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想了半宿,我覺得還是要進山看一眼,山火已經撲滅的差不多,等消防隊一走,我就進山。在阿貴家待了兩天,消防隊的人才撤完,當天下午,我就收拾了東西進山,這一次獨自一人,沒有人隨行。
沿途的樹木大多被燒的發黑,山體成片成片的裸露,一路過去完全不見任何蹤跡,兩天後,我到達了那個湖邊。經歷過一場大火,湖邊堆滿了焦枯的黑樹幹,水位下陷,已經找不到任何痕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是連根毛都找不到,難道胖子進山後莫名其妙消失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他會不會又去張家古樓了?
這個想法讓我心中鼓跳起來,要不要再進古樓一趟?可是自己現在什麼裝備也沒帶,進去不等於找死?但如果胖子真的一個人進去了,那恐怕凶多吉少,我能放著不管?
但眼下沒什麼證據證明胖子進了古樓,一切都只是我憑空猜測,自然不能貿然進去,接著,我沿著進張家古樓的那條道沿途搜索,沒想到還沒走出幾步,就在湖邊的石堆裡發現個東西。
胖子的翻蓋諾基亞嵌在石縫裡,屏幕是黑的,我試著開機,居然成功了。手機亮起後,我在已發短信中看到了胖子給我的信息,隨後又翻看了一些手機文件,一張照片忽然跳了出來。
這款手機像素不高,胖子對手機的要求就是要耐摔和信號好,用他的話說,在斗裡再好的手機沒信號也是白搭,要一摔就破,恐怕連個收屍的人都聯繫不到。
那張照片是在阿貴家拍的,是一張自拍照,胖子坐在凳子上,面無表情的盯著手機鏡頭,屋內的燈光晦澀,背景是木質的牆壁,牆上的窗戶是開著的,後面是漆黑一片。顯然,這張照片是在晚上拍的,可惜,胖子這款手機雖然耐摔,但還是老技術,沒有照片時間顯示。
這張照片比較模糊,再加上手機屏幕較小,分辨起來更困難,但在這裡發現手機,證明胖子確實來過這個地方。他來這裡幹什麼?不可能是懷念張家古樓裡的粽子,如果他真的又去了張家古樓,那又是什麼原因?
想到胖子可能進了樓裡面,我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潘子臨時前的景象浮現在腦海裡,一股冰涼的感覺從腳底冒起,定了定神,我沿著進入張家古樓的路線前進,這條路上到處都是燒焦的樹木,黑漆漆一片,空氣中散發著木材燒焦的味道,如同張牙舞爪的鬼怪,行走其中,彷彿這些樹木下一刻就會化為妖怪衝上來。
我越往前走,心中越是害怕,以為在這個地方,身邊總是有幾個人,而現在,在這莽莽山林中,卻只有我一個活人。
此時天還未入夜,但太陽被厚厚的陰雲蓋的嚴實,林間不透一絲陽光,四周都是燒焦的樹木,更顯的陰暗。我越走越覺得冒冷汗,忍不住在心裡唾棄自己,離了悶油瓶和胖子你還不能活了,真他媽窩囊。想著想著,我就挺直了脊背,身上雖然沒帶火器,但好歹帶了一把短刀,於是握在手裡給自己壯膽。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方的路突然斷了,此時已經走近了兩山中的夾角,只有幾米寬的溝壑可以通行,偏偏一場山火過後,兩山上粗壯的樹木全都滾到了溝壑裡,碼起了幾米的木炭堆。
這些木炭沒被火燒透,外面一層一抹就掉黑渣,裡面卻是結實的樹窨,由於是自然落體,碼的橫七豎八,我放下背包踹了十多腳,累的渾身臭汗,那堆焦樹幹只微微挪動姿勢,路依舊被封的死死的,最後,我只能爬過去,從頭到腳蹭的漆黑,誰知一上去,幾乎把我嚇趴下。
幾十點綠光忽然從黑暗中亮起,幽幽的閃著古怪的寒芒,一閃就消失。一眼望過去,整條峽溝都被焦木封死,木頭的空隙間蜷縮著十多個漆黑一團的東西,猛然看去,已經與周圍的焦木混為一體。
