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各種各樣尖利難聽的鬼哭之聲圍繞著林麒,林麒暗叫一聲不好,急忙轉身就朝來路跑去,可不管他怎麼跑,這十幾個惡鬼就是圍著他轉圈,各種鬼哭匯聚成一股聲浪,哭的林麒漸漸昏沉起來,更感覺全身上下彷彿被無數只手撕扯,就要將他撕扯成碎片。
眼見就要堅持不住,遠處天空突然傳來一陣明朗聲音:「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生,鎗殊刀殺,跳水懸繩。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叨命兒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為男為女,自身承當,富貴貧賤,由汝自招。敕就等眾,急急超生,敕就等眾,急急超生……」
這聲音晴朗明亮,宛如一陣春風拂過寒冰大地,更如久旱之地,聞得霹靂降雨之音,林麒頓時感覺全身上下無一不舒適到了極點,人也清明起來,耳邊再也無惡鬼哭號聲音,抬頭一看,就見天空降下無數金銀,紙鈔,那些圍著他的惡鬼紛紛去搶。
林麒聰明,知道這機會不容錯過,雖然不知道如何回去,卻是轉頭朝來路狂奔,他跑的慌張,腳下被石塊絆了一下,隨即一個激靈醒轉過來,再一看,那裡還有什麼惡鬼,自己還是在拐子河的亂葬崗子,父母屍體就在眼前,天上月明星稀,只是一場噩夢。
第二十章 驢頭老道
林麒全身沒有一點力氣,斜躺在地上十分彆扭,藉著朦朧月光就見一條腿陷在棺材中,右腳踩斷了一具枯骨脖頸,枯骨頭顱緊貼在右側肩上,跟在夢中看到那個對他大喊踩著他腦袋的老太太一個模樣。
林麒一身冷汗,是夢,不是夢?也分不清楚。慌亂下急忙將腿抽了出來,又聽得遠處有人說話,不知是不是歹人,急忙趴到墳堆後面,耳聽得一老一少兩個聲音由遠至近,年輕的聲音甕聲甕氣的,說話很大聲:「爹,就剩這麼點銀子了,飯都吃不飽了,你還買那麼多黃紙燒給這些野鬼,他們都是你二舅啊?」
「胡說,什麼我二舅,要是我二舅不就是你二舅老爺了嗎!」
「不是你二舅,你咋這麼孝順呢?就這麼點銀子還買黃紙燒了,不是你二舅是啥?」
「我這是給你積陰德呢,你爹我以前就是不積陰德,生出你才這副傻樣子,超度這些孤魂野鬼,多給你攢些陰德,你以後生兒子就不會跟你一樣了,知道了不?」
「不知道,陰德是啥玩意?看不見,摸不著的,你攢它幹啥?有那錢不如買兩肉包子給我吃了,我吃飽了,你也是積陰德啊,難道我天天吃不飽你就積陰德了?」
「你這熊孩子,我這……」吵吵嚷嚷,越來越近,朦朧月光下,兩個邋裡邋遢的道士走了過來,左邊那個四十多不到五十的年紀,身上穿著打補丁的破道袍,手中拿著個破拂塵,一張大長臉,山羊鬍,嘴唇很厚,歪歪斜斜的戴了個道帽,帽子有些小了,看上去更像是驢頭上戴了個帽子。
右邊這個更是稀奇,看上去有三十出頭的年紀,十分的粗壯,比那老道高出一頭半來,一臉橫肉,環眼,左側臉上方一大塊紫色胎記將左眼完全罩住,下巴上的鬍子跟鋼針似的,頭上紮了兩個髮髻,做道童的打扮,身上背了個破布包袱,楞乎乎的跟在老道身後。
林麒看的稀奇,聽了半天也知道是爺倆,又聽老道一個勁的說要積陰德,知道不是什麼壞人,想起昨天自己還是父母雙全,如今就剩下自己一個,看到別人父子相依,忍不住心中一酸,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深夜,寂靜,亂葬崗子,突然有人放聲大哭,任誰都要嚇一跳,可這兩個卻沒什麼反應,只是停頓了一下腳步,那年輕的甕聲甕氣道:「爹,那紙錢白買了,你也不行啊,超度都度不乾淨,還剩下一個在這嚎喪。」
