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眼見著那壯漢又倒著飛回來了,整個人在空中手舞足蹈,鼻子還向下流血,看上去是又可憐又可氣,林麒壓根就沒生副好心腸,見這漢子來勢比去勢還快,也不敢太大意了,笑道:「禿驢,你想比什麼?」右腳卻是暗中蓄力,待那漢子張牙舞爪的到了近前,上去就是一腳,這一腳勁可使足了,就見這壯漢如巨石滾落山澗,帶著無匹的力道朝著那番僧而去。
番僧以為林麒是龍虎山下等弟子,欺他年輕,想著懲戒一番也就算了,雖然壯漢不是什麼好鳥,卻是投奔了伽璨真的,剛上龍虎山就被來個下馬威,他若不出頭,也不好看,卻沒想到林麒如此的難對付,竟然將這壯漢踢回的力道,比自己還要強上幾分。
番僧是伽璨真的第二個弟子,叫做虎相,也不知道伽璨是真喜歡動物,還是沒文化,給自己十八個徒弟起的名字,全都是動物,老大叫龍相,老二虎相,這兩算是好聽的,再往後就是什麼豹相,豬相,狗相,馬相,驢相,鼠相……反正十八個弟子沒一個不是動物。這真實畜生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虎相雖然看上去不壯,卻是以力氣大出名,人如瘦虎,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眼見壯漢人在空中,卻已經是出的氣多,入的氣少了,林麒甚是陰狠,這一腳已是取了那壯漢的性命,就看你接招不接招,你若不忍心,就要躲避,可就是輸了。你要不認輸,就只能再來一腳。
虎相如何能認輸,他又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又跟這漢子不是親戚,管得了他死活?頓時大吼一聲,這一聲吼,當真如虎躍山谷,震耳欲聾,左腳向下一跺,猛然躍起,右腳凌空踢中那壯漢,這會壯漢早就死透透的了,在被虎相這灌注全身力氣的一腳踢中,頓時又朝著林麒快速撞了過來,只是這次鮮血四濺,骨頭都寸寸碎了,來勢更猛。
虎相這一腳不光是將全身力道都用上了,還帶著暗勁,若是林麒硬接,必然讓他好看,就算奈何不了他,也能讓他跌個跟頭,卻沒想到,眼見那壯漢血葫蘆一樣撞過去,林麒卻是閃身一躲,並沒有接招,壯漢轟然撞在一剛搭好的帳篷上,將個帳篷砸爛,血肉模糊。
林麒笑嘻嘻對虎相道:「禿驢,怎地如此狠心,就把個好好的人給踢死了?」
兩人這麼一鬧騰,不過是短短的片刻時間,卻是引得所有人都圍聚了過來,身穿道袍的,都站到林麒周顛身邊,大聲打氣叫好。那些七幫八派的玩意自然跟在虎相後面,大聲叫罵,其中就有人道:「他媽的牛鼻子,給臉不要臉,你知道這是什麼人嗎?這可是國師的二弟子,虎相聖僧是也……虎爺不耐煩跟你這小輩見識,要不早就一拳打死你了……臭小子,你這是不給國師面子……該死的……」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紛亂不休。
這邊周顛也是蹦腳叫罵:「禿驢,到了龍虎山還如此張狂,道爺不給你們點教訓,你們也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跟在周顛身邊的小道士雖然沒他那麼敢罵,卻也是緊握雙拳暗暗戒備,眼看著一場亂架就要打起來,林麒突然高聲道:「吵什麼,吵什麼?大伙可都看見了,虎相大師踢死了那漢子,乃是自家的事,咱們跟著湊什麼熱鬧?都散了吧,散了吧……」
