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張正言和伽璨真都是不明所以,派童子讓幾人進來,虎相被捆,看上去挺淒慘,兩位都是心機深沉的老滑頭,心中驚訝,卻是不動聲色。待龍相將個前因後果說了,張正言也是惱怒。這個時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弟子怎地如此不懂事?剛要訓斥,卻發現面生的很,楞了下問張青山:「這是誰的弟子,我怎麼沒有見過?」
張青山躬身道:「他叫林麒,是周興周師兄的弟子。」張正言這才恍然,原來是周興收的個野徒弟。臉上不愉,冷聲道:「既然是龍虎山的弟子,怎地就這麼不懂規矩,青山啊,將他……」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伽璨真哈哈笑道:「小孩子們不懂事,打鬧而已。莫要傷了和氣。」說完對龍相道:「咱們是客,可不能仗著國師弟子的身份胡亂的橫行霸道,你們要知道,張真人可是我大元的天師,怎能如此的不懂規矩,龍相。回去你親自執掌,打虎相三十棍子,當做教訓!」
伽璨真如此做,無非是給張正言面子,卻不料自己的一句話提醒了他。張正言本是想教訓一下林麒,趕出山門。真若如此做了,宣揚出去,別人會如何想?會不會就覺得自己死心塌地的效忠大元朝?這可萬萬使不得,誰知道這天下最後是誰家的?不能盡享尊榮也就罷了,卻也不能將龍虎山千年基業毀在自己手裡。況且真要懲罰了林麒,山上的弟子會不會心寒?
有了這兩個顧忌,張正言話頭一轉,對林麒道:「既然國師替你求情,我也就不重罰你了,罰你面壁三天,不許吃飯。」張正言棒子舉得高,落下卻輕,只是面壁三天,不許吃飯,面壁去那面壁?還不是在山上,不許吃飯更是笑話,滿山都是龍虎山的弟子,偷偷送去吃的,還能讓你知道?
伽璨真心裡可就有些不舒服,但話都說出口了,還能如何?林麒也是一副垂首認錯的模樣,張正言怎麼說,就怎麼應,也不頂嘴,讓張青山鬆了口氣,他本以為憑林麒的性子,肯定要不依,卻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麼一面。
他卻不知,林麒絕對是個不吃眼前虧的人,他知道張正言一宗之祖,必然是道法高深,跟這樣的人物比起來,自己委實不算什麼,既然沒那個能耐,頂嘴又有什麼好處了?何況還要在龍虎山學本事,本事沒學到,得罪了掌教真人?那是傻子,林麒不是傻子,所以很老實。
張正言見他一副乖巧模樣,也是微微點頭,心道:這小子倒也懂事,如此一鬧也好,待自己找幾個弟子將這事傳出去,也顯得龍虎山招待伽璨真是不情不願,伽璨真剛上山就有弟子大鬧,怎麼也說不上龍虎山跟大元朝就是一條心了。
張正言一教之主,山門上下都看著他,等著他拿主意,他卻又找誰拿主意去?到了他這個位置活的並不輕鬆,不管大事小情都要想得周全,什麼都得考慮到,一個不對,關係到的可是整個正一道的興衰,天下道門何其之多,多少門派看著他這個位子眼熱?更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掌教真人沒有重罰林麒,也讓張青山鬆了口氣,想了下,稟道:「林麒上了山門,是不是記錄在冊?周興師兄亡故,又該何人教導林麒,還請真人示下!」
張正言也不能做得太過了,沉吟了下道:「我已經答應了國師教他帶來的這些人道法,就讓林麒跟著他們一塊學吧,記錄在冊這種小事,也不用來找我,你去辦好就是。」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就沒有什麼味道了,伽璨真揮手讓龍相幾人退下,張青山也帶著林麒往外走,剩下兩個老奸巨猾之輩,面帶笑容,喝著茶,繼續說些沒什麼味道的廢話。
林麒跟張青山出了大殿,龍相幾人已經沒了影子,他和周顛跟著張青山走出老遠,才歎息一聲道:「我上山一是找師兄,再一個也想學些本事,沒想到被打發到跟這幫玩意一起,又能學些什麼了?」說完對張青山拱手道:「張兄,既然學不到什麼,我在這龍虎山上待下去也沒意思的緊,不如就此下山。」
張青山那裡肯放他下山,急道:「你這是什麼話?你剛到山門,掌教真人還不知道你的本事,待他送走了那番僧,有我去跟他說去,何況你說走就走,捨得周顛嗎?你能下山,他可是下不了山的。」
林麒問道:「為何他不能下山?」
張青山道:「他不是受菉弟子,那就是本事沒學到家,下山幹什麼去?給龍虎山丟人嗎?」
