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林麒苦笑道:「不用聽了,來的路上已經聽到過了,不瞞你說,有那麼瞬間我也恍惚了一下,若不是我身上有寶物,怕是也跟鎮子上的人一樣了,不過照我師兄所說,他能看到鎮子上人身上的虛影,像狗的人身上就會有一條大狗的影子,像牛的就會有牛的虛影,可這些虛影又不是陰魂,委實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楚韻聞聽周顛能看到鎮子上人身上的虛影,驚訝問道:「周顛大哥,你給我講講,看到是那些個虛影是個什麼模樣?」
周顛道:「能是什麼模樣,畜生模樣唄,卻是挺清楚的,你是沒看見,看見了就明白了,虛影跟人的影子是的,就拿帶我們進鎮子的樵夫來說,簡直就是人狗合一啊,漬漬!這麼多年,老子還是頭回見到狗人,也不知道這老小子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竟然成了這個德行。」
周顛說到這,林麒雙眼一亮,拍手道:「著啊,咱們想不明白的事,竟是師兄先想明白了。」
周顛呸的一口道:「明白個屁,老子還糊塗著呢,小林子你想到啥了?」
林麒道:「你那一句上輩子提醒我了,鎮子上的人既不是惡鬼附體,本人又不是妖怪,怎麼就白日一個樣子,晚上一個樣子?依我看定是這些人到了夜間就想起了前世,恍然間就成了另外一個人。」
周顛咧咧嘴:「小林子,你可真能扯,且不說人有沒有前世,就算有,那前世的種種記憶都想起來,豈不早就亂套了?還能每天晚上就想起那一點,早就該幹啥幹啥去了。」
林麒笑笑道:「我不過是這麼想的,到底如何,誰又能知道了?聽小楚大夫訴說經過,我覺得鎮子上的怪事,跟那鬼娃娃脫不了關係,道書上有雲,天地視人如蜉蝣。大道視天地亦泡影。惟元神真性。則超元全而上之。其精氣則隨天地而敗壞矣。然有元神在。即無極也。生天生地皆由此矣。學人但能守護元神。則超生在陰陽之外。不在三界之中。此惟見性方可。所謂本來面目也。凡人投胎時。元神居方寸。而識神則居下心。下面血肉心。形如大桃。」
「也就是說,凡人投胎必須遵循天道,陰陽相合,才能結胎,男為陽,女為陰,可是那鬼娃娃乃是被鬼物所侵結胎,這可就是陰與陰相合了,也不知是何機緣,竟然真能成就肉身,如此一來,豈不就是陰陽錯亂了?」
「師兄,你我皆是學道之人,應該懂得,一靈真性。既落乾宮。便分魂魄。魂在天心。陽也。輕清之照也。此自太虛得來。與元始同形。魄陰也。沉濁之氣也。附於有形之凡心。魂好生。魄望死。一切好色動氣皆魄之所為。即識神也。死後享血食。活則大苦。陰返陰也。物以類聚也。」
「也就是說,投胎的四個機緣。一,父母和合時,二,母身體適合受孕,三,中陰身,四,其顛倒見。鬼娃娃那種也不是,是個逆天的所在,當日埋葬他母之時,天降神雷,就是想除去這妖孽,但妖孽成形,又那是那麼好就能除去的?所以鬼娃娃才會跑掉。」
周顛嘿嘿一笑,道:「小林子說的總有道理,應該也就是如此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那鬼娃娃是個逆天的妖孽,為何除了他娘親,到現在,鎮子上卻是一個人沒死?除了瘋瘋癲癲的,也沒血海滔天,像是這種妖孽,不都是禍亂人間的主嗎?」
林麒道:「鬼娃娃就是在妖孽,那也不過是出生了才兩個月的娃娃,能妖孽到那裡去?就算他要吃人,怕是現在也沒這個本事。」
楚韻卻皺眉道:「我做夢夢到過那鬼娃娃吃了鎮子上的老孤寡,還要吃我來著。林大哥你說會不會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那個鬼娃娃終究還是要吃人的?」
林麒瑤瑤頭道:「你那不是做夢,而是陰身出遊,不是人身。」
林麒說到這,周顛突然咦的一聲道:「你不說,我還忘了,咱倆這一路上過來,到了鎮子,四周乾淨的很,沒有一個孤魂野鬼,卻是有些不同別的地方。」
周顛天生的陰陽眼,不用開眼也能看到各種鬼怪,他如此一說,林麒又回想了一下楚韻的話,忽地一拍手,雙眼放光道:「我知道了,鬼娃娃一定是以鬼為食,好厲害,好厲害,這麼個逆天的孩子果然是不同反響,小楚大夫,你那日是逃過了一劫,你陰身出遊,又無道行,跟鬼也差不多少,之所以那鬼娃娃要吃你,就在於此,你看到的那個老孤寡,一定是孤魂野鬼,還未轉世投胎的,卻成了鬼娃娃的口中之食。」
「林大哥的意思是,鬼娃娃以鬼為食,不會為禍人間?」
林麒想了想,歎息道:「鬼娃娃太小,這種鬼物,我也是未曾聽說過,誰知道再長大些,會是如何模樣?不過小楚大夫放心,既然我們兄弟請來你看病,你出不去鎮子,我們也不會離開,你的事總是要管上一管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前世
