說的那把扇子,在師姐的眼裡,那時候就儼然成了這麼一個足以讓四相道名聲鵲起的寶貝。也許很多人都不能懂得那把扇子的厲害之處,但師姐知道,一個膽敢把天陽咒和地陰咒都刻到鐵扇上,且六葉全是咒文的扇子,那等同於是見鬼就打,只要沒被鬼怪們先一步給制死,那麼完蛋的就一定是它們。還念什麼咒,還畫什麼敷,認定了是個壞傢伙,只需要一扇子拍過去就啥事都解決了。師姐說,而且她當時想過,就算是自己把這個東西拿到手了,師傅也肯定是不會要的。於是她想的是拿到手以後,自己藏個十來年,然後才由一個合適的機會,讓這把鐵扇重出江湖。
我想要點頭,但又覺得好像不妥。師姐如果拿到扇子,這麼做雖然簡單了不少,但是卻跟師傅長期以來對我的教導是相悖的。師傅就像是一個更年期的老大媽,他囑咐我無論事情大小鉅細,如果不從根源去解決的話,還不如不要解決。當我正想要把我對師姐想法的疑問提出來的時候,師姐卻說,她知道,師傅不是這麼教的,可是如果把眼光放遠點來看的話,假若我們有了扇子,大大提高效率不說,還能夠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於是記住我們門派自然就不是問題。雖然方法有點急功近利,但是四相道都掙扎了幾百年了,還是默默無聞,不得已才冒險走這條路的。
師傅聽後,不置可否。很顯然,他是不贊同師姐的說法的。但是客觀的來說,師姐的方法雖然未必讓人覺得舒服,但的確是最快樹立地位的方式。所以師傅也沒有反駁,反正事情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了。師姐接著說,後來她想明白這些後,就再次回來昆明,說服了師傅,說雖然那師傅去世了,但是他還有後人和同僚在,你們既然以往是知交,那麼現在各自都有了晚輩,理應重新聚一聚,把關係拉攏點才是。於是師姐就纏著師傅說帶著她一塊去拜訪一下對方。師傅聽到這裡,還是有些生氣的冷哼了一聲說,我當年要是猜到你本意是覬覦別人加的扇子的話,我死也不會帶你去。
師姐被師傅這麼一責備,有些黯然。看得出來,這麼些年這件事一直在心裡壓著她。她知道師傅生氣,也不敢頂撞。於是繼續說,早知道是今天這個樣子的話,當初自己也不會去幹這樣的傻事了。師傅依舊忿忿,轉頭對我說,當初你師姐就是這麼連哄帶騙的,我還特別寫信給對方,說我們下個月就來拜訪一下,順便也到堂子上祭拜一下那師傅,人家少數民族,多單純的人呀,知道我和那師傅的關係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帶你師姐去的時候,人家一個家族的子孫都來迎接,比我當年去的時候排場大多了。
此刻的我覺得跟董先生一樣,完全成了局外人,根本不敢插話。師姐說,當時去了那邊以後,雖然那個村子被漢化得差不多了,但是還是能夠尋到一些他們本族的一些風俗習慣,這一切對我來說就很新鮮了,但是我知道我去的目的不是為了和誰尋親敘舊,而是要找到那把扇子,甚至說服他們把扇子給我,當然這一切都不能讓師傅在場,他在場的話,是肯定辦不成的。
我開始驚訝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機,當年的師姐應該也就20歲出頭,一個這麼年輕的姑娘能有這份打算還是很可怕的。從那時候起,我開始對師姐刮目相看,不僅是因為知道她本身悲慘的身世,從而鑄就了她這種比同齡人更強悍的個性,還因為師姐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願意選擇曲線迂迴的方式,先斬後奏,到時候任憑別人怎麼罵,東西始終是在自己手裡了。師姐的外貌看上去雖然不能算是柔弱,卻在此刻讓我對她隱隱生出一種畏懼的感覺。我當時就覺得,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兩個人,師姐一定是活得比較久的那個。
