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老者斜著看了二人一眼道:「你兩個遠道而來,必有所求,老夫近來心情不好,也不說別的,將老夫哄得開心了咱們在說其他,若是沒這個本事,那來的還回那去!」說著從懷裡掏出副竹板來,扔到兩人腳下道:「先給老夫打段山東快板,哄哄老夫開心再說,老夫好這一口!」
快板又叫做「數來寶」,也叫「順口溜」、「流口轍」、「練子嘴」,是從宋代貧民演唱的「蓮花落」演變來的。與「蓮花落」一樣,起初是乞丐沿街乞討時敲打的。歷史相當久遠,但林麒那裡會這個,愣在原地,看著地上的竹板,哭笑不得,早知道帶著佘鈴鐺來就好了,怎麼也能唱上幾句。
卻不料無相毫不在意,撿起竹板,認真對老者道:「只要是快板韻律,什麼詞都行吧?」
老者也沒想到無相撿起了竹板,楞了一下道:「什麼詞都行,最好是老夫沒聽過的。」
林麒就見無相信心十足,拿著竹板,啪嗒啪嗒,敲了起來,一邊敲,一邊道:「當了個當,當了個當……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當了個當,當了個當……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當了個當,當了個當……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當了個當,當了個當……」
林麒和老者聽到無相這一段山東快板,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張著嘴,誰也說不出話來,愣愣的瞧著無相,好個和尚,竟然將個心經摻雜著快板,帶著韻律噹啷了出來。
第二百五十五章 狂生
無相嘴皮子利索,用快板當裡個當的把心經說出口,頗有些韻味,卻是把林麒和老者驚得目瞪口呆,都沒想到和尚真有如此本事,但見無相神態從容,手中快板先前還有些晦澀,漸漸的越打越快,一段心經被他說的順溜至極。
心經篇幅短,全文只有二百六十個字,不過就是一會的功夫,無相打完了全部,停下來對老者,道:「心經太短,想必老先生還沒有聽出癮頭來,貧僧就在給老先生打段金剛經。」舔舔嘴唇就要再打快板,當拉個當剛出口,老者尖叫一聲道:「不用了,老夫聽得很開心!」
老者有些懵,活了這許多年歲,還從未見過無相這樣的和尚,委實是個妙人,但也太過煩人,心經短,聽了也就聽了,若是打金剛經,最少也要半個時辰,金剛經之後若是在打地藏菩薩本願經,那也就不用幹別的了,急忙阻止。
無相瞪著大眼睛道:「貧僧不累,老先生愛聽,貧僧也是欣喜,常聽佛法,身心有益啊……」
老者不敢接他的話茬,扭頭看向林麒,苦著一張臉問:「你們有何事,現在可以說了。」
林麒行禮道:「在下林麒,這位是無相,拜見河神前輩。此次前來,是想借你手中三百鐵嘴鵜鶘一用。」
河伯怪辟,林麒也就直言不諱了,河伯瞧了瞧他,道:「借鵜鶘啊,可以啊。」
林麒聽到可以兩個字,心中大喜,萬沒想到竟是如此輕易,急忙道:「多謝河神!」
河伯道:「慢著,不忙謝。老夫這些鵜鶘養了幾十年才有如今模樣,吃的喝的,可都是人間少有之物,甚是珍貴,你想借也不難。可有保人?」
林麒拉過無相,問道:「他可以作保否?」
河伯呸的一口道:「天下會打快板的和尚是不多,老夫雖然欣賞,卻也是今日剛見,你小子知道什麼是保人嗎?那得是咱倆都認識之人,並且有能力給你作保的。才能叫保人,若是你借了老夫的鵜鶘不還,老夫就得找那保人還,如此才行,這和尚是個什麼東西?就敢做你我的保人了?」
林麒沉默不語,明白河伯這是刁難他來著。想了想,問道:「小子一個後生晚輩,認識的人不多,就算認識些人,他們也不認識你老,委實有些難辦,可還有別的什麼條件?」
河伯道:「沒有保人。可有抵押之物,若是價值相當,我也可將鵜鶘借給你。」
河伯是神,金子銀子自然是不要的,林麒又是個窮光蛋,除了腰間的量天尺,別無他物,無奈抽出尺子道:「這尺子喚作量天尺,是個神器,可做抵押之物。」
河伯哼的一聲道:「尺子老夫也認得這是量天尺。不過尺子認了你做主人,旁人使用不得,到了老夫手中就是廢鐵一快,我要它做什麼?不成,不成……」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林麒也是沒了辦法,站在那沉默不語,無相見河伯如此難纏,忍不住上前勸解道:「老先生,佛祖常說做人要有一顆慈悲之心,無非是借你鵜鶘一用,又用不壞了,我們前來相求,必有為難之處,困難之中,你伸把手,我等自然會感激你一輩子,何況這鵜鶘每日裡除了陪伴你之外,無所事事,豈不是有志難伸?……」無相一說話,扯得老遠,河伯開始還笑瞇瞇的聽著,等到無相說到因果上,再也忍耐不住了,對林麒道:「你讓這和尚閉嘴,否則老夫怎麼也不借給你這三百鐵嘴鵜鶘!」
林麒心中一動,真若是不借,將話說死了就是,為何卻總是留有餘地?想必這老頭也有求著他之事,否則斷然不會如此,不過就是想把架子拿足了,好讓自己無可奈何幫他,最後還要落他一個大人情,看這模樣,他像是知道自己要來,莫非是鍾馗早就告訴了他,要不怎會如此巧合,就在這裡遇到,身邊還蹲著個鵜鶘?