「瞎說什麼,這是個活人。」
「活人啊,我去看看!」年輕的話音一落,就朝著林麒所在之地三兩步就竄了過來,速度之快,駭人聽聞,林麒正哭的傷心,也沒理他,年輕的瞪著牛眼,盯著林麒看了會,問道:「嚎啥呢?你爹死了啊?」
這一句問,問得林麒更加難受,哭聲更大,年輕的摸摸腦袋,四下看了看,咦的一聲道:「你咋還把你爹的墳給踩踏了呢?不對,這不是你爹的墳,這是個老太太的墳,那老太太歪著脖子坐在墳頭上看著你呢,她是你奶奶啊?……」
林麒聽他胡言亂語,胡說八道,本不想理他,可聽到後面說老太太就在墳頭上歪著脖子看著自己,頓時嚇了一跳,四下一看,月明風輕,那有什麼人,對他喊道:「你胡說什麼,那有什麼老太太?」
「咋就沒有,不就在你面前,墳頭上那啊,啊,她說你把她脖子踩斷了,要找你麻煩……」
林麒想起剛才那個噩夢,夢中可不就是有個老太太說自己踩了她脖子,難道這都是真的?可這人是怎麼知道的?頓時也愣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就這麼會的工夫,那老道已經走得近了,就見他嘴裡嘟嘟囔囔,從懷裡抽出幾張紙錢,迎風一招,紙錢就燃燒起來,老道手一揚,林麒就感覺身邊一道微風,裹著紙錢旋轉離開。
離的近了,林麒更加看清楚了老道的相貌,只見他長了一張驢臉不說,還滿臉都是麻子,醜的不行,但那一雙眼睛卻是圓潤清澈。他聰明伶俐,知道非常之人才有非常之貌。急忙站起來,行禮道:「小子林麒問道長安!敢問道長貴姓?」
那老道見林麒懂得禮數,微微點頭,回答道:「貧道姓周,周興,這是我的兒子周顛。」
林麒心中疑惑,搞不明白老道怎麼會有兒子,還這麼理直氣壯,他也不好多問,但神情間的迷茫不經意顯露出來,周興微微一笑,剛想解釋,卻聽周顛扯著嗓子道:「我知道你想問啥,是不是想問,老道咋還有兒子是不是?」
林麒有些尷尬,也沒點頭,也沒搖頭,就聽周顛道:「我們爺倆是正一教的火居道士,火居道士你懂不?就是不避葷腥,還能娶媳婦生孩子呢。我爹以前不是火居道士,是正經的正一教傳人,有一次去青樓驅邪,看上我娘了,後來就有了我了……」
周興老臉通紅,一張驢臉更長了,咳嗽兩聲,想要掩飾過去,誰知周顛道:「爹,你咳嗽啥啊,咳嗽也是這麼回事啊……」
周興生怕自己這個口沒遮攔的兒子在說出些什麼難聽的來,急忙打斷他,問林麒:「林小哥大晚上的到這所謂何事啊?」
林麒聽他問的柔和,又見父母屍身還在門板上躺著,酸楚之際,便將所有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周興聽完歎息道:「造孽啊,林小哥也不必太過悲傷了,你我今日相遇有緣,若信得著我,我便與你父母做一場超度,助他們早登極樂。」
林麒一聽大喜過望,急忙跪下磕頭,連聲稱謝,周顛在一邊甕聲道:「林小子,我爹給別人超度都是收二兩銀子的,你有銀子嗎?」
林麒身子一僵,如今他連飯都吃不上了,那裡還有銀子,聽周顛這麼一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父母連個棺材都沒有,若是有場超度,也算是盡了自己當兒子的一片孝心,當下又是磕了幾個頭,對周興道:「道長,銀子我是沒有,望道長慈悲,給我父母超度,小子日後當牛做馬報答你,若你不信,可將我帶走,到了那有人的地方,將我賣了,也值幾個大錢……」
