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死不了,就是有點頭暈,也就是昨晚上開始的吧。」S翻看著古鏡,臉也不回地回道,看來本人實屬白獻慇勤。
「你是不是著涼了?這兩天估計趕設計稿又熬通宵了吧?」暉兒關切的問道。
「可能是著涼了,前天晚上趕稿的時候,工作室的同事在門外叫我,開門出去的時候走廊裡冷颼颼的,估計就是那會著涼的。」S琢磨著回答道,好像那根本不是她的行為。
「你們那個工作室都是夜貓子,半夜跑到人家家叫門,也不怕嚇死人。」本想趁機幸災樂禍一下,直接遭來兩位女士的一致白眼,於是趕緊轉舵,「咳,不過你別熬得太晚,要注意身體啊。」
S完全不理會我後半句的偽善,繼續沖暉兒說道:「當時開著音樂,等聽到聲音應聲開門的時候人早走了,估計是Linda那個小妮子吧,昨晚她還來電話說要來找我。」
「還是陪你去看下醫生吧?」暉兒看來十分擔心。
「省省吧。」S撇撇嘴,滿是不爽的說道,「去醫院那種鬼地方,等於叫我早點見閻王。」
「小時候我爺爺就說過,半夜會有一種長著女人頭的蛇爬出來叫人的名字,答應的人就會……」忽然想起了爺爺說的那個傳說,可話還沒說完,S的臉色一下如死人般蒼白,我立即識趣地打住了話頭。女人畢竟是女人,再彪悍也是會怕這類東西的,我暗想。
介於方纔的不良表現,兩位女士公然將我晾在一邊,嘰嘰喳喳地談論起女性話題,漸漸地本人感覺身體開始「虛無」了。百無聊賴間,注意力轉移到了桌上的古鏡,自昨天粗略一眼之後就沒仔細看過它,適才S的驚喜倒是引發了我幾分興趣。鏡面並無新奇,照人的東西不光滑可鑒就太說不過去了,但那背面花紋的雕工卻著實精湛,雖然圖案古樸,可整個紋路間竟是毫無斷隔,應該屬於一氣呵成的雕法。不過那圖案的形狀倒像是一些字體,由於房間的光線關係有些辨別不清。我索性將古鏡拿在手中,湊向明亮處仔細望去。
古鏡的背面迎著光線泛出一陣青黃色的反光,耀的似乎有些過於刺目,條件反射地眨了眨眼,回神再看時離奇的發現鏡體竟已透明了。我揉了下眼皮,疑似自己眼花,但眼前的景象再度證明了方纔的事實。透過鏡體可以清楚地看到鏡後的房間和物件,彷彿比直接的肉眼觀察更清晰。
奇妙的東西,興奮間我無意識地將鏡體移向S和暉兒,天!那是……過度的驚恐險些令古鏡脫手而出。一條肥大的蛇形生物自腰間起盤捲在S的身上,蛇首部分擱放在她的肩部,背後看去像是一個人的頭顱。渾身的寒毛不爭氣地紛紛「立正」,身體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了起來。或許是顫抖的感覺驚動了那個東西,擱放在S肩部的頭顱猛然轉了過來,我幾乎窒息——那頭顱上襯著一張滿口利齒,雙眼沒有眼白的蒼白的女人面孔!
眼前忽地不住眩暈,耳畔狂躁地傳來了早已熟悉卻無法習慣的鳴嘯聲,本能的反應促使我雙手捂耳抱頭低吼起來。暉兒和S發現異狀連忙將我扶住,不住的呼喚和詢問,但在眩暈與耳鳴的夾擊下已無法牽動意識,恍惚間S的身上好端端地並沒有什麼怪物,而手中的古鏡也已不知去向。
呼嘯的警報聲傳來,身下的震動彷彿是在高速移動,白色……暉兒焦急的面容……
不知什麼時候,半夢半醒間,我似乎聽到了暉兒的聲音。
「亦凡他怎麼……」
「那傢伙命硬,嫂子你別急……耳水穿刺我不是第一次……」
意識漸漸失去,漫天的黑暗再度襲來。
疼痛,一陣難以名狀的痛感再度喚醒了我,眼前出現了一張長著四條眉毛的臉。
古龍筆下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其實有兩條是鬍子,而在我面前卻是如假包換的四條眉毛,原本好好的兩條劍眉竟古怪地擰成了四條斷眉。
「別拿你小子那四條眉毛嚇唬人。」我的聲音聽來飄忽的有些離奇。
「切,活過來就數落人,早知道就在你耳朵上刺個烏龜了。」那張臉的主人聞言立刻開損,「中耳炎並發嚴重積水,不是我神針再世,恐怕你老兄就成貝多芬二世了。」
這人名叫林岳,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學,醫學院的高材生,畢業後他分配到市中醫院,憑著紮實的中醫理論知識和一手精湛的針灸技藝,很快就成為中醫院有名的「神針」,暉兒一定是把我送進了中醫院。
「繼續休息,睡你的大頭覺,腦袋別動,我紮著針呢。」林岳此刻擺出一付主治醫生的嚴肅模樣,轉身離去前又道,「這下你欠我一個人情,出院記得請吃飯,地方我定。」
目送這傢伙走出病房,那得意洋洋的背影令我哭笑不得,誤交損友,這話一直是他掛在嘴邊的,可怎麼也覺得該我說才貼切。對了,暉兒在哪?S身上的怪物……又是一陣眩暈,意識再一次著魔般地消失在黑暗中。
……
有什麼東西在眼前發亮?柔和的光線明亮但並不刺目,透過閉合的眼瞼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幾次的努力之後,生澀的雙眼開啟了細微的縫隙,一個閃著青黃色光芒的方形物體出現在面前。這是什麼?是夢嗎?眼前的物體如此真實地懸浮在半空,轉頭回顧四周,單人病房中一片漆黑,安靜無比,門上的觀察窗裡透來走廊那昏暗的燈光。緩緩地眨了幾下,終於完全睜開了雙眼,方形物依舊懸在離臉部不足二十公分的位置。「呼……」那物體霍然旋轉起來,一條條黑色的東西扭動著自其間出現,那是什麼?大腦間尚未作出完整的反應,那數條黑色的東西竟似有了生命一般,如蛇扭動起來,倏然撲來。
「啊……」張口狂呼間,我發現自己的喉頭完全發不出半點聲響,雙眼和頭部也彷彿在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所圍困,只能驚恐地聽憑那黑色的小蛇盡數鑽入眼中。疼痛並沒有如預期般到來,方形物體不停地旋轉著,蜂擁的黑色小蛇不斷地魚貫而入,頭部不住地傳來陣陣酸脹。
「撲」地輕響傳來,黑色小蛇似乎已完全進入了我的大腦,那方形物體憑空消失了,陣陣眩暈脹痛在頭部不停迴盪,眼前又微微亮起了一片青綠色的光芒,我漸漸分辨出光芒中隱約的影像,那是一條碩大的蛇形生物,在蛇首的部分是一個人的頭顱,頭顱上襯著一張滿口利齒,雙眼沒有眼白的蒼白的女人面孔。
那是S身上的怪物!