真若如此,鍾馗為何不讓自己說出來是他告訴的?莫非是故能玄虛?現在看來,大有可能,林麒不由得苦笑,他算是明白了,跟這些個神祇打交道,就沒有白辦事的,也沒有那許多好心的,世間的事就是如此了,想要得到就得付出,這也是天道。
真讓河伯牽著自己鼻子走?林麒仔細思量了一番,見河伯盯著自己看,碧藍的眼眸中,大有快求我快求我的意思,林麒腦子一轉,歎息了一聲,拽住無相,不讓他在說下去,對著河伯深施一禮,道:「小子來的莽撞,真是不自量力了,你是尊貴無比的河神,小子又能有什麼保人,好東西,能入你老人家的法眼了,既然不借,小子也沒有怨言,這就告辭!」說完拉著無相就走。
無相仍是不依不饒道:「我在與那老先生說說,我在與那老先生說說……」
奈何林麒手勁奇大,豈是無相能掙脫開的,被拽著向前,河伯見林麒不求人了,不由得愕然,又見林麒走得堅決,不由得呼喊出聲道:「你這小子,怎能如此沒有耐心?這事咱們還有的商量!」
林麒猛然停住,故作喜色,問道:「當真?」
河伯道:「老夫騙你做什麼?你這小子毛躁,不是幹大事的,這點委屈都受不得,又能做什麼了?罷了,罷了,老夫手下也沒什麼可用之人,就是你吧,不瞞你說,老夫最近碰到點煩心事,你若是幫我解決了,鵜鶘不要說借,送給你也沒什麼,養這些鵜鶘本來也是對付黃河裡的人頭鰲,如今人頭鰲都不在了,老夫留著也沒什麼用處。」
河伯有為難之事,林麒也不敢大包大攬,河伯怎麼也是黃河水神,神通廣大之輩,他都解決不了的事,林麒能行?只好問道:「敢問是什麼煩心的事?若是小子力所能及的,一定義不容辭。」
河伯歎了口氣,又坐回垂釣的地方,伸手招呼林麒和無相過來,兩人靠的近些了,河伯開口道:「家門不辛啊,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事情起因倒也簡單,說的是岳山腳下,有一人家姓方,方家世代耕讀,薄有家財,方家老爺膝下一子,叫做方子墨,今年二十有一,是個唇紅齒白的俊小伙子,頗有才情,做的一手好文章,琴棋書畫也精通,遠近聞名,如此才情若是在前朝,必然是要科考的,可如今天下大亂,早就停了科舉,方家也不敢讓孩子進元朝的狼窩,就在家中讀書,好在田產不少,倒也逍遙快活。
方子墨有志難伸,漸漸狂放,俗話說人與群分物以類聚,方子墨認識的一幫朋友都跟他一樣都是讀書人,都是狂放之士,都是有志難伸之人,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每日裡就是吟詩作對,點提朝政,議論天下大勢,每日裡喝得醉醺醺的,能讀書的人,家裡都不會太差,各家也覺得自家兒孫有志難伸,怕是要老死在鄉野,都心疼,就任由他們去了。
於是這幫子讀了不少書的半吊子們可是撒了歡了,整日價你來我往,那裡有好玩的,熱鬧的都要去湊湊,這一日正趕上拜祭河伯,人多不說,還有雜耍的,唱戲的,這幫人忍耐不住,鬧鬧哄哄的去了五龍山。
別人拜祭完也就回家了,這些人意猶未盡,今天又是明月高懸,皓月清風,吟詩作賦,玩得相當愜意。一般情形下,玩到子時也就差不多了,卻不曾想,今日多喝了幾杯,愈發的狂放起來,就在河神廟前,吟詩的吟詩,唱曲的唱曲,還有撿起樹枝瞎比劃的……
天有不測風雲,到了後半夜,忽地起風,就下起雨來,幾個人抱著酒罈子慌不擇路的進了河神廟裡,這些小子都是出自大戶人家,往日裡香火還得指望他們各家,河神廟中的廟祝也沒管他們,何況年紀也大了,想管也管不了,回到屋子睡覺,剩下這些個狂生大呼小叫,本來也沒什麼,一幫孩子胡鬧,河伯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河神廟雖小,卻也五臟俱全,河伯一家子的神像都擺在廟裡,有河婆,還有河伯的兩個閨女,神像雕塑的栩栩如生,尤其是河伯的兩個姑娘,都是二八的年華,美麗秀氣,就讓人有些想入非非,尤其是大女兒,端莊賢淑,美貌無雙。