「那為何當初我師父能帶著周顛下山?」
張青山看了他一眼,道:「我說的你不信,你問問周顛。」
周顛甕聲甕氣道:「我能跟我爹下山,因為他是受了菉的弟子,帶我下山算是歷練,我爹死了,我回到山門,就必須要受了菉,過了三關才能下山。小林子你等等我,這幾年我在山上也學了不少,等我受了菉,過了三關陪你一起下山。」
「過三關是什麼東西?」林麒驚訝問道。
張青山道:「簡單來說就是考驗,跟少林寺的十八銅人是一個意思,你知道少林的十八銅人陣吧?那是為了防止功夫未成的少林弟子下山被人擊敗,辱及少林聲名。故設十八銅人於寺門前,少林弟子能擊退銅人即表示其功夫精湛。還有就是少林寺樹大招風,上山踢館時有所聞,所以設十八銅人護衛少林寺山門,無論進出,均受其考驗,一方面顧到少林寺安危,一方面也考驗下山弟子的能力。」
「咱們龍虎山的過三關也是如此,就是考驗下山弟子的本事,這是規矩,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三關過不去,是下不了山門的,不是說受菉了就能下山,也不光是咱們龍虎山有這規矩,天下那一門,那一派,在徒弟學成之際,都有考驗,直接點的,就如同少林跟咱們龍虎山,含蓄點的就讓你去幫師傅做件事,做成了出師,做不成繼續修煉,就是如此。」
林麒恍然大悟,還有這說道,不由得問道:「若我記錄在冊,豈不是也要受菉之後過三關才能下山?」
張青山正色道:「正是如此,將你記錄在冊,你也就成了龍虎山的親傳弟子,就要守門規,又怎能特殊了。」
聽張青山這麼一說,林麒就有點拿不定主意,真要這樣,可是就拴在龍虎山上了,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幫我問問掌教真人,如何安排我?若是讓我跟著那些狗屁國師帶上山來的玩意一起學,這輩子豈不是都下不了山了?若是有人真心教我,那我也守山門規矩,你看如何?」
張青山笑道:「憑你現在的本事,守關的能攔住你了?還不就是走個過程,也罷,既然你如此說,我就去問問掌教真人,怎麼也不能埋沒了你。」張青山說完轉頭就走,林麒跟著周顛回到他那小院,耐心等到,等了兩個多時辰,就見張青山滿面紅光的走了進來,見了林麒,卻是立刻就板起一張臉來。
林麒問道:「如何?」
張青山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道:「掌教真人說了,既然你不願意拜別人為師,也不勉強於你,讓我代周興師兄授道解惑,林麒,以後我可就是你半個師傅了!」
如此安排,甚是合林麒的心意,他跟張青山本來就有交情,何況張青山的本事如何,林麒也是清楚的很,那一手符菉功夫委實厲害的很,有這層交情在,定然不會藏私。
想到這裡,林麒也肅穆起來,對著張青山拜了一拜,道:「我替師父周興謝謝你了。」他如此,倒是讓張青山楞了楞,忽然反應過來道:「好小子,你這是不打算領我的情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客氣,掌教真人說了,就讓你再周顛的屋子裡面壁思過,三日沒有飯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傳道
三天不吃飯對別人來說,或許難以忍耐,對林麒來說卻不是個事情,坐在周顛的小屋子裡,不動,不吃,真的就呆了三天,一步也沒有邁出屋門,精心研究老李的靈官法。靈官道法傳承奇特,法脈奇特,過功奇特,效果奇特,運用更是奇特,它是以神修、通神為基礎,通過祖師神明的加持,以修心為主,法修為輔,進行性命雙修。其主要特點是通靈,通仙,通神。從不公開,傳人稀少。
靈官法大成之後,夢境傳真,虛中有實,實中顯虛,顯現功境,自我調整,展示未來,心有靈犀。聖嬰神丹,不練自練,不練自有。神遊地府,一瞬間,不耗精氣神。林麒這才明白為何老李陰身如此強大,竟然跟他不相上下,這靈官法,的確有獨到的地方。
沉浸其中,日子過的也快,轉眼三天過去,林麒出了屋子,龍虎山上下卻是驟然變了個模樣,前幾日龍虎山還是一副道家仙境,如今卻成了菜市場一般,但凡有點空地,就搭上了粗大的帳篷,跟著伽璨真上山的人,全都穿著青色的道衣,一個個卻是吊兒郎當,那裡有半點修道人的模樣,完全是沐猴而冠。
張正言只想將伽璨真這尊身上有著羊騷味的瘟神早日送走,什麼條件都答應了,林麒出來的還挺巧,剛好趕上明日就給七幫八派的這些人傳道,這幾天張青山也沒來,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林麒也不在意,收拾了下。第二天拉著周顛一塊去聽。