林麒這話看似給虎相一個台階下,卻是兩面夾,若是就此罷了,虎相踢死了那個大漢,是眾人都見到的,就此離開,以後誰還敢跟在虎相後面?可要是不罷休,就得再找林麒麻煩,但人不是林麒踢死的,你找人麻煩,道理上也說不過去,這官司打到那去,林麒也輸不了。
可卻沒人知道,漢子再沒挨虎相一腳的時候,就已經被林麒踢死了,只不過大家都看到了虎相踢了最後一腳那漢子才死,真是有冤都沒處訴去。
虎相跟在伽璨真身後,一向是順風順水慣了的,那受過這等氣,本來頭腦就簡單,這一生氣更加了不得,大聲吼道:「貧僧今天就跟你見個升死。」吼完,猛然向前,幾步就到了林麒身前,一拳向林麒胸口打去。他手臂本就黑瘦,這時黝黑的肌肉塊塊突起,如同被吹了氣的豬尿泡。他這一拳帶了虎力,當真是威風凜凜,虎虎生風,他本以為林麒不會硬碰,還留有後手。
哪知他的拳頭剛擊出,林麒卻突然將身一縱,一掌在虎相拳上按去,人借力翻過虎相頭頂,站在了他身後,左手舉了起來。這隻手像是注入了水一樣漸漸發亮,五指也合到一處,眨眼間一條手臂成了利刀模樣。灌注了至寒之氣,笑問:「禿驢,真要分個生死?」
虎相沒想到林麒動作如此之快,急忙轉身,一邊大喊:「今日定要分出個升死!」
林麒眼中寒光一閃,道:「那可就怨不得我了。」手掌猛然就要劈下,卻在這時,耳聽得張青山焦急聲音傳來:「莫要動手!」人如一道青煙,從空中落下,一把推開林麒,站在兩人中間。
第一百六十三章 龍相
張青山本來是去膳房吩咐做飯的,辦完事出來,尋找林麒卻沒找到,有點不放心,正找著就見這邊鬧成一團,腦子轟的一聲,知道壞了,他太瞭解林麒的性子,無風還能掀起三尺浪來,何況伽璨真帶來的這些人沒一個好東西,生怕鬧出什麼亂子,急忙趕過來,恰巧看到這一幕。
林麒見張青山來了依然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張青山將兩人隔開,問道:「發生了何事?怎地就鬧成了這個樣子?」眾人你一句我一言,將個事情前後說了,張青山聽了聽,也就明白發生了什麼,無非是有人欺負周顛,林麒看不下去,教訓了一下那人,虎相替那人出頭鬧將了起來,聽到最後,張青山明白虎相是被林麒坑了。
不管事情對錯,最後那一腳都是虎相踢的,虎相踢死了自己人,知道是被林麒耍了這才惱怒,要分出個死活來,但也幸虧他來的早,若是晚來一步,憑林麒的本事,虎相此時就算不死,那條臂膀也別想留住。
張青山也煩伽璨真帶來的這些人,他與林麒交情不同,自然是向著自己人,卻也不想將事情鬧大,畢竟林麒剛上山,總要給門中長輩留個好印象。他轉過身,朝著林麒眨眨眼睛,忽地臉色一肅,大聲道:「你怎能如此不懂事,國師帶來的人是咱們龍虎山的客人,就算有什麼委屈,就不能忍一忍了?下次不許再無禮了……」
裝模作樣的訓斥了幾句,林麒也不頂嘴。還是那副欠揍的德行,笑瞇瞇的看著。林麒不是傻子。知道這些人來者不善,本不願意多事,奈何事總是找上頭來,他這輩子最愧疚的就是師傅,更是暗暗發誓要照顧好周顛,周顛受欺負簡直比他自己受欺負還要難受,這才出手,眼見張青山出來搭梯子。也就順著往下爬,嘴裡道:「是,是,下次不敢了!」
兩人這場戲演的並不高明,不是傻子的都能看出來,聽出來張青山的包庇之意,虎相腦子缺根弦。但不傻,怒道:「你倆是一鍋的了,當然香著塔說劃……」虎相是番僧,漢語說的不太好,平時說的彆扭,好歹能聽清。這一著急,話都說不利索了。
林麒聽得好笑,忍不住道:「我倆是一夥的,不是一鍋的,一鍋的那是扣肉……」