師姐接著說,在他們村子呆了四天,除了拜祭以外,師傅還領著她認識了不少他們的族人,還有現任的當地的巫師,世界說,本來她覺得那把扇子要麼就是在那師傅的後人手上,要麼就是在部族的巫師手上。而且師姐從他們當地巫師那兒學到了不少新東西。師姐說,儘管當地巫師主要的職能並非抓鬼打鬼,但是他們對於生死人鬼之間的知識卻遠遠比我們想像的要淵博得多。師姐並沒用跟我們詳細的舉例子,而是說,當下她就告訴師傅,既然師傅引薦的作用已經起到了,那麼師傅就可以自己先回去了。師傅問她為什麼不跟著一塊回去,師姐則說,希望在這裡多逗留段日子,好跟當地巫師好好學習下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師傅並沒用加以阻攔,師姐已經出師,屬於自立門戶,本身和師門之間也只是一個名分上的關係。而且師傅看師姐這麼好學,也非常高興,於是就辭別了那師傅的後人,自己先行回了昆明。
師傅哼了一聲,對我說,你看你師傅,就這麼被騙回來了,一路上還高高興興的。師傅這一哼是對著我哼的,但是他其實是在哼我師姐,大概是因為董先生在場的關係,不好意思直接訓斥師姐。況且都過了這麼多年,又是團聚的日子,師傅已經算是收斂了不少了。
師姐接著說,師傅離開以後,那師傅的後人對她還是非常理喻,師姐也打聽到,那把六葉八卦扇是被那師傅的後人所收藏起來了,因為他的後人幾乎沒有身在玄學中的人,那東西基本也用不到。就當是祖傳的寶貝給留下來了。那把扇子在當地雖然不算是家喻戶曉的東西,但是老一輩人都聽說過。師姐告訴我們說,她覺得自己還算是繼承了師傅的一項絕招,就是輕易從別人口中套出話來。這我得承認,跟師傅玩嘴皮子功夫,那根本就是在找死,我跟著師傅學習了這麼些年,學到的還不夠他一半的能耐,就足以應付很多千奇百怪的客戶了。因為人在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往往會覺得比較晦澀,很多事情能不告訴我們就不告訴我們,在他們看來那些是醜事是秘密,在我們看來,或許就成了整個事件的關鍵。我和師姐都算是得到師傅的真傳了,師傅套話有幾大要訣,一是把自己的懷疑當成一個理由說出來,然後自己否定它,在此期間觀察事主的反應。再一個就是假設一種很荒唐的情況,然後想方設法把這種荒唐強行套在事主的身上,而此刻的事主通常會覺得自己被冤枉了而激烈反駁,如此一來,他們的反駁其實是推翻了我們之前的假象。在經歷了前兩種試探以後,我們其實能夠有六到八成把握能夠斷言一個線索的大方向,於是這個時候就是賭了,我們會設身處地的想,假如我是事主,我最擔心最害怕的是什麼,然後把這種擔心和害怕繪聲繪色的放大出來,一般來說,這個時候的事主,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會瞞著了。
厲害吧,假如我不幹這行,也許我去當個騙子也會是條勤勞致富的新路呢。
師姐說,當地人淳樸,而且看她一個年輕姑娘卻這麼好學,那個巫師很快也被師姐給套出話來,師姐告訴我,其實她套的話她早就知道了,就是扇子在誰手上。不過她需要一個像巫師這種地位的人親口告訴她,因為這樣一來的話,就算今後出了點紕漏,也能說是那個巫師告訴她的。這招很狠毒,幸好我不是女人,我要是女人的話我也用。但是當師姐再向那個巫師打聽扇子的具體情況的時候,他就開始遮遮掩掩不說了。師姐說,巫師肯定知道,只是他可能束縛於某個規矩不肯明說而已。不過既然算做是從巫師嘴裡套出了話,師姐開始到那師傅後人那裡,先是說盡了好話,然後還自己出錢買酒請他們家的族人喝,師姐酒量好,但是一個姑娘家和幾個大男人還是少數民族的男人拼酒,確實還是有點夠嗆。於是師姐乘著自己還清醒,看大伙酒意都來了,於是就告訴對方,自己從部族巫師那兒聽說了你們有把挺厲害的扇子,我想要見識一下。
