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張青山悠哉而來,臉色平靜,再無憂愁模樣,快步走上前來,道:「我來喊如何?」
喊聲開始,誰喊都是一樣,這麼多雙眼睛下,還能作假不成?楊文志並無異議,林麒也朝張青山點點頭,張青山笑笑,抬頭看看天,喃喃自語道:「今兒天氣不錯啊。」
眾人絕倒,以為馬上要就開始,誰知道他來了這麼一句,感情你是出遊來了?就在眾道士不知道該不該笑之時,張青山突然大聲道:「開始!」
楊文志急忙向前,一邊念誦咒語,一邊展開符紙,沾上硃砂,全身灌注,那邊林麒同樣如此,卻見他大聲念誦:「五方雷使,大逞威靈,雲集壇所,鬼神皆驚,為吾脫索,遣去邪精!」
他右手抓起狼毫,沾上硃砂,竟是快得不可思議,幾乎就是瞬間一揮而就,接著抓起桌子上的桃木劍,帶著股微微的勁風掃過蠟燭,蠟燭被掃過,竟是無火自燃,轟的一聲竄出火苗,林麒劍尖上的雷符被一下點燃。火光轉瞬即逝,長劍收回,林麒左手捏個劍訣向劍尖一指,劍尖上面的火星蹦跳不休,猶如活物一般。
林麒端過木桌上準備好的米酒,含了一口,猛地向桃木劍上一噴,桃木劍身立刻火光大漲,他左手劍指夾住劍身,從劍柄處向劍尖一抹,火光應手即滅,林麒大喝道:「吾奉北極大帝敕。」「疾!」
一道驚雷突起,雖然不大,卻在這清晨之時頗為驚人,但見那楊文志此時剛畫好符,已是滿頭大汗,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被這道驚雷轟然劈中,整個人僵硬當場,全身冒起白煙,隱約的還傳來烤肉的香氣。
此時林麒又極快地退了回來,仍站到壇前,連先前的足印都不曾差得分毫。在場二百多人,震驚於林麒之快,看得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第一百七十三章 賄賂
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符菉之術強調兩點:一是心誠。誠則靈,不誠則不靈。《道法會元》卷一《道法樞紐》稱:符者,陰陽符合也,唯天下至誠者能用之,誠苟不至,自然不靈矣。故曰,以我之精合天地萬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萬物之神。精精相附,神神相依,所以假尺寸之紙號召鬼神,鬼神不得不對。二是運氣書符。即要求書符者平時有內煉工夫,書符時發放精氣於筆端,使符菉上附著氣功家的精氣。《雲笈七簽》卷七《符字》說:以道之精氣,布之簡墨,會物之精氣。所謂符無正形,以氣而靈。
符好畫,靈卻難,楊文志沉浸此道多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林麒滿打滿算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上山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算天賦異稟,又能有多大成就?卻不知道,林麒在黃河地宮下面,傳承的是遠古鬼巫所學,那時沒有紙張,只能用泥牌竹簡代替,在這兩樣上面畫符,比在紙上難了何止百倍,林麒在這兩樣上面都能一蹴而就,在紙上畫,豈不就是事半功倍。