林麒話一出口。惹得身後一眾龍虎山道士哄堂大笑,虎相有點懵。也知道又被這小子耍了,惱怒道:「咱來!定要分出個生父。」
他這話一出口,更是惹人大笑,跟在虎相身後的那些玩意可都有點不是滋味,你他娘的是來龍虎山學道來了啊,還是找親爹來了?心裡也都暗罵,還沒怎麼地呢,可是又輸了一陣。
林麒見這禿驢傻的可愛,本想再調戲兩句,卻見張青山臉色不太好看,終於忍住了還是沒說,虎相不知道又說錯了什麼,懵了懵,更加惱怒,就要不管不顧再跟林麒對個生死,卻在這時,他身後一個陰沉聲音響起:「虎相,你在做什麼?」
眾人都朝聲音來處看去,迎面而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和尚,穿著件半新舊的袈裟,一張臉清俊文雅,倒如個士人,目光迥然,背著一口長劍,身後跟著十幾個怪模怪樣的番僧,來人不是別個,正是伽璨真的大徒弟,龍相。
伽璨真收徒不似中原論資排輩,誰入門早,誰是師兄,不管你多大的能耐,這綱常都不能壞了。異域番僧沒這麼多說法,講究的是強者為尊,誰本事大,誰是師兄,不管你多大年紀,多早入門,本事不如人,就向後排。
龍相也是位異人,大都人氏,他娘錢懷了他十一個月還沒有動靜,卻在生他頭一天得病去世,大家本以為母子俱亡,卻沒想到第二天龍相愣是從他死去的娘親肚子裡爬了出來,這種事情,往常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委實太過妖異,都認為這孩子不祥,父親將他養到五歲,也遭惡疾去世,從此龍相便流落江湖,四處討飯,他自幼經歷離奇,誰都厭惡他,見了他跟見了瘟疫似的,唯恐躲避不及,又有誰敢給他飯吃了?
龍相年幼,實在餓的不行,就四處偷吃供果,為此沒少挨打,卻在又一次偷吃供果的時候被伽璨真發現,別人看不出這孩子的好,他卻是看得出來,這孩子還未出生便經歷死亡,閻王那裡是被勾了名字的,人卻沒死,脫離了輪迴之苦,正是學密宗的好料子,便收而為徒。
龍相果真沒辜負他期望,學什麼都是一教就會,一學就懂,天才一樣的人物,沒幾年那些早年跟伽璨真的徒弟便都不是他的對手,拱手將大師兄的位子讓了出來。
龍相是漢人,自然說話順溜,人也清秀,但跟在他身後的十幾個番僧就有些不堪入目了,各個長得奇形怪狀,高的奇高,瘦的奇瘦,胖的奇胖,加上不是中原人氏,怎麼看怎麼彆扭,真如各種動物一般。
周顛老實了半天,有林麒替他出頭,他也樂得看熱鬧,這時見來了這麼一群奇形怪狀的人,實在的憋的苦悶了,忍不住喝了聲彩:「好一群奇珍異獸!」
旁的番僧聽不太懂,龍相卻是聽得明明白白,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他是個陰沉的人物,並未發作,只是冷冷看了周顛一眼,上前問虎相:「出了什麼事?」
虎相本來話就說不利索,一著急更不利索,好在身邊有一群烏合之眾,七嘴八舌的將事情前後說了,龍相聽完,皺緊眉頭,朝虎相大聲喝道:「怎地如此不懂規矩?竟然與人放對,師傅帶我們來是讓你到這放肆的嗎?走,跟我去見師尊,讓他懲罰與你!」
龍相表面是在呵斥虎相,但要去找伽璨真,林麒要不要跟著去?必然是要去的,看似他在懲罰虎相,其實就是在逼張正言懲罰林麒,這個時候,真要鬧得太過,龍虎山必然就有理由拒絕伽璨真的請求,不是不幫你,實在是山上弟子野性難馴,更怕得罪了國師帶來的人。那個時候如何是好?