周興呵呵笑道:「莫聽我兒子的,這小子從小患了癲病,腦子少,莫要理他,林小哥孝順,老道我也敬佩,超度你父母,我也積下陰德,那裡還說得什麼銀子。」
林麒鬆了口氣,連忙再次拜謝,又聽那周顛道:「又是給我積陰德,我要那玩意啥用,不如給我個大肉包子……」
林麒見周顛心懷不滿,生怕待會周興超度父母的時候這小子多話,壞了他的事,眼珠一轉,轉過身來,對周顛彎腰行禮道:「周顛大哥,你相貌清奇,孔武有力,是個英雄豪傑的模樣,我現在沒什麼銀子,但日後若是掙得了銀錢,定要請周大哥吃那上等的酒席……」
周顛從小就瘋瘋癲癲的,人也長得醜,走街竄巷之際,旁人見了他都喊他醜八怪,還從未有人誇讚過他,他心思單純,只覺得林麒這話說的好聽,裂開大嘴,嘿嘿笑道:「林小子是個明白人,知道俺不醜,你這話說的太對了,來來,再說幾句聽聽。」
林麒暗裡好笑,這大個子卻是個好哄騙的,當下好聽的話不要錢的說了出來,直說的周顛抓耳撓腮,欣喜不已,只覺得這輩子就碰上林麒這麼個明白人了,高興之下,幫著林麒挖了個大坑。
地方是周興幫著找的,就在城隍廟地基東北角,以後也好尋找,周顛幫著林麒將他父母擺放好,又將那門板遮擋住身體,開始埋土,起了個墳包,林麒眼見著父母面容再也不見,傷心大哭。
周興歎息了一聲,誦起道家超度經文,又燒了些黃紙,忙完這一切,天色已然有些發亮,周興又安慰了林麒幾句,帶著周顛離開,周顛很不情願,要拉著林麒一起走,林麒傷心失神,神情恍惚,也沒應他。
恍惚中,林麒緩過神來,眼見四周荒墳連綿,這今後卻是連個去處都沒有了,自己年紀還小,又該何去何從了?
迷茫之際,前方周顛聲音傳來:「爹,忙活了一晚上,我餓的不行了,咱們買大包子吃去吧……」
林麒想了想,朝著父母墳堆磕了三個頭,爬起來朝周興父子追去。
這一去,就生出一段傳奇來。
第二十一章 來歷
周興是個有來歷的,他本是正一教的授菉弟子,所謂菉,又稱道菉、是一種記載神吏神將名菉的文書。按道教中的正一教的說法,道士只有在獲得了菉之後,才能名登天曹,才能有道位神職,也才具有了差遣一定數量護身神兵的權力,因而才能斬妖除邪、拔度生靈、救濟困厄。未受菉受職,就無權遣神役鬼。
而授菉也是分等級的,初次授菉:授予《太上三五都功經菉》,簡稱「都功菉」,要求通曉《早晚功課經》,誦讀《老子道德經》、《度人經》,屬六、七品職銜。第二次加菉:升授《太上正一盟威經菉》,簡稱「盟威菉」,要求通曉正一諸經,屬四、五品職銜。
第三次加菉:加授《上清三洞五雷經菉》,簡稱「五雷菉」,要求通曉《上清經》,屬三品職銜,第四次加菉:加升《上清三洞經菉》,簡稱「三洞五雷菉」,要求通曉《三洞經》,屬正二品職銜。第五次加菉:晉陞《上清大洞經菉》,簡稱「上清菉」,要求通覽藏經,屬正一品職銜,通常只授給天師真人,不外授。
初授三年後可提請升授;升授八年後可提請加授;加授十二年後可提請加升。不過,上清三洞經菉、上清大洞經菉屬於道教中的至高法職,並非年限夠就能提請,還必須通曉相關經典經過「三大師」考核,並依據功德才能選擇性的晉陞。
晉級升授者,須憑道功德行依階加升。都功升盟威須滿三年;盟威升五雷經菉須八年;五雷升三洞五雷須十二年;若無功德不得陞遷,若功德超群,濟世度人、度己利人、行善積德可破格升授。無功無德者,妄欲陞遷,反遭天遣。
周興就是領了初次授菉的道士,苦修多年,修到了正六品,有太極左宮領籍仙官掌雷霆上令事的名號,這品級和名號,與世俗的不同,這些個官名品級,只是道士在神仙界內的職務品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