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快到村子時,父親又醒了過來,堅持自己沒事,眾鄉親只好散去。
回到家中,剛一進門,父親就反手關上了門,「噗通」一聲又跪在爺爺面前,叩頭道:「爸,原諒不孝兒子,無法在你面前盡孝了。」
爺爺大吃一驚,急忙扶起父親道:「孩子,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親苦笑道:「爸,我不瞞你,我五臟六腑盡毀,大限將至,只是使用奇門之術暫保性命,回來見你老人家和小華一面,估計最多只能撐到明天雞鳴之時。」
爺爺面色瞬間慘白,搖晃著倒退兩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唇不住顫抖,卻說不出話來。我更是震驚異常,我已經十五歲了,懂得死亡是怎麼一回事了,萬萬沒有想到,剛剛回家的父親,即將永遠的離開自己了。
父親卻滿臉鎮定,苦笑道:「我自從幹了這行,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愧對你老人家,可惜沒法看見小華長大了。」
我心頭一震,瞬間數個念頭升起,父親到底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會這麼危險?明知道這麼危險,為什麼還要去做?
這時爺爺顫聲問道:「沒有解救的辦法了?樹先生也不行?」
父親搖搖頭道:「樹先生遠在千里之外的巴山,趕不及的,何況傷我之人,手段遠在樹先生之上,而且我若不死,天下必遭劫難,我這一死,可換三年人間太平,也算給小華爭取點時間。」
我心頭更亂,根本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父親必須要死呢?給自己爭取時間又是什麼意思?一時之間,腦海亂成一團。
爺爺還要再問,父親揮手打斷道:「爸,我時間不多了,傷我之人在我死後,必定會四處尋找小華,雖然那人不知道這裡,可此人神通廣大,若不將小華身上的陰眼封住,要不了多久小華就藏不住了。」
「所以我必須在天亮之前,完成封眼之術,還得麻煩爸你去抓一隻尚未交配過的公雞,取一把菜刀,一隻鋼針,一隻小碗來,公雞屬陽,未交配過的公雞陽性更足,只有以公雞之血,才能封住小華的陰氣不外洩。」一句話說完,面色更顯蒼白。
爺爺緩緩閉上眼睛,嘴角顫抖幾下,終究沒有再說話,猛一跺腳,站起身向外走去。
爺爺一出房門,父親就一把拉過我,拉到自己面前,盯著我上下打量了好幾遍,眼神中滿是眷戀,柔聲說道:「你都這麼大了,已經成男子漢了,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爺爺,爸爸做不到的事,就由你代勞了。」
我眼圈一紅,眼淚在眼窩裡滴溜溜打轉,差點哭出聲來。畢竟才十五歲,剛看到父親,就又要面臨生離死別,哪裡能忍得住。
父親也眼圈泛紅,面色卻是一正道:「不能哭,你是我王越山的兒子,將來要擔負的,會比爸爸擔負的多的多,可以流血,可以死,卻沒有哭的權利。」
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道:「我要你記住三件事,第一件:千萬不要想為我報仇;第二件:以後面臨再大的危險,也不能和那些所謂的仙家發生任何的關聯;第三件:以後除了爺爺之外,只能相信一個人,他的名字叫樹海峰。」
父親說完之後,大概怕我沒聽清楚,又重複了一遍,最後問道:「你記住了沒有?」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眼淚噙在眼圈中直打轉,卻硬生生忍住沒掉下來,心中卻一直在想,父親為什麼不許我報仇?為什麼不許我報仇?為什麼不許我報仇?
父親見我點頭答應了,心頭欣慰,摸了摸我的頭道:「你很懂事,也很勇敢,將來一定會比爸爸更出色,如果你媽媽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聽的一愣,頓時又升起一個念頭,對啊!自己長這麼大了,怎麼從來沒有聽說媽媽的事?爺爺每回談及爸爸,也總是刻意迴避有關於媽媽的話題,媽媽到底怎麼了?姓什麼叫什麼?就算是死了,也該讓自己知道媽媽的名字吧!