二、奇錄
「老公,很晚了,剛出院,你可要注意休息。」暉兒在身後溫柔地撫著我的肩頭。
「嗯,也差不多了。」將思緒自沉沉中抽出,回頭笑了笑,我關上電腦隨著暉兒走出了書房。
洗手池前,一蓬蓬冷水強烈地刺激著腦部的神經,身軀在那徹骨冰涼的洗禮下迅速緊繃,繼而又疲憊地鬆弛下來。
莫名的文字恍然自眼前閃過,伴隨著噩夢般猙獰的臉再度襲擊著虛弱的心智,我不禁乾嘔,酸澀的感覺頓時侵蝕開來。
冷水繼續發揮著某種治療的作用,漸漸地身體恢復了平靜。抹去滿臉的水珠,洗漱鏡內那蒼白的面孔似乎正在提醒著我現實的殘酷存在。
走進臥室,暉兒關切的話語伴著輕柔的肩部按摩使感覺好了許多,但願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錯覺,平靜而幸福的生活本就不需要這些額外的因素。
忽地,一種奇怪的感覺將我包圍了起來,心中莫名地焦躁感牽動著身體微微開始發顫。
「亦凡,你怎麼了,身體抖得那麼厲害?」就在暉兒驚異的問話間,我的雙手竟開始無意識地抓合抽動。
「不……不知道,好像心臟不舒服,心潮得厲害……」古怪的衝擊促使我慌亂地回答著,不自覺地站立了起來,開始快步在房內走動。
「你別嚇我,怎麼了?你……」暉兒的臉色驟然蒼白,面前的情景也許突兀得讓人難以承受。
「不知道……我……紙筆,需要紙和筆……」大腦似乎分成了兩半,前者有如旁觀般地看待思考著現時發生的一切,後者則無端地製造著怪異的意識,而此刻控制著身體的卻恰好是後者。
「亦凡,給你紙筆。」暉兒顫聲說著,遞來一疊白紙和一支水筆,並扶我在桌前坐下。能相信這要求是出於正常的需要,這便是暉兒帶來的一種特殊的親切感,即便連我自己都覺得現在的行為已近乎瘋癲。
手中的筆操戈似地在白紙上躍動開來,黑色的文字以從未見過的飄逸形態驚人地鋪滿了一張又一張的紙頁。平靜的另一半大腦審視著這些文字,這古樸十足的字形斷不可能出自一個現代人的手中,但文字間的含義卻又簡潔清楚,粗粗看去並未奧妙到如何的程度。暉兒在一旁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並沒有干涉或出聲打斷,只是在紙張不夠的時候適時地添上一些白紙。
「啪」,隨著一聲輕響,手中的筆無力地掉落在桌上,右手已不能動彈,若不是酸脹麻木的感覺在神經系統中游弋,幾乎無法確定那條癱軟的手臂是屬於自己的。佈滿文字的白紙在暉兒的整理下有序地排在面前,茫然地和她對視了片刻之後,湊近了翻動起那些紙張來。
紙上飄逸的字體是一種較為工整的行書,水筆的筆觸竟有著毛筆的神韻。首頁上赫然書寫著六個大字「聞風拾水錄」,像似書名一般的古怪名字讓人不禁愕然,難道冥冥中哪位神佛促使我默下了一本天書?心下疑惑,眼睛卻不斷地蠶食著紙張上的文字,在全數通看之後我和暉兒再度茫然對視了起來。這究竟是一本什麼書稿啊?!
從開篇文字來看《聞風拾水錄》的記載內容可以追溯到上古以前,行文意思之間似乎說明了它一直是延續相傳的,有些篇章語句甚至可以看得出是經過不同朝代的人整理重排而成的,但究竟是怎樣傳承卻沒有任何的解釋或說明。
書中大致說的是一些傳說中的珍奇鳥獸、山魈靈怪的習性和彼此的關係,還有些是有關五行相生相剋及關乎風水的原理解釋,其間夾雜著幾個寫在方框裡的篆字,像是圖章之類的東西。
通篇之乎者也的文字簡潔間透露著某種神秘的寓意,若非自幼古文功底紮實,恐怕很難得知其間的奧妙,但即便如此卻也令我看得頭暈目眩。
「這……這是什麼書稿啊?」一句毫無意義的話語下意識迸出,對視間大腦還沉浸在方纔的恍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