師姐說,當時說完這句話後,那家後人並沒用起疑心,只是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了。從他們的反應師姐得知,扇子是千真萬確在這幾兄弟手上,於是她又開始從情感上攻陷對方,說自己的師傅早年和那師傅是故交,大家都熟識,師傅都沒曾見過這把扇子,既然自己來了,又是故人的後輩,就拿出來看看就好了。師姐是女人,又年輕漂亮,對方也就不好意思在推脫,於是他們家的老大就囑咐一個家僕去把扇子給取來了。
我驚訝的問,家僕?這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家僕。師傅說,他們那族人,雖然保留了不少古滇族的習慣,但是他們現在的生活方式更像是彝族一樣了。早年我跟那師傅結識的時候,他身邊就有僕人。不過雖然主僕有別,但是僕人還是得到尊重的。所以他們村子大戶人家裡有家僕這不奇怪,而且這些僕人都是把家安在主人家裡,就跟自家人一樣。我點點頭,確實這家僕二字讓我有點意外。師姐說,最後那個家僕在那家老大的手心裡寫了點什麼字,然後老大就離席和僕人一塊走了,過了一會才手捧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過來,但是那個僕人卻沒有跟著來了。
師姐說,當時她就知道那個盒子裡裝的就是那把傳說中的扇子。但是她裝作不動聲色的樣子。那家長子拿著盒子走到她的身邊,然後伸手給她看,卻沒有要讓她自己拿著的意思。師姐說,盒子的側面是龍鳳淺雕,較窄的那頭側面則是八卦的圖形。盒子的底下看不到,但是正面卻是用楷體刻著八個大字,「魑魅魍魎,牛鬼蛇神」。
這些字我是知道的,泛指妖魔鬼怪。師姐剛想要伸手去打開盒子來看的時候,那家老大卻把盒子給縮了回來,笑著對我師姐說,這是傳家寶,只能代代傳,不能打開的。師姐也嬉皮笑臉的問,為什麼不能打開,就打開看一下而已。那家老大態度很堅決,說不能看,父親去世的時候說了,這東西只能給不懂的人傳承,一旦懂了玄術,這東西就不是好東西,而是個禍害了。
師姐見他堅持,畢竟在人家府上,也就不好意思繼續強行要求。而後那家老大則講述了扇子的來歷,和師傅當初跟我們講的一樣,是清朝初期吳三桂請來的道士所鑄。師姐說,當下她雖然沒有親眼看到扇子,但是卻因此而得到一個訊息,幾兄弟裡面,只有老大有資格動那把扇子,於是就是說,這把扇子應當是在老大的手裡。而古滇族是沒有漢族的宗祠一類的,所以即便是家族再大,也不會像漢人那樣供奉祖先牌位。而如此一來,這把扇子只可能藏在一個地方,就是老大的臥室。
師姐接下來就又隨便和幾兄弟一邊聊天一邊套話,而得知幾兄弟除了老四和老大以外,老二老三都是結婚了的。而老四沒結婚是因為身上有殘疾,且比較貪玩,歲數也只有三十多歲。而老大沒結婚,卻是因為那把扇子。師姐問為什麼有扇子你就不能結婚了,老大回答說,因為如果討了老婆,屋裡就不止他一個人。老婆萬一帶著東西跑了,自己可就對不起祖上了。老大的這番話,事實上就證明了,扇子就在他的屋裡。
隨後老大就又叫來僕人,把裝扇子的盒子給帶了出去,離開了師姐的視線。於是師姐察覺到,那個中年僕人,似乎是只聽從老大一個人的吩咐,而且還會適時的給出自己的意見。於是她打算乘著大家都還沒有離席,先找個借口,例如上廁所什麼的,先摸索下老大的房間在哪。