當下正想提問,爺爺卻推門進來了,手裡提著一隻小公雞,一手抓著菜刀和小碗,放下碗後,用菜刀削斷公雞的喉嚨,放了大半碗的血,隨手將公雞丟在一邊,進屋取了鋼針出來。
父親接過鋼針,拍拍我的頭頂道:「眼閉起來,疼也別喊。」
我順從的閉上眼,眼睛剛一閉上,就覺得印堂之上被紮了一針,疼的鑽心,疼痛感還未來及擴散,緊接著又是一針,一針連著一針,一針接著一針,連綿不斷的刺在印堂之上。
一直刺了百十針之多,我疼的差點昏了過去,父親才停了下來,伸出手掌按在針刺之處,口中唸唸有詞,即疾又古怪,念完之後,喊了一句:「封!」才伸手拍拍我,示意我睜開眼睛。
奇怪的是,我一睜開眼,印堂馬上就不疼了,伸手摸了摸,也沒有被針扎的痕跡,甚至連點血跡都沒有。
就在這時,一聲雞啼響起,父親面色更加的蒼白,嘴角隱有血跡,癱坐在椅子上,轉頭對爺爺道:「爸,兒子不孝,要先走一步了,我死之後,密不發喪,對外就說我又出門做生意去了。」
爺爺含淚點頭,父親又道:「事情經過,我已經留書給了樹先生,樹先生很快就會趕來保護小華,對外人千萬不可洩露小華的秘密,天下唯樹先生一人可信,切記,切記!」
爺爺再次含淚點頭,父親心願已了,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轉頭看向小華,那目光中,滿是不捨,雙眼緩緩合上,身體一鬆,頭顱一低,就此氣絕。
我放聲大哭,爺爺老淚橫流,舔犢之情轉瞬即逝,白髮人送黑髮人寸斷肝腸。
第4章 強大的陰冷之氣
爺孫倆痛哭一會,爺爺止住悲聲,將我勸停,爺孫倆趁著天尚未亮,將父親的屍體偷偷運到五龍嶺埋了,回家又關門哭了一次,從此閉口不提關於父親的事。
爺爺自然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對我的疑問隻字不答,一切都推給了那個從未露面的樹先生身上,我則暗下決心,定要報仇,整天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等待那個樹先生的到來。
可那個樹先生卻並沒有像父親說的那樣「很快就來保護小華了」,而是一直也未出現。
時光荏苒,歲月流逝,一晃眼就到了第三個年頭,隨著爺爺逐漸老邁,我也長成了精壯的大小伙子。
常年刻意的鍛煉,使我肩寬胸闊,骨健筋強,一頭碎發使我看上去極為精神,細細長長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樑,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修長的身材更使我強健之中不失帥氣,成為附近眾多姑娘青睞的對象。
可我卻一點也不開心,一是我始終記著那個夜晚,始終記著那份仇恨,雖然至今都不知道是誰殺的父親,也不明白父親為什麼不許自己報仇,可這仇恨,卻一直在我心中瘋狂的滋長。
二是自己最近不知道怎麼了,總是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冷,就算是在艷陽當空的正午,也會沒來由的一陣陣發寒,並且這種寒氣,不是由外及內的,而是一種從骨子裡向外散發的冰寒。
而且,我最近疑心病越來越重,總是沒來由的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經常忽然覺得全身一陣陰冷,脖子後面涼颼颼的,就像有把利刃慢慢貼近脖子一般,條件反射般的跳了起來,轉過身去,希望能發現點蛛絲馬跡,但得出的結果都是自己想太多了。
根據這些症狀判斷,我懷疑自己有問題,不管是精神上的還是身體上的,反正有病,得治!但不能和爺爺說,爺爺這麼大歲數了,承擔不起這些。
自從父親死後,爺爺變了許多,經常醉酒,醉酒後就抱著我哭,每回都哭的十分淒苦,我則更習慣將苦疼都埋在心裡。
今天是父親的忌日,再兩個月就是我十八歲的生日,晚上爺爺特意做了一桌菜,買了好酒,結果爺爺又喝醉了,痛哭一番後,被我安置入睡。
爺爺一入睡,我就到院子裡對著沙包練了起來,這三年,這個沙包已經成了我的發洩對象,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憤怒,都從拳頭發洩到沙包上。
我恨那個殺了他父親的人,我恨自己沒本事,也恨那個樹先生的不守承諾。
剛打的幾拳,忽然一個聲音傳到腦海之中:「快了!終於快了!我等了幾十年,終於等到了,再兩個月,再兩個月……」
這聲音雖輕,我心中卻陡起一股寒意,嚇出了一聲冷汗,全身雞皮瞬間鼓起,我清楚的記得,這個聲音屬於那條盤在破廟上的大黑蛇,看來,這條大黑蛇並沒有忘了自己。
我轉過頭去,看向屋頂,屋頂上空空如也,他並沒有看見什麼大黑蛇,只是直覺告訴自己,那條大黑蛇,就在自家屋頂上,因為屋頂上散發著強大的陰冷之氣。
我沒有衝動,繼續擊打著沙包,身體保持在警惕狀態,十八歲的我,已經有了極少數人才有的隱忍。
那股陰冷之氣並沒有接近過來,反而逐漸退去,這讓我想起了剛才大黑蛇的話,兩個月後,自己會發生什麼?為什麼還要等兩個月?但不管會發生什麼,相信對自己來說,一定不會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