林麒說完,周顛道:「這事要管也行,可你總得搞明白了啊,如此大包大攬的,若是辦不好,豈不是惹人恥笑?我老周就不明白,那鬼崽子如何逆天,就能將整個鎮子的人都逆到前世去了?還有,我剛才說的那個,你給岔過去了,我卻是還沒忘,我就不明白,就算鎮子上的人到了子時就能回憶起前世,咋每天都是一個樣?難道這些人上輩子啥也沒幹,就幹了這麼一兩件事?」
林麒笑道:「師兄,你這可就是較真了,我是這麼想的,鬼娃娃雖是逆天所在,畢竟還未成魔,他是個陰陽錯亂的鬼娃娃,自身也就帶著陰陽錯亂的氣息,打他出生的那一天起,這方圓數十里的地方,怕是就都陰陽錯亂了,等於無形中下了禁制,鎮子上的人受到影響,自然就回憶起了前世。你說的每天都是一個模樣,倒也不難理解,試想,畢竟鎮子上的人都是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的,不能帶著前世的記憶輪迴轉世,但由於鬼娃娃的存在,陰陽錯亂,想起來的也不過就是前世最得意,或是最在意之事,非刻骨銘心,那也想不起來,如此已是很了不起了,難不成還能回憶起前世的所有點滴,那就不是陰陽錯亂了,而是陰陽顛倒,天地倒轉了。」
周顛瞪著大眼睛想了片刻,忽地一笑道:「小林子說的有些道理,不過要幫小楚大夫,又該如何個幫法?」
林麒笑道:「說了那麼多,不過是推測,不如我親身去試上一試,看看是不是真如所想的那樣,能回憶起前世的種種。若真能,說明我想的沒錯,況且我也想知道為何妹子說見過我,無生老母所說的白玉京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周顛急忙道:「小林子你失心瘋了嗎?你就算是回憶起了前世,第二天不也是記不起來嗎?」
林麒道:「師兄。你拿著量天尺,但見我有不對,便放在我身上,記著你一定要抓住尺子,或許我就能記起什麼來,不親自試一試。誰能知道鎮子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咱們的符菉之術,在這鬼地方沒了作用,為今之計,也只有這個辦法,師兄放心吧,我的本事你不知道嗎?」
林麒說著話已是將量天尺抽出遞給了周顛。想了想,大踏步走出了屋子,站到外面,此時哭長城的女子正哭的傷心,尾生也死死的抱住那棵樹,林麒看得好笑,忍不住就想問問那男子是不是尾生。卻在這時,哇哇……鬼哭的聲音若隱若現傳進耳中,他腦海一陣眩暈,昏沉過去。
憋悶,胸口炙熱難耐,彷彿有人在他的胸中點了一把烈火,無比沉重的壓力讓他喘不上氣來,他努力掙扎要動一下,後背卻彷彿壓了一座山,人如同凝固了一般連小手指頭都動彈不得。全身上下更是感覺麻癢難耐,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爬。他努力張開口想要呼吸,一股濃烈至極的血腥之氣猛然鑽進鼻子,令他更加憋悶的難以忍受。
張開雙眼,眼前是一片黑暗。無邊的黑暗。他沒有呼吸到一口空氣,全身憋悶的彷彿要炸開,我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一個念頭閃電般竄進腦海,但胸口的憋悶令他頭部一沉迅速忘記了這些。
「啊!」一聲嘶吼從他的口中喊出,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上扒去,雙手觸摸到的卻是一快塊柔軟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長形東西,沒有溫度,卻帶著粘稠的液體,此時他顧不得那麼多,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扒開一個又一個的物體,努力向上爬。
滴答……滴答……一滴滴冰冷粘稠的液體不斷從上面低落到他的臉上,令他已經快要炸開的腦袋清醒了許多,他伸出舌頭添了一下嘴角的液體,是鹹的。
四周都是軟軟的東西,扒開一點空隙馬上就會填補住上,他努力的向上扒著,腳下踩著一個又一個填補過來的東西向上努力爬去,這裡沒有空氣,他的胸膛快要炸開,他知道要是再爬不上去,一定會死在這個地方。恐懼和憋悶給了他無比巨大的力氣,他使足了全身的力氣扒開一個又一個他頭頂上軟軟的東西。
終於。他看到了一絲光亮,濕潤帶著血腥的空氣傳了進來,他張開口狂吸了幾口空氣,精神也隨之大振。他伸出雙手將頭頂上方的空隙向外擴大「啊!」一聲大喊中竄出了這個無比黑暗的地方,而眼前竟然是一座又一座的屍山,用屍體堆積成的山,幾十座屍山高聳入雲,遍佈在蒼茫的草原上,每一座屍山上流出的鮮血向下匯聚到一起形成一條蜿蜒向北的大河。
夕陽西下,天邊彩霞滿天映照著整個天地一片紅色,鮮血的顏色。
風起了。吹動他被鮮血黏成一綹一綹的頭髮打在臉上,他全身滿是血跡,眼睛充滿了無盡的迷茫。