林麒從畫符,到施法,宛如行雲流水一般,瀟灑自如,快得讓人眼花繚亂,不要說伽璨真帶來的這些人沒見識過,就連龍虎山上的一眾道士,畫了半輩子符了,也不見的就能快過林麒。
一道驚雷劈了楊文志,整片空地霎時靜了一靜,噗通!一聲響,那是楊文志跌倒在地的聲音,伽璨真這幫人驚叫連連,急忙上前扶起,喪家之犬般狼狽而逃,龍虎山的一眾道士卻是看得激動不已,轟然叫好。
林麒微笑而立。張青山搖搖頭,林麒這小子越發的厲害了,如此下去,伽璨真這些人什麼時候能下山?伽璨真不下山,掌教真人就不能回來,自己出了這主意,會不會弄巧成拙?到了現在張青山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那一步。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出乎意料的是,伽璨真並沒有大動作,像是忍下了這口氣,接著又有人來過關,比的也都是符菉之術,但不管是誰來。都讓林麒一道雷劈的欲仙欲死,日子,可也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伽璨真這些人下不了山,龍虎山的弟子卻能,下山採買的弟子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將林麒守三關之事傳的沸沸揚揚。
正一教得名已有千年之久,如今天下不太平,山上香火也少了起來,但中原的百姓最愛看熱鬧,聞聽龍虎山上出了個少年豪傑,憑借一己之力,竟然擋住了當今國師伽璨真帶來的幾百人,寸步下山不得。這消息一傳出去,頓時哄傳起來,沒幾天的功夫,傳遍了山西境內,接著向外傳去,大有傳遍天下的意思。
藉著這股風,誰都想看看林麒的風采。來山上還願進香、解籤求符的竟是絡繹不絕,香火驟然旺盛了起來,但是這些百姓也只是在前面轉轉,打聽打聽消息。卻是到不了後山的,即使這樣,聞聽得林麒又用雷符劈了誰誰誰,也是神清氣爽,香火錢給的也格外多些。
龍虎山因禍得福,伽璨真卻是苦不堪言,一念之差,沒讓張正言換掉林麒,相要保全面子,卻不曾想,這面子反而丟的更大,更可氣的是,張正言一走,龍虎山竟然連吃食都不給了。說是掌教真人臨走的時候沒吩咐管國師這些人的齋飯,何況這些年龍虎山也不景氣,開支不夠,也養不起他帶來的這幾百號人。
幸虧伽璨真來的時候帶的金子銀子不少,倒也能撐住一段時間,令伽璨真煩悶的是,這件事竟然鬧得眾人皆知,騎虎難下,若是前幾日還沒傳出去之時,他出手拾掇了林麒,帶人下山去也就是了,影響也沒那麼大,可如今每日裡守在林麒身邊看熱鬧的道士越來越多,一些老不死的聽到這事,也出來看熱鬧,如此一來就算自己想動手都無法動手。如果他真的不顧臉面動手,且不說能不能鬥過林麒,就算鬥過了,這張臉也就徹底的不能要了。
更可氣的是,這關還不能不過,還不能帶著人一走了之,若真是這樣,這事傳出去,龍虎山一個末進的弟子,就能擋住國師寸步不進,灰溜溜的逃掉,那就再也不會有人來投奔,大元朝的臉面,可也就丟的差不多了,難道說,大元朝的國師,連一個龍虎山末代弟子都奈何不得,順帝又該如何想法?
更讓伽璨真想不到的是,張正言不在,那些個老不死的一個個都出來了,帶著各自的弟子,每天去瞧林麒守關,一邊看,一邊給身邊弟子講解,宛然當成了教導弟子的講武場了,若是伽璨真這邊幾天沒人去闖關,這些個老不死的竟然還派人來催促,更讓伽璨真哭笑不得。張正言老奸巨猾,跑了,他伽璨真能跑到那去?