那十多點綠光亮起後,我才認出是十多條猞猁,它們顯然被山火禍害的不清,一身褐色的斑點裝被燒的精光,露出裡面粗糙的皮膚,空氣中隱約有種肉燒焦的味道。
一瞬間,我腿的軟了,下意識的抓住手中的砍刀,瞟了一眼,忍不住罵娘,我來的時候沒想到會再進山,什麼裝備都沒有準備,因此進山時找阿貴要了一把柴刀,一路上也沒用到過,現在一看,竟然連刀口都卷刃了,他媽的,這刀連魚都宰不死,充其量能把魚砸暈。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磨蹭聲,那十多隻被燒光毛的猞猁瞬間齊刷刷的從木頭縫裡站起來,所有的綠光瞬間集中在我身上。
我此刻正站在四米高的木堆上,身後懸空,被嚇的後退一步,頓時栽了下去,整個人都摔懵了,手腳在地上瞎撲騰,掙扎著爬起來,顧不得胸腔裡的悶痛,抓起旁邊的包袱就開跑,於此同時,身後傳來了凌厲的風聲,連同似狼非狼的低嚎。
猞猁一向是靠偷襲捕獵,這一次山火燒跑了大量動物,這十多隻顯然被餓的狠了,放棄了偷襲的習慣,直接追了上來,一般來說,發生山火後,山裡的動物都會進行大規模的遷移,直到山裡重新長出樹木才會回來,這十多隻猞猁寧願被燒光了毛也沒離開,而是跑到離湖最近的山溝裡,顯然是來避山火的,不出所料,估計已經餓了三天三夜,我他媽的是自己給人家送上門了。
沒跑出幾步,就感覺身後傳來一陣腥風,好歹這幾年練的身手還在,我下意識的一蹲,隨後一個就地打滾翻了出去,剛一抬頭,一根黑漆漆的爪子舞了過來,我駭的往後一退,還是中招了,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痛,滿嘴都是血腥味。
他娘的,還好沒劃到眼睛,這下毀容了。
緊接著,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就鋪了過來,此時我整個人倒在地上,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把捲了刃的刀,只能本能的揮舞著鐵刀砸過去,這一下剛好正中那東西的眼睛,一陣辛辣的熱液噴了我一臉,耳邊瞬間響起了一陣哀嚎。
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看清形勢,又是兩隻撲了過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這一次死定了,一個人面對著十多隻猞猁,這一次沒有悶油瓶的金剛指,沒有胖子的衝鋒鎗,我無邪此刻就是一個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心中升騰著一股絕望,身體卻先我一步做出了反應,幾年的鍛煉,躲避危險幾乎成了一種本能,我下意識的又一個打滾,這一次,我滾到了湖的邊緣。
一撲落空之後,十多隻猞猁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逐步逼近,我手中的砍柴刀已經扔了出去,瞬間的喘息機會讓人的求生意志爆發出來,我一邊緊盯著那些步步逼近的猞猁,一面翻找著背包,錢、香煙、牛肉乾……對,牛肉乾。
我從來沒發現自己開包裝袋這麼順手,幾乎一秒的時間就將壓縮牛肉袋撕開,掏出裡面的醬牛肉塊朝遠處扔過去,王老五醬牛肉的魅力小哥都抵擋不住,他每次倒斗的背包裡都放著這個,我不信你們這幫畜生不動心。
第三章 他們
醬牛肉扔出去後,有一隻猞猁迅速竄了過去,鼻子嗅了幾下,隨即叼起牛肉就跑的沒影,剩下的猞猁卻依舊紋絲不動。