七八個人,都是成了親的,只有方子墨自恃甚高,一般人家的姑娘瞧不上眼,至今未娶。其中一個叫趙磊的喝的醉眼惺忪,指著河伯的大女兒,笑著對方子墨道:「你這狂生,普通人家的女兒看不上,你瞧這河伯的女兒如何?不如小生做個媒,你娶了她算了!」
方子墨也喝多了,嘿嘿笑道:「兄台做媒,小弟怎敢不從,就與他結為百年之好,來來,今日我定親,可得多喝上幾杯……」一眾人嘻嘻哈哈,恭喜不停,七嘴八舌的胡言亂語,酒喝的愈發的多。
本是幾個狂生胡亂玩笑,卻不料惹出了亂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河伯招婿
酒醉就有酒醒的時候,一夥人折騰到深夜,沉沉睡去,第二天一大早被廟祝叫醒,朗朗蹌蹌的各回各家,方子墨余醉未消,回到家後胡亂吃了幾口飯,回到屋中沉睡,睡夢之中,一個身穿錦袍的老者笑吟吟的出現,方子墨瞧著有些眼熟,仔細一看正是昨日廟裡的河神河伯。
河伯對他道:「小女蒲柳之姿,難得被公子看上,既然有媒人定了親,明日送點彩禮來,親事也就成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彩禮多少的是個意思就行,不需要太過破費。」幾句話說完,不見了人影。
方子墨醒來,想起夢中的事,自嘲苦笑,覺得昨天酒喝的有點多,他是儒家子弟,子不語怪力亂神,不相信鬼神之事,只當是昨夜玩笑記得清楚,做了個怪夢,也未放在心上,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卻不料晚上睡覺,又夢到了河伯,不像上次笑語盈盈,而是面帶怒容,大喝斥責道:「昨日吩咐你送彩禮來,老夫在家等了一整天,不見你人影,未免也太不將未來岳父當做個事情了,你是讀書人,當知道敬老尊老,不過你少不更事,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明日切記帶著彩禮來,我家小女已經準備好嫁妝,就等著你來定日子了。」
方子墨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四下打量,那裡有什麼河伯,不過這夢卻太過清晰,何況哪有連著兩日做同一個夢的?這種事以前從未有過,不由得半信半疑,不過鬼神之事還是敬而遠之的好,第二天也未跟家人說,自己上了河神廟。上了三炷香,對著河神神像念叨:「河神老爺見諒,小子無知,跟幾位朋友酒醉之後,胡言亂語。有得罪之處,千萬海涵……」念叨完了,磕了三個頭,回家去了。
本以為沒事了,沒想到夢中河伯又來了,怒容滿面對他道:「你這小子。好不曉事,我家女兒美貌無雙,賢良淑德,那裡配不上你小子了?當日你們幾個闖進家門來,老夫也未曾與你等一般見識,提親之事。是你那朋友趙磊說起,你也是同意了的,小女心中歡喜,央求著老夫同意,老夫點了頭,你小子又反悔了,婚姻之事。豈能兒戲?何況老夫喜訊都傳出去了,相交的故友都等著喝老夫的喜酒,你說不娶就能不娶了嗎?你若是個知道厲害的,明日裡上門,送上彩禮,把你八字壓在老夫神像下面,咱們就此揭過,你若不來,老夫叫你小子好看。」
方子墨是個讀書人,生平最敬仰先賢。不怕鬼神,頓時也怒道:「小生當日不過是酒醉玩笑之話,縱然有些錯處,也上門賠了禮數,怎地就如此糾纏不放?人神不同路。為何就要娶了你家姑娘?我方子墨堂堂男兒丈夫,日後是要頂門立戶的,娶了你家女兒,你是神,你家姑娘就是神女,我豈不是要矮她一等?成親之後是她伺候我,還是我伺候她?你既然是神,也應該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難不成你還要用強招婿不成嗎?何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理,怎地你就巴巴的送上門來你家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