轉眼間三個月過去,可也就到了春節了,跟著伽璨真上山的這些人哀鴻一片,哭鬧之人越來越多,伽璨真無奈,靜下心來前因後果的想了想,突然發現他跟林麒並沒有深仇大恨,無非是意氣之爭,只要拍個人去會以重金,低頭服個軟,想必事情也就解決了。暫時忍得這口氣,那也說不得了,若是能招致麾下,自然是好,不能,有什麼恩怨,以後解決不遲。
可派誰去,卻是個難題,十八個弟子如今提起林麒就是咬牙切齒,仇恨已經結的深了,讓他們去只會壞事,伽璨真左思右想,忽地想起一個人來,召喚自己弟子去叫姚廣孝來。
姚廣孝,長洲人,為大名赫赫的吳興姚氏的後裔,十七歲出家,取名道衍。通儒、道、佛諸家之學,善詩文,精通陰陽術數。交際廣泛,本是在靈應宮道士席應真習道家《易經》、方術及兵家之學。恰巧伽璨真召集天下能人異士,將姚廣孝召到麾下,姚廣孝此人沉穩大氣,從不出頭,冷靜非凡,雖然沒什麼建樹,但伽璨真知道此人不凡,一直留在身邊,這時無人能用,想到了他。
姚廣孝前來,伽璨真取出十兩金子,一百兩銀子交給他,並對林麒許以承諾,若是林麒投靠於他,高官得坐,駿馬得騎,金錢美人更是不在話下,若是不投靠過來,只要放他一馬,伽璨真同樣領他這份人情,只要有所求,必然應允。
姚廣孝,接了金銀,沉聲道:「若是他收了錢,不辦事,又如何是好?」
伽璨真道:「總要試一試,事情辦好了,自有你的好處。」
姚廣孝應下,帶著金銀而去,當夜,林麒正在屋中看書,守在門口的周顛大聲道:「小林子,又有人來過關了!」林麒朝外看去,就見黑夜中,一個形如瘦虎的男子背著個包袱不緊不慢的迎面而來,林麒踱步出去,站到木桌面前,懶洋洋問道:「可是要過關?」
姚廣孝四下看了看,並無別人,又向前走了幾步,輕聲道:「不是,我是來拜師的,進去說可好?」
林麒冷笑,不知道伽璨真搞什麼鬼,他也不怕,引著姚廣孝進了屋子,姚廣孝大大方方進來,瞧見了周顛,抱了抱拳,然後將背上包裹解下,忽地朝林麒深施了一禮,道:「在下姚廣孝,常州人氏,願拜林大俠為師!」說著跪倒在地,林麒也不阻攔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就見這姚廣孝不到三十的年紀,三角眼睛,渾身精瘦,直如病虎一般。
林麒問道:「你是伽璨真手下,為何要拜我為師?」
姚廣孝冷笑,將包袱解開,燭光映照下,金銀的光芒耀眼生輝,姚廣孝道:「這是伽璨真讓我拿來賄賂你的,區區不才,卻是截下,當做拜師之資。」
林麒一愣,沒想到姚廣孝如此直接,問道:「這是伽璨真給我的金銀,既然是我的,你卻用來當做拜師的錢,莫非是戲耍我來著?」
姚廣孝道:「我若是猜的不錯,就算是伽璨真拿出在多的金銀來,想必林大俠也不會為之所動,我若當時勸阻,又何來的金銀?我當做拜師之資,那也理所應當。」
林麒聽得愣住,忍不住道:「你這面皮夠厚的啊。」
這一句譏諷的話語,聽在姚廣孝耳中,眼睛都沒眨一下,道:「多謝謬讚,伽璨真敗就敗在臉皮不厚上面,若他有我這臉皮,如今也不是這進退不得的模樣,天下事,說到底就是個成者王侯敗者寇,要臉皮何用了?伽璨真一個番僧,好的不學,卻學得要臉要皮的,敗相已現,我為何還要跟著他倒霉?」
「實不相瞞,若伽璨真真是個做大事之人,在下跟在他身後建功立業,那也是人之常情,但如今看來,這是個不成事的番僧,我又何必在追隨與他?今日拜師也無其他,就是想跟著師傅學幾手符菉的功夫,師傅不姓張,算不得龍虎山真傳弟子,但手上的符菉功夫卻是出神入化,我若想學,只有這一條路……」
第一百七十四章 姚廣孝
姚廣孝是個奇人,十四歲出家為僧,卻不學佛唸經,而是四處遊蕩,精通儒道之術,拜在席應真門下,修習陰陽術數之學。所學相當龐雜,占卜、天文、權謀機斷……這樣一個人往往自視過高,卻也有真本事,所以當伽璨真召集天下旁門左道之時,他並沒有抗拒,反而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揚名天下的機會。