到了地方一看,還真像那麼回事,由於人多,傳道就在天師府門前的廣場上,這會傳道的師父還沒來,一眼望去,幾百人坐在蒲團上面,七扭八歪。吵吵嚷嚷,各個身穿青色道袍,帽子卻是怎麼戴的都有,歪著的,斜著的,拿在手裡當蒲扇的……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閒聊,嗡嗡之聲不絕於耳。嘈雜紛亂不堪,卻也沒人來管。
林麒是真想學點東西,帶著周顛往前面走,找了個位置稍好些的地方,一屁股坐到蒲團上面,離他幾個近的人。見他坐下,轟!的聲四處散開,都離他遠遠,林麒是個狠的,他們這些人剛上山就被踢死了一個。事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山上山下就沒有人不知道的。說龍虎山上有個狠人,不給伽璨真的面子,剛上山就踢死了他一個徒弟,事情傳的很邪乎,不僅山上的這些人知道,就連山下做小買賣的都知道了。
林麒不知道怎麼回事,還覺得奇怪,這些人怎麼見了自己就跑?難道這幾天沒有剃鬚,嚇著人了?摸了摸下巴,青呼呼的也不長,正琢磨不明白呢,傳道的老師父來了,就見這老道,沒有八十也有七十九,鬍子老長,胳膊肘下面夾本書頁都枯黃的道書,顫顫巍巍一步三搖,到了前面一張巨大木桌停住。
周顛見了老道,嘴巴張得老大,忍不住大聲道:「怎麼把李霖師叔請來了?」
林麒覺得不對,拽了一下周顛問道:「怎麼了?」
周顛輕聲對他道:「李霖師叔是個癡的,他就不是符菉派的,主攻丹道,認為符菉之術不過是小道,只有丹道才能成仙作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形中,癡迷的很,誰說都不聽,若說信丹道那也沒什麼,偏偏信的是外丹道,整日裡弄個爐子煉丹,搞的他住的地方烏煙瘴氣的。」
林麒懂得少,好奇問道:「什麼是外丹道?」
往常都是林麒懂得多,周顛見他也有不知道的,有些得意,道「外丹術又叫外丹道、修道之人煉丹服食,傳說可以肉身飛昇成仙,簡而言之就一句話,靠吃就能得道成仙,就像李霖師叔,以前服的都是草木藥,草木本身都要死,怎能使人不死?於是把眼光轉向了那些本身不死的東西。先是黃金玉石,其次是雲母石英。吃了幾年不管用,開始煉丹,經過燒煉,雲母石英成了水銀,水銀經過燒煉,又成紅艷光明的丹砂。李霖師叔就開始吃這些玩意,他的道理是,既然這些東西是不朽的,經過煉化,就能把這些不朽的東西提煉出來,人吃了,不就跟這些不朽的東西一樣了嗎?當然就可以久視長生了。」
林麒聽得目瞪口呆,問道:「自殺才吞金呢,整天吃水銀黃金,還不把人吃壞了?」
周顛撇撇嘴:「可不就吃傻了嗎,李霖師叔今年才五十出頭,你瞧他現在的模樣,跟八十的似的,龍虎山上下,除了他沒人信這一套,連個徒弟都沒有,甚是淒慘,他這樣還是身體好的,要是換個身體弱的早就吃死了,真不明白掌教真人怎麼讓李霖師叔來講課,難道這些人都跟著他吞金吃銀子嗎?」
周顛不明白,林麒卻是明白,張正言明顯是不想傳給這些人什麼真東西,想想也是,一個宗門這麼多年,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功法秘術,怎麼可能輕易傳人?讓這老頭講課,明顯是蒙事來的,反正是講了,愛聽不聽,不聽走人,也沒人留你。
那就聽著吧,卻沒想到,李霖練了半輩子的金丹,沒一個人信他,眼見山上來了這麼多人,跟他學道,可逮著了,這叫一個激動,恨不得把自己這輩子吃金吞銀的心得都傳授給後人,也讓大家知道知道,丹道才是正途。
於是乎,講的天花亂墜,口沫橫飛,這激動勁,把半輩子的委屈,被人不理解的無奈,通通釋放了出來,講到激動處,拍桌子,吹鬍子,瞪眼睛,對天賭誓,下面坐著這幾百號人都聽傻了,他們也沒指望龍虎山真教些什麼東西,只要能受菉也就是了,怎地就整出這麼個老瘋子來?還真把他們當親傳弟子了,講的這叫一個壯懷激烈。
雖然聽得暈乎乎的,有聰明的也琢磨明白了,感情這是教我們煉丹呢,得仔細聽聽,卻是越聽越不靠譜,要用黃金,水銀,硫磺……這些玩意煉丹,入娘的!真要有黃金,誰還跟著伽璨真趟這趟渾水啊?而且這玩意要是吃死了,可沒地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