瞬間我就傻住了,按我的想法,醬牛肉的香味至少也能暫時把它們引開,誰知道這幫肉食動物這麼有紀律性,居然不爭不搶,霎時間,冷汗刷刷的流下來,我再一次看了眼自己的背包,忍不住想抽自己嘴巴,裡面全是他媽的吃的喝的,我以為自己對悶油瓶出門必帶凶器的習慣已經貫徹到底,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出叉子。
完蛋了,胖子,你別玩失蹤了,小爺這一次找不到你了。悶油瓶,你在青銅門裡好好呆著吧,呆他個十年二十年,老子馬上就要掛了,接不了你的班了。
不行,我無邪是什麼人,汪藏海設計那麼多機關粽子都沒搞死我,我要死在這裡,將來在下面,怎麼有面目見潘子他們,恐怕汪藏海都要被我氣活,他娘的,輸人不輸陣,拼了。
順手抓起身邊的一塊山石,我猛的站起來,誰他媽的敢上,我先砸死它,拉一個是一個。
似乎沒料到我會反抗,原本步步逼近的猞猁忽然齊齊停住腳步,隨即後退一步,竟然自動讓出了一條道路。
這是什麼情況?我下意識的看向道路的盡頭,瞬間渾身冰涼,頭皮一陣發麻,遠處的一顆燒焦的古樹下,一個黑色的人影突兀的站立著,消瘦的身形,下榻的肩膀,如同被吊在樹下,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起來。
瞬間,我的喉頭發乾,是他!
他為什麼再這裡,迫害他的組織已經滅亡,他為什麼還躲在山裡?對了,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山外的消息,難怪這些食肉動物這麼有紀律,原來就是他飼養的那一批。
我站著湖邊,手腳僵硬,遠處的人一步三搖的向我走過來,彷彿隨時都會栽倒,空氣中隱隱透著一股血腥味,很濃重,似乎不是我臉上的血。
等到他走近時,我被眼前的景象幾乎嚇踉蹌,向我走來的幾乎不是個人,不是指他融化的臉,而是他身體的傷,他的身體上是密密麻麻的彈孔,血凝結成塊狀佈滿傷口,讓我想起了被胖子槍擊後的粽子。
他被融化的面頰上只看得見眼睛,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向我走過來,他的一隻手上,還捏著我扔出去的醬牛肉,身後跟著那只猞猁。
於此同時,他開口說話,聲帶彷彿被人撕裂,發出破布一般的聲音,他只說了一句:「他們回來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最後,手裡握的醬牛肉掉在地上,整個人直直的倒下去,腦袋擱在石塊上,漸出更多的血。
下一刻,我已經衝了上去,將人扶坐起來,那張詭異的臉上表情是僵的,瞪著眼望著天空,彷彿看到了極其恐懼的事情,我顫抖著手摸了摸他的脖頸,身體已經冷了,冰冷。
那一瞬間,我也忍不住倒在地上。
雙腿發軟,不爭氣的打顫。死了,又一個人死了,眼前的人也叫張起靈,曾經冒充過悶油瓶參加那次考古隊,如今,那只考古隊唯一的生還者死了,滿身的彈孔,顯然不是普通人所為。
我以為一切已經結束了,但是……又有人死了。
到底是誰!
他們……他們回來了。他們指的是誰?
胖子的失蹤也跟他們有關係嗎?顯然,在這裡已經找不到答案,那群猞猁沒有向我進攻,它們圍著這個「張起靈」的屍體,喉間發出低低的咕嚕聲,許久,最為壯碩的那只猞猁發出一聲低吼,其餘的猞猁離開了屍體,在領頭猞猁的帶領下,飛快的融進了黑暗。
它們的主人死了,它們終於可以離開。
天色完全黑下來,我在湖邊升起火堆,簡單的處理了臉上的傷口,對著倒影看到臉上的三道紅痕,忍不住想如果悶油瓶和胖子看到會怎麼樣,胖子肯定會嘲笑自己,天真無邪同志,胖爺不再身邊,你連自己的小白臉都保護不了吧。悶油瓶會說什麼?想了想,想不出來,大概我長成豬頭他都不會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