卻不曾想,伽璨真根本就不是個幹大事的人,天下大事,陽謀為主,陰謀為輔,雖說如今天下大亂,大元卻還是未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只要穩固軍事,招徠人才,政策得體,瓦解這些造反的泥腿子,那也是早晚的事。
姚廣孝為此也對伽璨真進言幾次,對方確實恍若不覺,根本就沒聽進去,覺得你這麼個跟著道士學術數的和尚又懂得什麼國家大事了?姚廣孝建議得不到採納,本就有些鬱悶,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伽璨真收集了一群烏合之眾,不知聽信那個該死的所說,竟然帶著人上了龍虎山,要每個人都受菉,專門暗中跟義軍作對。
姚廣孝知道伽璨不是個幹大事的,卻沒想到無知到了這種地步,雖說歷朝歷代後面都有些奇人異士的影子,但那都是暗裡行動,是輔不是主,那有大張旗鼓帶著這麼多人上山的?如此一來豈不是弄得天下皆知?你還怎麼暗裡行事?難道義軍身後就沒有奇人異士了?這麼做,豈不是提醒人家要防備你。何況龍虎山的符菉就那麼管用?就算真那麼管用,憑什麼人家就傳給你了?
果然就如姚廣孝所料那樣,伽璨真上了龍虎山就是處處遭到刁難,這也就罷了,畢竟忍耐幾個月受了菉,這些人也算是本事大漲,卻沒想到,伽璨真這些徒弟如此愚蠢。竟然招惹龍虎山的弟子,姚廣孝真是哭笑不得,你這是來求人來了,還當什麼大爺?
更讓他覺得無法忍耐的是,伽璨真堂堂國師,竟然跟個名不見經傳的龍虎山末代弟子糾纏不休,被人堵住關隘。愣是一步走不出去,你伽璨真是什麼身份?如此跟一個龍虎山弟子過不去,你當是踩人家呢?你這是抬舉他呢,不管林麒勝負如何,必將揚名天下,這都是你伽璨真的功勞。
更何況你要的什麼臉?真就遵守龍虎山的規矩。要過那什麼見鬼的三關,被人堵住了,還真就不下山了,如今天下大亂,你伽璨真身為大元國師,最重要的是什麼?是為大元爭取時間,恢復國力。召集士兵,掃平天下,卻是在這為了狗屁的面子,動也不動,三個月過去無所作為,這樣的主子,真是蠢到家了。
姚廣孝暗恨自己明珠暗投,思前想後。覺得跟著伽璨真必無出路,就有了別的心思,這些日子眼見林麒符菉之術用的出神入化,也是佩服,姚廣孝最是好學,什麼都想學,心癢難耐。卻是苦於沒有機會,卻不曾想伽璨真將這個機會送到了面前,這才趁夜趕來,想拜林麒為師。他姚廣孝別的不多,師傅卻是最多,只要有本事的,都要拜入門下,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學到本事才是真的。何況經此事後,林麒必定名揚天下,拜他為師,那也不丟人。
況且林麒已經和伽璨真對上了,要是不跟林麒拉扯上關係,兩人在這龍虎山上對陣個十年八年的,他姚廣孝就要待上十年八年的?那也不能,思來想去,只有拜林麒為師,才對自己最為有利。
姚廣孝的直言不諱,令林麒十分不解,道:「你倒是個實誠的,話也說的通透,不過你拜我為師,除了伽璨真給的金銀,我又有什麼好處了?」
姚廣孝道:「我本事低微,大的好處沒有,卻是可以跟在伽璨真身邊,也算是他心腹之人,你與伽璨真結仇,他日後必定是你的心腹大患,有我在,伽璨真這邊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能事先通傳與你,料敵於先,豈不是勝券在握?在下也知道這點本事不算什麼,也不求能當先生的親傳弟子,能做個掛名的弟子,傳授幾手符菉之術也就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