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世間豪雄氣,何人可當此?
易水白於銀,邊草青如洗。
不見故人面,知是長別矣。
折劍作長歌,蕭蕭木葉起。
天地獨一人,往來無姓字。】
——是以終局。
(第二卷終)
第三卷 銅錢記
魘法,詛咒術。相傳以桃木、綢布等製作人形,將想要詛咒的人名與符咒寫在上面,輔以特殊的咒語,便能讓那人罹病直至死亡。古人篤信此術。
第一章 魘法
燭光映照在昏暗的牆壁上,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相對於四周的沉沉黑暗,這點光線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偶爾傳來簌簌的聲音,應是樑上鼠輩們被燈光驚起,除此之外,只能聽到沉重的腳步和呼吸。越往內走,通道也越顯狹窄,僅容一人。突然之間,來人站住了腳,燭光照出一張驚恐扭曲的臉。
「誰?!」
沒有人回答,只聽見輕微的滴水聲,單調冗長地循回往復。過了很久,持蠟燭的人才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爬過一道石坎,眼前出現一間暗室。伸出有些發抖的手推開石門,借助燭光,狹小斗室之中赫然顯出一具屍體。定神細看,那屍體身形瘦小,呈現出俯臥姿勢,身上衣服依稀可看出是灰色。頭頸不自然地扭曲著歪向一旁,露出枯乾如亂草的黑色毛髮。看上去已經死去很久。
那人後退幾步,雙腿一軟,險些將手中蠟燭扔掉,好在還是勉強站住了。膽怯的視線在室內逡巡片刻,落在其中一件東西上,突然兩眼放出光來。
「這是……」
顧不得那具屍體,邁開腳步就要走近。就在此刻,身後無聲無息地現出一個鬼魅般的身影。
「彭」地一聲悶響。過了片刻,石壁上的人影像是喝多了酒的醉漢,以一種奇怪的姿態緩緩萎頓下來。
燭光隨之熄滅,四周重又恢復到一片黑暗之中。
腰佩長刀,身著校尉服色的軒昂青年走進長安城北一處酒肆,烏木匾額上寫著「隨意樓」三字。時候尚早,店中並無客人,櫃上只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手算籌一手執筆,正襟危坐地寫著賬本。
「你家先生……」
「一早出去了。」少年依舊忙著寫賬,頭也不抬地打斷了他的問話。常來的朋友都知道,這座隨意樓真正主人並不是那懶散而行蹤不定的青年,而是這勤快的小管家搖光。
「何時回來?」
搖光板著一張臉,面無表情,「我是管家,可不管人。」回過頭從架上取過一個酒罈,「給你。」
香氣從敞開的濕潤封泥中飄出,清冽甘醇,隱隱透著一股甜香,恰似這春天舒潤天氣。
「桃花釀?」此刻尉遲方的表情可謂受寵若驚,「搖光你沒拿錯麼?」
少年翻了個白眼,「先生交待的,我也沒法子。」
「李兄知道我要來?」尉遲方略微有些驚訝,卻也沒太多意外,相反卻如釋重負。酒肆主人行事常常出人意表,預知他來也不算奇怪。
「除了他,誰還會拿十兩銀子一壇的好酒招待白吃鬼?」搖光滿臉都是心痛神色。
「噯,說人壞話要有憑據。」校尉無奈地伸手入懷,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自從識得你家先生以來,我何曾白吃過他一杯酒?」
「這還差不多。」少年臉上終於露出笑意,毫不客氣地將銀子拿起,看了看成色,掂了掂重量,這才滿意地收起。
「……你這管家果真名副其實。」
「那當然。」搖光正色道,「那人又懶又笨,好管閒事又總交些亂七八糟的朋友,我若不替他看著,這點家當早晚要被他敗光。」
這「亂七八糟的朋友」,無疑是把校尉也拐著彎兒地繞了進去。尉遲方只得搖頭,乾咳一聲。
「最近有陌生人來過麼?」
「有。」搖光乾脆地應了一聲,翻著賬簿道:「王老夫人診病,診金二兩,藥費四兩三錢。洛員外卜居,收銀十兩,還有秦小姐……」
「不是這些,我是說,有沒有什麼古怪事?」
合上賬本,少年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隨意樓裡最古怪的,除了我家先生還有誰?」
尉遲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也只好閉上。無論如何,少年這話說得一點不錯。
被人背後念叨的酒肆主人此刻正躺在柳樹下睡得正香:毫無形象地枕著青石,將衣袖覆在臉上遮擋陽光,長髮散亂,與草葉混雜在一起,身旁放著空空如也的魚簍。一隻喜鵲從樹上飛下來,落在他身側,歪著頭好奇地看了看,又靠得更近了些,試圖去啄地上那些花生,等到發現一連幾個都是空殼時才悻悻停止了這項努力。突然之間,像是發覺了什麼似的,喜鵲撲稜稜飛起,重又站到樹枝上。
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輕。衣袖依然覆在臉上,正在假寐的人開口道:「郡主。」
停了腳步,過得片刻,來人輕輕笑了起來,帶著一絲俏皮,「難道李兄有法眼,可以不必視而見人?」
酒肆主人放下衣袖,坐起身來,仍是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不是,不過聞到了雲頭香的氣味。」
雲頭香是香料的一種,甚為貴重,拂雲郡主平日最喜使用。即使生性大方如她,也不禁臉上微微紅了一紅,素白肌膚上一抹如霞光驟現:「你……」
絲毫沒有意識到唐突,李淳風起身拱手:「有失迎迓,恕罪。」
拂雲神色又恢復了原狀,道:「李兄不必客氣。今日特地來尋你,是有事請教。」
「哦?」
面對著對方略帶探尋的目光,女子微微抬起下頜。這動作使得她的面容更加端麗,並無冷傲之氣,卻令觀者自慚形穢,「可曾聽說過魘法?」
目光忽地一凝,「魘法?」
「嗯。」