師姐說,那家兄弟並沒有對她起任何疑心,自己假說上廁所,卻看到了那個家僕從一個房間裡出來,鎖上門以後還故意拉了幾下,於是師姐斷定那就是老大的房間。師姐心想,既然對方連看都不肯給她看,自然是不可能把這個東西贈予給她的。所以她還只剩下一個辦法,也就是最後一招魚死網破的辦法,那就是偷。
師姐還說,但是她也想過,如果當晚就動手去偷的話,會很容易引起疑心,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第二天跟那家兄弟和巫師辭別,然後就近找個地方藏幾天,等大家都以為她離開以後,再回來找機會下手,那家人本來對她和師傅都沒有防範之心,正好借此機會把東西奪下,自己再隱忍個幾年,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我雖然手上沒有行動,但是心裡早已對師姐豎起了大拇指。幸好我和她認識的晚,要是我們同時期學習的話,我若得罪她一點點,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於是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轉向了董先生,他也正看著我,我衝他笑了笑,意思是兄弟你口味可真重啊。他大概不明白我的意思,看我傻笑,也跟著我傻笑了起來。
師姐說,於是當天晚上她還是自己安然睡了,原本這個計劃是萬無一失的,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猛烈的拍門給拍醒了。師姐說,當時她還納悶呢,於是打開門一看,發現那家幾兄弟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口,一把抓住我師姐的手,大聲質問她到底把扇子偷了藏在什麼地方。師姐告訴我們說,雖然自己本意是要偷扇子,但是那會不還沒偷嗎?於是師姐覺得自己在理,就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沒偷,不信的話讓他們搜查房間。那家老大摔開我師姐的手說,你肯定藏在什麼地方了,怎麼可能藏在你住的房間裡。師姐也發火了,於是問他們幾兄弟憑什麼這麼肯定是她偷的,她還說自己就看了看盒子一眼,還是你抱著給我看的,我上哪去偷。那家老大說,昨天晚上你假惺惺請我們喝酒,其實就是想要把扇子的秘密給詐出來,否則你一個小姑娘家,這又不是你本家的東西你幹嘛要問這麼多。師姐說我們的長輩是好朋友我們是平輩,我請你們喝酒又怎麼了,況且這些東西無非就是開開眼界我又不懂怎麼用你偷你們的幹什麼呀。
那家幾兄弟跟她扯不清楚,但是老大冷冷的說,你不承認是吧?師姐說,不是我幹的我為什麼要承認?於是老大從口袋裡摸出一樣東西,砸到我師姐身上,對她說,這是在我房間裡面找到的,現在你還不承認嗎?
師姐把那東西撿起來一看就驚了,那是她的手鐲。師姐對師傅說,就是她入門第二年,師傅給她打的那對銀鐲子。她本來一手帶一隻,但是發現銀鐲子的時候師姐查看自己的手腕,發現右手的鐲子還在,但左手的卻沒有了。師姐說,雖然自己不是什麼習武的人,但是久在這個行當跑,基本的警覺是必備的,小偷從來在她身上也討不到好處,更不要說在讓師姐不知覺的情況下,完整摘下她手上的手鐲了。
這下師姐可就沒話說了,但是她確實沒偷,也覺得冤枉。不過此刻說什麼都是無謂的,那家兄弟已經認定了師姐就是偷扇子的賊,而師姐卻在反覆想著到底是誰悄無聲息的拿了自己的手鐲,而出於什麼目的又要把鐲子丟到那家老大的臥室裡,從而嫁禍給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