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桃花點點頭,笑著說:「簡直是如雷貫耳啊。大家都知道你過的跟要飯的似的。所以那天我一聽讓我和你相親。就滿臉的不高興。我那時候就想啊,要是真嫁了你,丟人也丟死了。所以我媽讓我掀簾子出來,我死活不願意。只是露出個臉來,怒氣沖沖瞪了你一眼就回屋坐著去了。不過後來發現,你還挺聰明的。幹的事也好玩。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你挺真,不像別的男孩,每天臉上都是假惺惺的笑。」
桃花這話誇得我有些飄飄然。原來我破罐破摔、肆意妄為的厚臉皮是比較純真的表現。看來以後這個優點還要繼續發揚。
我對桃花說:「原來那天你是生氣了。當時我看見你掀開簾子,陰森森得瞪了我一眼,嚇得我半天心神不寧。還以為你是水井裡的蛇妖變得。」
桃花跳起來,叫道:「好哇,你敢說我是妖怪。」揪住我就要打。
我連忙向門外逃去。不成想正撞在剛要進屋的八嬸身上。直把她撞了個跟頭。
我一看,這下可壞了。就八嬸那暴脾氣,還不得吃了我?
我連忙向桃花使眼色。讓她幫我說好話。
八嬸無兒無女,最喜歡桃花這個侄女。平日裡娘倆百無禁忌互開玩笑。看起來倒比桃花和桃花媽還親。可現在桃花像沒看見似的。翻著眼白,打算看我的好戲。
我無奈,只得硬著頭皮過去。把在地下躺著的八嬸扶起來。八嬸先是叫苦連天得喊了一會痛,接著指著我的鼻子痛罵起來:「你個小兔崽子,啊?吃我的喝我的,啊?今天這是要算計你八嬸了,啊?我歲數大了,禁得起你這麼撞嗎?啊?」八嬸本來就嗓門大,這時候怒氣沖沖更是超常發揮。我耳邊只覺得一個炸雷一個炸雷得響。聽了一會就覺得頭皮發麻。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來。隱隱約約覺得和八嬸有些關係,或許能解了我的圍。
我裝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來,對八嬸說:「八嬸,您老先別罵。今天我聽說一個事。我聽老麻頭說,他年輕的時候去千眼井相過親。」
八嬸正掰著手指頭數落我的幾大罪狀,聽見我說了這麼一句。突然不罵我了。臉上陰晴不定。盯了我幾秒鐘,怒氣沖沖得說:「他相不相親,關我屁事。我去做飯。」
然後轉身出屋了,連剛才放到桌子上的菜籃子都沒拿。
看來這次是賭對了,我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全身虛脫。找了個凳子坐下來。
桃花笑嘻嘻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說:「想不到你居然知道這件往事。」
我有心要套桃花的話,故作詫異狀:「你也知道?」
桃花滿臉得意:「我們家的事,我當然知道。」
我說:「你真知道?我不信,你給我講講我看對不?」
桃花自然知道我是套她的話,白了我一眼說:「我看你才不知道吧。不過看你剛才那麼聰明。告訴你也沒什麼。不過你可不能出去亂說。否則的話,姑姑打折你的腿我可不管。」
我連忙作虔誠狀,胡亂發了個一毛錢好幾斤的毒誓。
桃花說:「其實我應該叫姑姑為大姨。她是我媽的親姐姐。我媽是老三。不過嫁出去的人叫姑姑,這個稱呼隨便啦。
「當年我奶奶有三個女兒。個個精明能幹。而最出眾的,就要數大姨了。也就是你的八嬸。
「我們千眼井的風俗,當家的都是女人。所以這一大家子中,真正接我奶奶班的人,就得在這三姐妹中產生。本來我奶奶覺得姑姑比較出眾,有意傳給她。
「不料,姑姑卻不願意。始終找各種借口推辭。後來經過奶奶再三逼問,才知道實情。
