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第一篇 困斗
  題記
  虛靈者,生三界之交,處六合八荒,從五行之相,循天地之道。
  若羽獸蟲鱗,如草木芳華,稱鬼魅精怪,作山石器具,無常變幻,蓋通靈爾。
  於吾道而合者,為善也,列三品,曰神,瑞,靈,
  於吾道而斥者,為惡也,列三品,曰凶,邪,窮,
  於吾道不合不斥者,為異也,列三品,曰奇,異,怪,
  是故功德可取善,道行可除惡,符印可馭異。
  此三類九品者天地長存,從吾道者必修,故作此篇以為後世之識。
  ——《聞風拾水錄·虛靈篇》
  一、詭形
  昏黃的夕陽下,各類宣傳紙片雜亂地團縮在信箱中,混淆的顏色像似一堆病入膏肓的五臟六腑。抄出這些令人作嘔的垃圾,我機械地將它們丟進了垃圾袋子。隨著手中的掃蕩,一個淡青色信封漸漸地自底部浮現了出來,那上面沒有回郵地址,除去打印的地址外,右下角用黑色水筆有力地劃了一個「T」字形。
  不用打開信封我就可以猜到那是什麼。自三十歲生日那天起,每月都會收到一封這樣的信件,這一年多來從未間斷,即便期間我搬過兩次家。裡面是一張四折的黃色紙片,上面佈滿了黑白圓圈和直線組成的圖形,起初因好奇而查詢請教多次,卻如何也找不出它的由來,奧妙如河圖洛書,粗淺如連筆塗鴉都與之無關。
  猜不透的謎不如讓它永遠沉睡,答案未必總是對人的獎勵,正如我一貫的處理方式,它也逃脫不了宣傳紙片的命運。拿起信封,入手間稍顯沉重的感覺預示了與往日的不同,撕開信口倒了一下,一片輕薄精緻的銅鏡落在了手掌之間。
  「這回又搞什麼鬼?」嘟囔間將手中的袋子丟入垃圾口,略微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鏡子。小巧的鏡身僅有煙盒大小,鏡面磨製得光鑒照人,可以媲美現代工藝,背部古樸的雕紋似乎在表明著它的年代。又是一件莫名其妙的東西,但總比那不知所云的紙片要好,至少它顯得有些使用價值。
  「老公,你回來啦。」鑰匙還在鎖孔裡尚未轉動,暉兒已開門。
  「被你嚇死,我想家裡哪來這麼漂亮的女賊?這麼早回家,今天該不會是翹班了吧?」談笑間把手中的鏡子遞給了暉兒。
  「去你的,本人可是一向記錄優良的。」暉兒笑著錘了我一記,接過鏡子看了看,詫異地問道,「你買這個幹嘛?」
  「神秘信封裡夾著的,你有用就拿著,反正樣子挺好的。」我一邊換鞋一邊說道。
  「那封天書信啊?嗯,不過挺簡約古樸的。」暉兒端詳了一會放進口袋,招呼道,「可以吃飯了,今天燒了你愛吃的紅燒肉……」
  ……
  「嗒……」一聲輕響,顯示器倏然暗去,耳畔傳來一陣鳴響,分不清究竟是電路靜電的作用還是熬夜造成的耳鳴。在黑暗中靜靜地坐了幾分鐘,我摁滅了手上的煙頭,貓一般地自書房進入臥室。暉兒早已熟睡,輕細的鼻息聲顯得十分安詳。小心地鑽進被窩,溫軟的床墊帶來一陣睡意,伴著依舊迴盪的鳴響,意識漸漸地模糊……
  「嘟嘟……」週末的早晨,電話驟然響起,我放下手中的噴壺,走進客廳。
  「喂,S啊,呵呵,這麼早起床啊?」暉兒早已先一步拿起了聽筒,「啊,什麼?你生病了啊?」
  倒了杯咖啡,按下免提鍵,我示意暉兒放下聽筒。
  「鬱悶啊~~我這麼彪悍的人居然被病魔青睞了。」揚聲器中傳出一陣中氣十足的語聲,我險些被口中的咖啡嗆死,彪悍?病魔?拜託,有沒有搞錯啊?!
