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我現在甚至能聽見我自己心跳的聲音。
我躲藏的雜物堆裡一直還有一個小孩。
我慢慢抬手伸向黑暗中摸索,狹小的空間裡什麼都沒有,我緊握著手裡的彈珠,回頭的時候小孩已經離開,我從雜物堆裡走出來的時候,發現後背隱約有些發冷,用手一摸竟然全是冷汗。
彈珠怎麼會從我身後的黑暗中滾落出來?
我看見的那隻手和那雙眼睛是怎麼回事?
小孩捉迷藏找的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我的腦子裡充滿了無法解釋的疑惑,我停留在那扇破碎的鏡子面前,頭開始劇烈的疼痛,我用手摀住想讓自己好受些,腦海中忽然閃爍出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那應該是我出生的時候的記憶,已經被我遺忘了很久,我出生在凌晨兩點,剛好是開鬼門關的時候,都說記憶是有顏色的,我那時的記憶是白與黑交融的色彩,後來娘告訴我,出生的那刻數之不清的黑鴉從四面八方聚集在我家院口的梧桐上,嘈雜刺耳的叫聲持續了整整一晚,而整個院子被一層厚厚的如同靈堂白布的霜露所覆蓋。
父親信命找人給我算八字,看相的說我是。
烏鴉棲梧桐,百鬼亦相從。黑白無常至,斷戶絕子嗣。
直到很多年後我才明白這幾句話的意思,我是百鬼送子,命硬傷人,刑克雙親,不祥之人。
可當時父母都不願意相信這些事,可從我記事起似乎就在驗證這些話,村裡的大人都不讓小孩和我玩,因為那些襁褓中的嬰孩總是在看見我後莫名的整夜惶恐和哭喊,村裡人相信,小孩的天靈蓋沒長好之前是能看見髒東西的,久而久之我身邊就再沒有玩伴,剩下的只有村裡的黑貓和黑狗。
不知道為什麼,它們總是在天黑後寸步不離的死死盯著我看,後來才意識到,其實它們是盯著我身後看。
娘心疼我,總是用麥稈很靈巧的編織出蟈蟈、蜻蜓或者螞蚱,有時候還會是草人來陪我玩耍,其實我一點也不孤單,我總喜歡坐在鏡子面前對著自己說話。
娘看見後會傷心的背過臉去抹眼角,然後站到我身邊,撫摸著我頭慈祥的笑著,對著鏡子說,你看,鏡子裡有我的小寶貝,我回頭去看娘,很認真的搖著頭,娘,你指著的不是我,是二狗。
我看見娘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有些慌亂的向後退了一步,二狗是鄰居家的小孩,從床上掉下來,摔到了頭死了一年多,娘驚恐的原因我想是因為,我從來都沒見過二狗。
我看著娘腳下,抬起頭很平靜地說,娘,你踩到何伯了。
娘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我看見娘的手在微微抖動,神情透著恐慌,何伯是村裡老人,五年前因病身故,從來沒有誰告訴過我,娘也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這個人。
娘的嘴角蠕動,最後嘴裡怯生生擠出幾個字,還有誰?
很多,鏡子裡面有很多人,娘,你看不見嗎?我稚氣的笑容和娘蒼白的臉在鏡子中形成鮮明的對比。
娘瘋狂地抓起椅子砸碎了鏡子,四分五裂的玻璃散落一地,我哭嚷著蹲在地上去拾取碎片,鋒利的邊緣割破手指,支離破碎的鏡片中映出觸目驚心的血紅,我嘴裡一直反覆念著,她是我娘,你們不要怪她。
娘答應給我做風車,夜裡我去娘沒有燈光的房間,昏暗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娘總是想盡辦法讓我開心,這一次她掛在屋樑上,我看見她手中的風車,我抓著娘懸空的腿,踮起腳對著風車吹氣,轉動的風車五顏六色,我在旁邊咯咯直笑,娘的身體在我搖晃下,像鞦韆一樣晃動,只是娘一直不和我說話,身體有些冰涼。
娘是被人抬出去的,身體上蓋著白布,我拿著風車吹動,在風車停歇的間隙中我看見父親仇視和憤恨的目光,房間裡開始變的冷清,父親終日酗酒,再沒有人管我,我把破碎的鏡子重新拼湊起來,很久沒見的娘,也出現在裡面,父親回來的時候,我興高采烈的指著鏡子歡愉的說,看,娘就在裡面。
父親愣了片刻後,發瘋般砸碎手中的酒瓶,抓著我衣領向水塘走去,那水塘深不見底,每年都會死很多人,娘以前從不讓我去水塘邊玩耍,父親口中發出低吼的咒罵,我只聽見一句,死了就太平了!