「原來,姑姑喜歡上了程家莊一個小伙子。這小伙子就是當年的老麻頭。兩人郎情妾意,都深戀著對方。只是老麻頭不想入贅,更不想養蛇。姑姑為了和他在一塊,決定放棄千眼井的家業,嫁到程家莊來。
「奶奶是個開明的人。眼見自己還有兩個女兒,雖然不如大丫頭出眾,但也是百里挑一的。何況老祖宗雖然規定當家的必須是女人,但也沒有禁止其餘的姐妹嫁出去。見兩人感情深厚,便同意了這樁婚事。
「兩人見奶奶同意。都樂得什麼似的。整天黏在一塊,分也分不開。結果年輕人乾柴烈火,珠胎暗結。姑姑就懷上了老麻頭的孩子。
「奶奶知道這件事後,雖然生氣。但是想想姑姑早晚也是老麻頭家的人了,乾脆挑個日子,早點嫁過去算了。
「於是兩家約定了婚期,交換了聘定文書,只等著好日子把姑姑娶過去。
「結果老麻頭不知道怎麼搞的。居然在婚禮的三天前失蹤了。姑姑整天哭成了淚人。奶奶也大發雷霆。可是老麻頭怎麼也找不到。
「眼看姑姑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而老麻頭仍然杳無音訊。姑姑一咬牙,嫁給了另一個少年。
「這少年家境貧寒,家裡有八個弟兄。他排行老八。所以你叫姑姑八嬸。當年這少年苦戀姑姑多年。此時見姑姑肯嫁給他,心裡樂得什麼似的。雖然知道這孩子是老麻頭的。但是依然對姑姑很好。孩子生下來之後,更是當成自己親兒子的養。
「姑姑心裡恨極了老麻頭。但是婚後生活美滿。漸漸臉上也有了笑容。
「誰知到好人不長命,這少年忽然得了一場急病,很快就去世了。「姑姑在那少年棺材旁邊坐著。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動。誰勸都沒用。等下葬的時候,姑姑就像行屍走肉一樣跟著送葬隊伍。直到棺材抬到墳坑裡,要埋土的時候。姑姑才瘋了似的撲過去,死死抱著棺材,誰拉也不撒手。
「最後那少年還是被葬了。姑姑年輕新寡,守著兒子整天一淚洗面。話越來越少,後來整月也說不了幾句話。
「那幾年也真是禍不單行。有一天姑姑病了。他的兒子自己跑出去玩。不知怎麼的就跑到南邊那條河邊了。然後失足掉到河裡。被湍急的河水沖走了。
「姑姑沿著河一遍遍找,一邊邊喊。鞋也走破了,嗓子也喊啞了。可連孩子的屍首都沒有找到。
「姑姑急火攻心,往河裡一栽就想死了。這時候岸邊正好走過來一個人,跳到河裡把姑姑撈了上來。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失蹤了三年多的老麻頭。
「姑姑醒過來後,又是哭又是笑。天天坐在大街上,指著老麻頭的家痛罵。老麻頭也不爭辯,天天閉門不出。
「有的人問老麻頭幹嘛去了。老麻頭怎麼也不肯說。
「姑姑罵了老麻頭一個多月。她的大嗓門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後來姑姑突然就不罵了。好像把喪夫喪子的事也忘了。整個人倒是變得大大咧咧。和別人沒什麼區別。
「再過了幾年,這事也沒人提了。我也是小時候聽我爹和我媽閒聊才知道的。」
我小時候隱隱約約記得八嬸有一陣子總是在街上罵老麻頭。那時候只是知道他們倆人不對付。還以為有什麼大不了的磕磕碰碰。原來竟然有這麼一場刻骨銘心的事故。
不過在我看來。老麻頭心裡肯定仍然惦記著八嬸。不然怎麼五六十歲了還打著光棍?我暗暗打定主意。找個機會給這倆人說和說和。
萬一他倆成了。一來我和桃花的事有兩個幫腔的。二來,以後理發就不用再花錢啦。
我和桃花聊得熱鬧。就聽見八嬸在門外喊:「白眼狼們,出來吃飯吧。」
我出去一看,今天的飯可真豐盛。有葷有素,有菜有湯。滿滿擺了一桌子。
八嬸對我說:「大力,八嬸對你怎麼樣?」
我不知道八嬸這是要場哪一出,只得對著滿桌子菜嚥了咽吐沫,說:「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