  「我說S大姐,您都遭遇病魔了,居然還能發出這麼彪悍的聲音,實在令人佩服之至啊。」擦去口角溢出的咖啡,我調侃道。
  「去去去,我和你老婆說話,輪不到你插嘴。」S果然彪悍,幾乎能感受到揚聲器中傳來的氣浪,「偷聽女孩子對話,你算什麼大老爺們?!」
  「呃……」被S這麼一搶白,我一下語塞了,暉兒白了一眼,回道:「S你別和他計較,我們下午過來看你吧?」
  「嗯,好的。聽到沒?王亦凡,這才叫素質,虧你還是什麼高級白領,扯吧。嘟……」
  「唉,真服了你這位老同學兼閨中密友了。」我搖頭苦笑道,「這哪像個女孩子啊?隔著電話都能把人吼倒了。」
  「你就知道和S拌嘴,也不知道你倆是不是上一世有仇,她可是我的死黨,我不許你欺負她。」暉兒「凶狠」地揮了揮精緻的拳頭,再次確定了一下我在她們倆友情面前的地位。
  ……
  出了輪渡站,拐個小彎,一頭便扎進了一片老式公寓。據說這公寓是解放前英租界的遺留物,死板而呆滯的外部結構,加上陰沉的內部空間,彷彿一個陰森的中世紀教堂,令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S家住在公寓一樓的走廊盡頭,剛想抬手去撳門鈴,「吱扭」一聲門開了,「呼……」地一陣穿堂風拂面而過,一張猙獰的人臉猛然浮現在面前,一口野豬般的獠牙在幽暗的廊燈下映出一絲詭異的光芒。我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將暉兒拉在了身後。
  「哇哈哈,美杜莎造型效果實驗成功。」那人竟揭下了整張臉皮,咧嘴笑道,「還好我沒化個更濃的妝,不然你該叫了。」
  「S,你身體沒事了吧。」暉兒在身後歡快地問道,眼前這麼能折騰的丫頭像個有事的人嗎?
  「好像好點了。」S抹了抹臉上的妝,轉身進門,「我去卸妝,你們倆進來隨便坐吧。」
  「臭丫頭,算你狠!」我嘀咕了一句,自詡一貫膽大,竟被她這麼弄了個下馬威還真的有些不服氣。
  「又犯小孩子脾氣了,S的脾氣就這樣,喜歡搞怪什麼的。」暉兒低聲勸著把我推進屋裡。
  S的客廳十分簡單,一個三人沙發,一張茶几,三個圓凳,一個電視櫃,其餘的就是滿地的雜誌和書籍。還沒坐定,S風一般的從裡屋衝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我和暉兒之間,拉著暉兒的手閒聊起來,完全把我當成了空氣。
  卸妝的速度還真快,花那麼大勁兒就為了那幾秒鐘的恐怖效果,實在服了她了。我不由得仔細打量起S來。眼前這個長著丹鳳眼,一臉英氣的女孩就是暉兒的老同學兼閨中密友。S的大名叫公孫瀟(不知道是不是她老爸武俠小說看多了),是個自由職業者,從事建築設計工作。照她的話說,自由是靈感的溫床,所以她從不喜歡坐班的工作,於是自己開了一間工作室,經過一年的辛苦倒也闖出了一片天地。前年她買下了這套公寓房,說是給自己一個靈感的空間。不過,她一年最多在公寓裡窩上三分之一的時間,其餘時候都是飛在神州大地的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也算是樂得逍遙自在了。
  「咳,公孫瀟女士,您叫我倆來應該是別有目的吧?」我不滿地打斷了身邊嘰嘰喳喳的對話聲,「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您都不像是一名被病魔青睞了的人,相反倒是彪悍有加了。」
  S猛地一轉頭,臉上被一蓬長髮結結實實地抽了一下,面頰頓時一陣抽痛,剛想出聲,猛地看到S呲著牙凶相畢露地怒視著我,敢情她卸了妝也夠凶狠的,險些又被她嚇著一回。
  「第一,以後你不要叫我的全名;第二,我還沒老到被人叫作女士;第三,病魔有大有小……」S恨恨地聲音突然停下了,換上了一付意味深長的笑容,「難道你是在吃我的醋?」
  「您沒事吧?」一頭的包直接從腦袋上「長」了出來,「我吃你哪門子乾醋……」
  「亦凡,你就少說兩句。」暉兒的眼神中帶著些許請求的意味,見我不再言語便從包中拿出了一樣東西,「S,這個鏡子怎麼樣?應該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吧?」
  鏡子?暉兒遞給S的便是昨日信封中的那面古鏡。死黨就是死黨,就算借花獻佛也輪不到我這個老公的份兒,嗯?要那鏡子幹嘛?我暗自搖了搖頭,真被S說中了,吃的還就是乾醋。
  「哇塞!好貨色!」S捧著鏡子興奮不已,「形狀簡潔,花紋古樸,那種光照下的流暢感~~」
  我沖暉兒搖了搖頭,這明明是在欣賞鏡子,怎麼弄得跟評價復古法拉利似的?暉兒笑著比了個手勢,示意我緩和下剛才和S的衝突。
《聞風拾水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