我懼怕地抖動著身體,從來沒見父親這樣,雖然我知道他一直不是很喜歡我,醉酒的父親一個踉蹌,跌跌撞撞摔倒在水塘裡,可我怎麼看他都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父親在水裡掙扎,可怎麼也起不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水下面抓著他的腿,我茫然的蹲在水塘邊,看著父親慢慢消失在水面,整整一夜我都坐在那裡,天亮的時候,我又看見父親,他一動不動的漂浮上來,記得父親也是被人抬走的,身體上也蓋著白布,然後是所有人的目光,我依稀記得那目光中的敵視和疏遠。
後來我被送進孤兒院,七歲那年我得了一場重病,高燒接連十多天不退,都以為我活不了,或許我真是命硬,居然扛了過來,只不過醒來後,我再也看不見一直跟著我的那些東西。
想起的越多,頭痛的越厲害,直到這些片段慢慢從我腦海中消失,頭部的疼痛才開始緩解,七歲那年的病看來真的不輕,讓我的記憶都變的紊亂,我用力揉著額頭,或許是壓力太大,讓我開始不切實際地胡思亂想。
總之我試圖找各種理由來安慰自己,等頭不再痛的時候,我原路返回,下到五樓的時候,那夢遊的孩子和慕寒止已經不知去向。
我甚至都有一種從來都沒見過她們的錯覺。
第023章 伴娘和伴郎
我是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韓煜上來叫我吃飯,我好幾次想給他說昨晚遇到的事,不過仔細回想估計是自己大驚小怪,韓煜說外面有人找我。
我下樓去看見宋遲的車停在外面,他坐在茶几旁向我招手,他來過這裡幾次,韓煜也認識,一來二往和韓煜也能稱兄道弟。
我撓著蓬鬆凌亂的頭坐在宋遲對面,看見韓煜手中的紅色請柬,端起剛泡好的茶苦笑一聲。
「你這是閻王不怕鬼瘦,請柬都發到這兒來了。」一邊說一邊用胳臂拐了韓煜一下,「你想清楚,這頓飯沒那麼好吃,而且貴得很。」
「難得有喜事,天天給人做道場,吃的都是白喜,這紅喜當然要去,圖個吉利沾點喜慶。」韓煜滿不在乎的收起請柬。
「我沒錢。」拿出煙找宋遲要火,一本正經地說,「屠夫讓我休假,每月就那點薪水,和你這樣混進豪門的比不起,你結婚去湊熱鬧成,交份子錢得先打白條。」
「別拿屠夫說事,今兒給你帶聖旨來了。」宋遲把打火機扔給我笑嘻嘻地說,「屠夫說你休假也快一個星期,尋摸著也該正常點了,讓你明天回局裡報道,知道我要來找你,讓我把話帶到。」
「我還以為他打算讓我修年假呢,一個星期就算完事了。」我點燃煙無可奈何地歎口氣,看看宋遲疑惑地問,「我休假你來找我幹什麼?」
「送錢,今兒當善財童子了。」
宋遲說完把兩個厚實的紅包分別遞到我和韓煜面前,我和韓煜茫然地對視一眼,叼著煙打開紅包,目測是有我一個月工資那麼厚。
「媽的,嫁入豪門就是不一樣,人家結婚是收份子錢,你小子結婚是到處送錢。」我想都沒想把紅包遞給韓煜,「他有的是錢,別和他客氣。」
「錢你們是收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宋遲現在臉上笑得很燦爛。
我有些看不太懂,總感覺這錢沒那麼好拿,重新把紅包放回到茶几上。
「你小子不會平白無故這麼大方,無事獻慇勤其非奸即盜,你多半有事求我,看你那賤樣,指定不是什麼好事。」
「你這話說的,大紅袍我都捨不得喝全給你了,這情分算是夠了吧。」宋遲嬉皮笑臉地重新把紅包又推到我面前,「這不是有點難處想請二位幫幫忙嘛,呵呵。」
「喲,三天以後你可就是豪門女婿了,有什麼事還能要咱幫忙的。」韓煜也笑嘻嘻的問。
「我老丈人說就一個女兒,婚禮要辦的風光,不能委屈了他女兒,這不,我媳婦找伴娘就找了十一個,說是寓意一生一世。」宋遲一邊說一邊抓頭髮一臉煩悶,「我掰著指頭算也給她找不出十一個伴郎來啊,局裡只要是沒結婚的我都拖去了,就差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