虎相是個蠢人,龍相可不是,如此一來既給了龍虎山的面子,也能讓張正言懲罰一下林麒,畢竟他們是客,剛到山上不管誰對誰錯,都不應該打生打死,也藉著這個由頭讓伽璨真看看龍虎山對他們這些人的態度,也好有個應對。
龍相聰明,張青山也不傻,覺出他話裡的意思,急忙道:「彼此不熟,有些誤會也是難免,就不用去麻煩國師和掌教真人了,不如大家好好聊聊,就此揭過這一節就好……」
龍相見張青山身穿黃色道衣,知道他是山上能說得上話的,面露真誠,朝他稽首道:「道兄,此事是虎相不對,我身為大師兄沒約束好了,也是罪過,這就帶著他去找張天師負荊請罪,萬萬不能傷了咱們的和氣……」
張青山還要再說,卻聽龍相大喝一聲:「來啊,將虎相綁了!」伽璨真的弟子不按入門時間長短來排,權利卻大,大師兄的地位僅次於伽璨真,任何人都不能違逆,否則懲罰起來甚是酷烈,就算是打殺了那也沒什麼。
龍相的話,沒人敢不聽,頓時狗相,豬相,上前脫光了虎相上衣,用草繩捆綁起來,龍相朝著張青山施了一禮道:「還請道兄隨我一道前去,也好讓我師尊知道發生了何事。」也不管張青山答應不答應,帶著虎相就朝正堂而行。
龍相和虎相這齣戲演的一點也不比林麒和張青山演的差,反而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林麒看得冷笑,張青山卻歎了口氣,捅捅他道:「走吧,怎麼也要去一遭了,要不憑他們口舌花花,罪過還不都是你的?待會見了掌教真人,少說話,他心情正不好著呢……」
林麒笑道:「去看看。」跟著張青山尾隨龍相而行,鬧事的人都不在了,熱鬧也就沒什麼好看的了,圍觀的道士和上山的這些人,一哄而散,經過了這事,跟著伽璨真來的這幫七幫八派的人,倒是再也不敢輕易得罪龍虎山上的人了,畢竟真是有狠人在的,就這麼會的功夫就踢死了一個,誰又嫌命長了?
從這裡到會客的廳堂可有段距離,兩幫人是誰也不理誰,走的挺沉默,周顛瞧著前面那個豬相,一走渾身的肥肉就顫抖不停,整個人差不多有五百多斤,簡直就是一頭會走路的大肥豬,人也黑的不像話,忍不住拍了人家一下問道:「你吃飯是用碗,還是用槽子啊?」
豬相聽不懂,扭頭去看被他押著的虎相,虎相卻是聽明白了,怒道:「他是在罵你!」
豬相回頭狠狠盯著周顛,眼中快要冒出火來,林麒嘿嘿一笑,對虎相道:「學問不錯啊,都能聽出罵你來了,現在不是鬧事的時候,等咱們出了龍虎山,有讓你知道誰是你生父的時候……」
第一百六十四章 懲罰
張正言陪著伽璨真說些沒什麼味道的客氣話,臉上笑瞇瞇的,心中卻是煩躁的不行,煩的是伽璨真找誰不行,怎地就找上龍虎山了?如今天下大亂,群雄逐鹿,雖不知道這頭又大又肥的鹿最終會落入誰手,但怎麼看,大元王朝都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啦,若是龍虎山在義軍地盤,那也就算了,可亂是亂,龍虎山卻仍在大元王朝的馬足之下,又該讓他如何拒絕?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大意,投向何方意味著一宗一門幾百年的興衰,若是投靠對了,就如先祖去見忽必烈一樣,百十年來盡享尊榮,主掌三山符菉,若是投靠不對,或許就是個教滅人亡的下場,可這天下,到底那個才是明主?那個才能笑到最後,他張正言不知道,天下也沒人知道,正是不知道,才覺得為難,雖說大元朝已經千竅百孔,卻還沒到最後的時候,現在看來,仍然是大元朝佔據上風,情形不明,只能是坐看天下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