「這是那裡?這些人是誰殺的?我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叫什麼?想起來了我叫林麒,是的,我叫林麒,可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除了自己的名字他已經記不起任何事情,林麒看向天邊,夕陽彷彿也不忍心看到這慘烈的一幕慢慢潛了下去。
「誰能告訴我,這是那?這是那?這是那……」蒼天無語,大地無語,有的只是天地間的回音,夕陽已經落到天邊,清冷的夜風吹在他被鮮血侵濕的衣服上,一片冰涼。
「璞!」喊累了的林麒頹然坐到一具屍體上,一股鮮血賤出噴灑在他的臉上,他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屍山,他的身下全是屍體,一具又一具雜亂的堆積在一起,有些人雙眼仍然圓瞪天空死不瞑目,這些人中大多身形巨大,相貌醜惡,彷彿是遠古而來的凶神。
這些人為什麼會死在這裡?如此慘烈的地方是一個戰場嗎?可是誰又會把戰死的人堆積成山。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看著無數的屍體,林麒心中感覺無比的恐慌,是的,只是恐慌沒有害怕,這種感覺讓他說不出的彆扭?為什麼我見到這麼多的死人不害怕?卻只是恐慌?
他一步步後退。想要離開這裡,但是他每走一步都會踩到一具屍體身上,他茫然無措,快速的後退著,不想驚擾到這些已經死去的人。但是他忘了他是在一座屍體堆積的山上,很快他就退到了屍山的邊緣。還在後退的他一腳踩空。整個人順著屍山滾了下去。
林麒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但滾動中他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反而越來越快,照這個速度跌倒下面,必死無疑。滾動中他雙手四處亂抓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拚命想要抓到一根稻草,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很快他抓到一根人腿,這使得他滾動的力道緩了一緩,他剛喘了口氣,這口氣還沒等喘完,那具屍體卻經受不住他猛拽的力道從屍山上脫離出來。
這一下,林麒即使想滾動也不可能了,整個人猛然墜落下去。耳邊風聲呼呼作響,林麒慘笑一下,張開雙臂,腦中卻閃過一絲念頭「我要死了嗎?」
「噗通!」林麒並沒有摔在冰冷的土地上,而是摔倒了血河之中,巨大的衝擊力壓迫著他身體接觸到了河底,毫無防備的他猛灌了幾口鮮血,鮮血的腥氣在胸膛中翻滾不休,讓他難受到了極點。他努力的向上掙扎,粘稠的鮮血有著極大的浮力。很快他就從河裡伸出頭來,他啊一聲大叫,撲騰著爬到岸邊不停的嘔吐,鮮血從他口中大口大口吐出。
直到林麒覺得胃液都快吐沒了這才停止了嘔吐,但濃烈的血腥氣仍然在他的口中不散。他猛然咳嗽兩聲站直了身體,想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但巨大的屍山擋住了他的視線,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在不走就要在這屍山附近過夜。
林麒四處看去,朦朧中草原一片暮色,遙遠的右邊彷彿有點點的燈火,看到燈火他精神一振,踉蹌著朝燈火的方向走去。
燈火彷彿就在眼前卻又飄渺無邊,林麒全身酸麻,只靠著前方一點燈火的希望踉蹌著向前走,他一邊走,一邊努力的回憶,想要知道自己是誰?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可是任憑他想破了腦袋卻想不出自己是誰,曾經發生了什麼,現在的他除了林麒這個名字已經失去了一切。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雙腳已經麻木,幾十座屍山也離開越來越遠,但遠方的點點燈火仍然是遙不可及。不知不覺中前方是一片樹林,樹林裡隱約有亮光還有歌聲,只是這歌聲飄飄渺渺的聽不清楚。
林麒撿起一根木棍,支持著越來越沉的身體向樹林裡走去,這裡的樹木每一顆都有一丈左右粗細,直挺挺的直插天際,分出來的樹杈也都是筆直筆直的,像是一桿桿標槍,樹皮龜裂開,堅硬的如同戰士身上的鎧甲。樹葉巨大,張張迎風搖擺。這裡的草都有半人多高,盛開著各種顏色的野花,許多朵還發出淡淡顏色不一的光芒在夜色中搖曳。草叢中許多看不清樣子的小動物竄來竄去,整個樹林竟像是活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